故事:村裡來個重病外鄉人,我好心收治他,不久他害我成全村罪人


故事:村裡來個重病外鄉人,我好心收治他,不久他害我成全村罪人

本故事已由作者: 沈紅紅,授權每天讀點故事app獨家發佈,旗下關聯賬號“深夜奇譚”獲得合法轉授權發佈,侵權必究。


在火舌吞沒掉她整個人的剎那,她那顆純白無暇的心開始動搖,她不甘心為了這些人甘願赴死了。

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她才明白,那些曾經的信仰和膜拜通通都是假的,只有活著才是真的。

此刻她只想活下去,作為她自己而活下去。

1

無為村藏匿在大山深處,世代有神女守護,得神女庇佑。因此谷中的人們皆誠心侍奉神女,不敢對其不敬。

在每一代神女壽終正寢之後,凡是第二年降生的女嬰都要裹著白綢,由母親抱著,帶到白鴉面前。

白鴉不死不滅,時時刻刻都在沉睡當中,唯有神女降生,它才會甦醒,然後振翅飛到神廟的屋簷上,靜靜等著女嬰們的到來。

它在女嬰的周邊盤旋,直到認出新的神女,才會停滯在半空中,用它尖尖的喙,在神女的眉心啄出傷口。這個傷口不會痊癒,終年顯著血色,正是聖女該有的獨特證明。

尚是嬰孩的神女,被如此對待,也不會哭鬧,反而會伸手去觸碰白鴉。在接觸的一瞬間,白鴉立即回到巢中,再次深深睡去。

言初在遊歷天下的時候,偶然間得知了無為村中供奉著神女這件事。他費盡千辛萬苦,沿途細心詢問他人有關於無為谷的消息。冥冥之中好像有什麼在牽引著他一般,使他終於來到了這裡。

他背上仗劍,手中拄拐,一步一步地向村莊而去。

長街上有攤販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處,有行人匆匆忙忙地奔赴前方,也有人駐足於攤子前面,挑挑揀揀地選著想要的物什。

言初走近一個在樹下納涼的老人,向他打聽神女的所在。老人的神情在聽到“神女”二字時,變得諱莫如深起來。他擺了擺手,啞著嗓子回答此處沒有神女。隨後便進了屋裡,關起門來。

言初再去詢問他人,得到的答案也毫無二致,並且人們的臉上或閃過惋惜,或閃過驚恐,再不然就是如同先前那個老人一般神色異常。其中只有孩童看起來才像是真的不認識神女。

這更讓言初覺得,神女是真實存在的,只是村裡的人不願意告訴自己神女在哪裡。可他遍尋整個村落,都沒有見到那個傳聞中有著眉心紅點的女子。就連神廟裡的陳設也是積滿了灰塵,結遍了蛛網。

那麼神女究竟去了何處?

自己的最後一線希望難道也會化作虛無隨風而去嗎?

言初回想起曾經蝕骨噬心的疼痛,冷汗直冒,他不想再受這種折磨。傳言神女靈力高強,心懷百姓。興許她能夠救救自己。

他決意留在神廟,等著神女自己出現。這是供奉神女的處所,她總會回來的。

言初將蛛網灰塵等物一一除去,隨意地在角落裡鋪上稻草,便可當做容身之地了。他長年風餐露宿,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已然滿足。

2

無為村的人們已經很多年不曾涉足神廟了,所以沒有人發現神廟後山上的木屋裡住著一個女子。

女子名喚阿靈,愛穿各種顏色豔麗的衣裳,卻從不曾穿白衣。她獨自生活在木屋裡,與花草作伴,與清風交談,與夕陽相望。

她在這間屋子裡已經住了很多很多年了。

她在等一個人,一直都在等。雖然不知道那個人什麼時候來,會不會來,她都甘願等下去。

有些事情並不求結果,只求心安。

感受到言初的氣息時,阿靈匆匆撇下繡花針,向神廟而去。彼時她正在白布上一針一線地繡著花樣,這是她閒來無事時的消遣。昔年沒有學過的事情,如今都能夠做好了。

阿靈踏進神廟,裡面不復往日的髒亂,反而井井有條,一看就知道是收拾過的。香案上冷清多年的香爐也重新變得煙氣嫋嫋。

“我終於等到你了。”阿靈目光炯炯,對著角落裡的言初開口。

阿靈處於逆光處,言初只能迷迷糊糊看出面前的是名女子,卻看不清長相。

莫不是神女回來了?

待人走近,言初看到對方眉間並無紅點,心下了然。

“你認識我?你又是何人?”

“我是阿靈。”即便換了個模樣,阿靈還是敢確定,言初就是他要等的人。

言初盯著面前的女子良久,都想不起來自己何時與她相識了。阿靈卻說無妨,到底如今也算是認識了。

言初忙問阿靈是否知道神女的下落。日光透過窗欞投在阿靈的臉上,柔和了她的臉龐,她搖頭,笑著應答,已經沒有神女了,興許是死了吧。

言初不信,怎麼會沒有神女呢?傳言中神女逝世後,翌年便會有新的神女降生。所以不可能沒有神女。

“假若神女的魂魄不願入輪迴再度轉世呢?”阿靈嘴角微微上揚,好似在嘲諷著什麼,好似她與神女有多麼熟悉一般。

當真是無藥可救了麼?言初一個不穩,險些栽倒。

他生來患有怪病,每每發作起來痛不欲生。偏偏看遍了名醫,也無人有法可治。他遊歷天下,為的就是去尋醫問藥。幾乎是有點名氣的大夫,他都會去求助,即便千里迢迢。

原本聽聞神女的事情,心中已燃起希望,如今就連最後的火苗也熄滅了。絕望如同潮水湧來,竟一時難以呼吸。

“你找神女何事?”

言初當即告訴她自己的困擾。江湖兒女,沒有那麼多的彎彎繞繞,儘管是初次見面也不加遮掩。更何況面前這個女子眼底有光芒,叫人心甘情願地相信她。

阿靈皺了皺眉頭,莫非仍舊是那個病?那時候沒能治好他,沒想到如今他仍有這個病。好在她終於有足夠的時間可以救他了,再也不會被任何人打擾,也再沒有人能夠打擾了。

阿靈多了一個心願,那便是治好言初的病。在他未曾被治癒之前,阿靈還不想走。

“我可以救你。”阿靈鄭重其事。

“你...是大夫?”

“不是,但我通曉醫術且能救你。”

死馬尚且能夠當做活馬醫。言初頷首,他願意將性命託付到這個認識不足一日的人手上。

總好過繼續像沒頭蒼蠅一樣去尋虛無縹緲的希望。

總好過沒日沒夜地等著所謂的神女復返。

總好過縮在暗無天日的角落裡忍受病痛的侵襲。

3

阿靈不知從哪兒摘來了藥草,熬成了黑糊糊的樣子。每日都要言初灌下一大碗。那藥苦,又帶著股莫名的腥味。雖然不喜此種味道,可言初仍舊甘之如飴地服下。畢竟這是救命的藥。

日日服藥,言初漸覺神清氣爽不少,身上也沒有從前那種沉重感了。

他開始相信阿靈有能力醫好自己了。如此一來,他看什麼都倍覺順眼。就連草垛也成了柔軟的床塌,癱在那裡,什麼憂慮都消散不見。

正睡得好好的,就被人聲給吵醒了。言初起身,看見五六個村民氣勢洶洶地就來了。他們嘴裡唸叨的是對言初的指責,怪他對神女不敬,怎可隨意就住進神廟裡。

言初覺得可笑,當時信誓旦旦此地沒有神女一說的不也是這些人嗎?怎的眨眼就又承認並且一副尊崇神女的樣子。

“你怎麼能住進神廟裡來?這是何等聖潔的處所,你一個外鄉人怎敢隨隨便便地住下?”

既是聖潔的地方,又如此敬重於它。長久沒有人來打理,以至於成了廢棄的屋子,倒是說不過去的。言初略一動腦,就想到了來者的目的。

他在草堆裡摸索,從包裹中取出銀兩幾許,討好似地分給那幾位村民。果然他們得了錢財,喜笑顏開就離去了,再不提讓言初搬走的事情。

阿靈驀地出現,輕飄飄地甩出一句“人心向來如此,你有東西讓他們惦記,他們才會記掛著你。”

言初有時候真的懷疑阿靈她不是人,就像現在,他也沒注意到她是怎麼進來的。而且言初從未見過阿靈吃飯飲水,人怎麼能摒棄這些呢?填飽肚子難道不是最快活的事情?

然而她又能在青天白日裡出現,說她不是人,又一時難以說服自己。總而言之,言初認為阿靈是個很奇怪的人。

最奇怪的便是在每一個黑夜裡,言初都沒有看到阿靈點燃蠟燭,那間木屋總是黑漆漆的。

起先言初以為,阿靈一個女子,獨自過活,勉強養活自己已是不易,沒有更多的錢財去購置蠟燭,因而才逼迫自己在黑暗裡生活,在黑暗裡遊刃有餘。

於是他去到街上,買了許多紅燭。獻寶似地捧到了阿靈跟前。他讓阿靈坐在桌前,閉上雙眼。阿靈笑他憨傻,本就漆黑一團,閉不閉眼也無多大區別。

可她還是乖乖照做了,心底在暗暗期許著什麼。興許言初有什麼東西要送給自己,故意造勢呢?

言初點燃了紅燭,阿靈隱隱覺得有一股輕微熱氣撲面而來。

言初拉著阿靈的手向搖曳的燭火靠近,阿靈不小心觸碰到那小小火苗,卻像被大火灼燒一般跳開。

她面色驚恐,瑟縮著想要熄滅燭火,卻不敢上前。微弱的燭火映在眼眸裡,火勢便逐漸強盛起來,似乎要燃盡一切。是那感覺,是那熟悉的感覺。

看著她驚慌失措的樣子,言初才後知後覺地吹熄了紅燭,試圖讓阿靈平靜下來。

原來不是缺少銀錢而不捨得燃燒蠟燭,而是因為從心底牴觸火光,寧肯將自己藏匿於黑暗之中,也不願看清眼前物。

阿靈避開桌椅和地上所有的障礙物,輕輕地將言初推了出去。她很快就癱坐在地,她一向對事物淡然處之,卻獨獨害怕火焰。

言初被拒於門外,手足無措,他知道自己好心辦壞事了。

4

翌日清晨,阿靈推開門,低頭看見言初就靠在門外的木欄杆上。他雙手交叉在胸前,仍在熟睡。。

阿靈矮下身子,細細端詳言初的長相。閉著眼睛時,看起來沒有醒著那樣剛毅,反而多了幾許柔和。她伸出手,在虛空中描摹著言初的五官,心中浮現的卻是另一個模樣。

那是一張白淨得幾乎沒有血色的臉龐,想來是自小被嬌養大的,沒有受過什麼磨難。

即使皮相變了,可阿靈仍舊明白,他們的的確確就是一個人。

言初自睡夢當中醒來,他緩緩睜開眼,入目是阿靈的笑意盈盈。他沒來由地鬆了一口氣,慶幸對方不是板著個臉。那樣的話,就說明阿靈真的生氣了。

他騰地站起,面上浮現紅暈,因為他們兩人離得太近了。別看他五大三粗,卻也是沒有與任何女子有過太多接觸的。

耽於性命之憂的人,哪裡敢去誤人家姑娘的終身?

“你近來面色紅潤不少,應該是湯藥起了些作用。”

“你想趕我離開?”

阿靈不禁笑出聲,她話都沒說完就被他打斷,還兀自曲解成這種意思。當日說好會救他,便不會因著有點氣色而喊他離去。

“我是想說,湯藥雖然起了作用,但不能保證你不會發病。這個給你,你若是發起病來,撐不住了,就搖一搖它。我即刻就來。”阿靈從袖子裡拿出一枚鈴鐺,鈴鐺有紅繩穿過,可隨身佩戴。

言初接過鈴鐺,系在腰間,將信將疑:“你這裡離神廟有些距離,我搖這個小東西,你當真能聽到?”

“信我便是。”簡短又有力的回答。

無需太多語言,倘若言初真的走投無路,便是鑿也得鑿個出口來,遑論有人願意向他伸以援手了。

既如此,當然要相信。

於是相信的結果就是他真的發病了。

在冷汗從額頭密密沁出時,言初咬著牙在心裡罵道,還真是不提沒事,一提事就來了。

這怪病發作時,言初渾身就如有百蟲啃咬一般,難耐的癢勁從肌膚破土而出。儘管抓撓至鮮血淋漓,也無法疏解半分。而癢勁過後,便是一陣一陣的痛楚侵襲而來,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此交替循環。

言初倒在草堆上,微微顫抖。他弓著身子,好似這樣就能讓他輕鬆一些。萬分苦痛之中,他突然想起了那枚鈴鐺。他騰出手,一把拽過鈴鐺,費力地搖動它。

鈴鐺發出悅耳清脆的響聲,阿靈應聲而至。她在言初身旁坐下,把言初從地上扶起,讓他靠在自己的肩上。然後伸出雙手,緊緊環住了言初的脊背。

阿靈沉下心,開始驅動靈力,有潔白的光芒從她身上溢出,慢慢地籠罩住了他們二人。那靈力從阿靈身上而出,又一絲一絲地鑽入了言初的體內,安撫著他的痛楚與不安。

阿靈苦笑,若早知如此,當初就該早點這般救他了,也不至於害他這輩子繼續承受這種痛苦。到底是那時的她顧慮得太多,讓她不肯去走近他,不敢以周身靈力替他減輕疼痛。

5

阿靈就是那個消失了的神女,只不過她不是消失不見,而是死去了,死狀慘烈,烈火焚了身。

身為神女原本就是一件註定好的事情,往後一世的經歷也是能夠一眼看到頭。就是待在神廟裡,接受眾人的膜拜,成為他們的信念與亮光。在有生之年,以天人之軀,以神女之靈,護佑他們一生安穩,福壽綿長。

她在家中被父母照顧到五歲,然後便被帶到神廟之中。她那時還小,哭鬧著要孃親抱,可她的母親卻退到一旁,絲毫不見悲傷。

有無數的人告訴她,爹孃不是她的爹孃,他們不過是神女託生的媒介。能將神女帶到這個世上,是他夫妻二人的榮幸。

神女是不需要親人的,她需要做的是愛憐無為村裡的每一個人。以高於他們的姿態,去施捨他們愛與庇佑,盡到神女的天職。

那時她還不太能理解,直到後來阿靈看到,她以為的最親近的兩個人,牽著另一個女童來神廟之中祈求全家平安時,她眸中對於親情的渴望便一點點黯淡了下去。

她的父母喚她為神女大人,眼底是敬重,是渴求,卻無半分的惦念。他們也覺得自己只是被選中的人,有幸為神女臨世而獻力的人。

那一刻,她醒悟了。她是無為村的神女,不是任何人的女兒。她是要為了無為村民而活著的,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她要守護的人。

隨後日子一天天過去,她性子越發淡漠,也不愛笑了。她逐漸長成了村民希望她成為的模樣,沒有自己的情感,沒有自己的慾望。

她無師自通一般能夠操縱自己的靈力,並以此為民造福。

誰家嬰孩有個頭疼腦熱的,只需抱到她跟前,讓她的纖纖素手在額上輕輕一撫,不消片刻,就恢復如初。

誰家有新人結合,若是身著紅衣到她面前,得她幾句福話,婚後必定和和美美,恩愛兩不疑。

誰家老人重病纏身,無回天之力,也可請她到家中作陪,彌留之際便不再痛苦,而是嘴角含笑,再無憾意。

總而言之,阿靈的日常就是在為村民操心。

阿靈二十歲那年,無為村忽然掀起一場疫病,村中幾乎無人倖免。那些人求助無門,一股腦全部湧到了神廟裡。這裡有著他們最神聖的神女,一定有辦法可以救他們。

那些人跪倒在阿靈腳下,喃喃向她求救。

阿靈的手在白色長袖裡微微攥緊,那麼多的性命全部交託在她的手上,有如泰山之重。稍有不慎,便是滅村的後果。

她忽然記起,村裡有個小孩子身染重病,想盡辦法也無法使他鬆快半分。那時村長出來說,他在家族流傳下來的古籍裡看到過,往上數幾代的神女曾將血溶在藥中救活過人。後來就是她在指尖劃了口子,救了那孩子。

正如此想著,原本匿於人群中的村長大聲嚷嚷起來,喊得每個人都知道神女的血興許對這病有效。人群中此起彼伏的哀嚎,他們求著阿靈用血液給他們治病。

6

那麼多的人都等著她救命,阿靈毫不猶豫奉獻自己,也沒有去想那樣會給自己帶來何種痛苦。雖然切膚之痛,常人難忍。

她往後山方向而去,那裡受神廟影響,多少沾了靈氣,花草樹木長得都很好,採一些補氣益身的藥材並不是難事。

她將藥草洗淨放入大鍋裡熬煮,又用利刃割開皮肉,混入鮮血。幸而她是神女,哪怕是一滴也能起到作用,因此沒有失去太多。

阿靈和一些沒那麼嚴重的人盛藥遞給每一個人,看著他們迫不及待地將苦水一飲而下,眼中充滿對生的渴望和對阿靈的信賴。

好在真的有用,費了將近半月的時間,人們漸漸無恙。只是阿靈的手臂上纏滿了白布,裹著一道又一道的劃痕。也不知她痛不痛,竟敢日日親手劃傷自己。

幸好救了所有人。

阿靈的臉上難得露出笑意。

何少雲便是那時候抵達無為村的。他是從中原來的富家少爺,由一眾奴僕護送著來到此地。

深宅大院裡免不了勾心鬥角,年幼時他被父親的一名妾室因嫉恨而下過毒。

那妾室精通醫理,親手調製了毒藥,不動聲色地下到何少雲的飲食當中。天真地以為只要死了這個孩子,她的丈夫就會將心放在她的身上,與她生兒育女。

那毒很奇怪,再是名身在外的神醫也束手無策。何家的一個下人,有遠房親戚住在無為村裡,對神女救了整村人這件事多少有些瞭解,便自告奮勇願意帶少爺去求救。

何少雲進到神廟的時候,恰好阿靈在裡面給自己的傷口上藥。

虛弱的少年跪在神廟蒲團上虔誠地向神女像祈願,望其佑自己身體早日好轉。那神女像只是一幅懸於牆壁上的掛軸,畫中的神女一襲白衣,卻偏偏沒有添上五官,是模模糊糊的模樣。

阿靈走出來,只看到一個贏弱的男子,他面色蒼白,好似一陣風就能吹到。這是個陌生的面孔,不是無為村的人。於是她坐到藤椅上,也不開口,兀自閉目養神。

“莫非姑娘便是神女大人?”何少雲心中疑惑,這女子看起來年歲與自己一般,卻沉穩異常,應該就是那個無所不能的神女。可他原本以為神女是一個老態龍鍾的人。

阿靈點頭稱是。

何少雲便娓娓道來自己的心願,求神女成全。

阿靈未曾應允救他,她是無為村的神女,而不是天下人的神女,她雖心懷慈悲,卻也不是人人都會去護的。她從小被灌輸的觀念裡,只有無為村的一切。說她不近人情,倒不如說她涉世不深。

何少雲也不惱,的確是自己唐突了。甫一見面就求人救命,人家憑什麼答應你。換了他自己,也只會覺得對方無理取鬧。

那之後,何少雲的人就在後山上蓋了一間小木屋,暫且讓他住了進去。

他想的是,先留下來,慢慢地去感化那位冷冰冰的神女,等到二人熟識了,再請她替自己醫治。

7

何少雲每日都去神廟裡,主動地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比如擦拭桌椅,比如灑掃地板。但他畢竟是嬌生慣養的少爺,哪裡做得來這些事情,每每都要阿靈去收拾爛攤子。後來他就不做那些給別人徒增煩惱的事了,靜靜地坐在阿靈身旁。

阿靈仍舊沒有理會他,只當他並不存在。

“神女大人,來了這麼久了,一直喚你神女大人,還沒有請教過您的名字呢。”何少雲自以為與阿靈已經很熟了。

緊閉的眼睛突然顫動了一下,她似乎沒有名字。所有的人都稱她為神女大人,她也從未去想過名字的事情。

她輕輕地睜開眼,茫然地答:“神女大人。”

何少雲晃了晃神,這是她第一次願意開口說話。

“神女大人是別人對你的稱呼。名字是你自己的名字,你首先是個人,然後才是神女。人怎麼可以沒有自己的名字呢?”

是這樣的嗎?我首先是個人,然後才是神女。

長久以來,從未思索過這般嚴肅的問題,總以為自己就是無為村的神女,哪裡有去想她是個獨立存在的人。

她對著何少雲搖頭,她沒有名字,從來都沒有。

“那我往後叫你阿靈如何?”何少雲脫口而出這個名字,也不知為什麼自己就想這樣叫她。

阿靈阿靈,她在心裡默唸著這個名字。好像還不錯,她挺喜歡的。以後她也是有名字的人了。

作為贈名的回報,阿靈終於答應診治何少雲。她觸上何少雲的手腕,細細把脈,心中便有了抉擇。她只是略懂醫理,能瞧出何少雲所患之病非尋常藥物可治。

可她是什麼人,她是神女,天生便有不尋常的血液,專攻疑難雜症。只不過要受些疼痛罷了。但還好,這次是一個人,而非一村人。

“每日熬好藥,我親自給你端過去,你就不要過來了。”

“這是為何?”

“因為你太煩了。”

即便做了口頭約定,何少雲卻沒有履行。依舊時常過來神廟,有時候給她帶幾顆果子,是在後山上摘的,酸酸甜甜。有時候也給她送一些飯菜。

阿靈的三餐都是由村中人輪流準備的,按時送到廟裡供她裹腹。往往都是一碗飯一碗菜,沒有其他,更別提肉食了,是當之無愧的“飯菜”。

她第一次吃的肉,是何少雲送過來的。那個少爺從家中帶了廚子,不曾虧過自己的嘴和胃。

阿靈盯著那盤紅燒肉,肉香四溢,色澤誘人。饒是她清心寡慾多年,也動了口腹之慾。

何少雲說,人生於世,不必摒棄塵念,當順心意而活。與生俱來的慾望不能去壓抑,否則一世都不能好過。

阿靈垂下眼,不語,她似乎已經破了太多戒,當懸崖勒馬,不能再放任不管了。

因此,後來看到何少雲因病難受得縮在床尾時,她也只是一旁看著,什麼都沒有做。原本她是能幫他減輕痛苦的。

8

日頭高高懸掛在頭頂上,照得人睜不開眼。

無為村已經很久沒有下過雨了,地裡很多莊稼都被曬死了,人們顆粒無收。又要跑到村外很遠的地方去擔水回來,否則人都要渴死了。

矛頭是一瞬間指向阿靈的。有人說是因為神女動了凡念,與外鄉來的陌生男子廝混在一起,才惹怒上蒼,降下懲罰。

那些人說得有鼻子有眼,說他們在為神女送飯時,常常看到有一名男子同她待在一處,二人含情脈脈。

有一個人被說服,繼而就牽動了整村的人,他們浩浩蕩蕩往神廟而去。似乎沒有人記得起,上回如此同心,是因為突發疫症。

他們控訴著對阿靈的不滿,指責她不顧全村福祉,兀自與外男有了瓜葛,才害得民不聊生。他們要懲戒阿靈,要用她平息此次的風波。

他們以為只要阿靈死掉,上天就會降下雨露。 村裡來個重病外鄉人,我好心收治他,不久他害我成全村罪人。

他們以為只要阿靈死掉,就會有新的神女降世,那是聖潔且不曾受過汙染的神女。

阿靈是自願被他們綁著送上火場的,她願意為了無為村的人去赴死。既然事情是由於自己而起,就該由她親手解決。腦海中晃過何少雲的模樣,她失言了,沒能治好他。

在火舌吞沒掉她整個人的剎那,她那顆純白無暇的心開始動搖,她不甘心為了這些人甘願赴死了。

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她才明白,那些曾經的信仰和膜拜通通都是假的,只有活著才是真的。此刻她只想活下去,作為她自己而活下去。

靈識在那一瞬掙出了體內。她無法離開無為村,至死也被困守在這裡。她原本該要恨那些人的,可她恨不起來。

她生出了執念,不肯輪迴轉世,這算是給無為村民的一個小小懲戒。

她要在這裡等何少雲回來,雖不知他會不會再來,心裡卻想要再見他一面,當面跟他說句謝謝,謝他將自己當做一個人看待。

再後來,她如願等到了言初,也就是輪迴後的何少雲。不知是哪裡出了差錯,這一世的他竟然仍舊身負那病。至少這一次一定要為他除去那病,予他一世安好。

9

言初神志恢復清明,猛然發現自己被阿靈緊緊摟在懷中。

如此親密的接觸,他覺得自己自然要負起男子漢的責任來。他輕輕脫了身,十分正經地與阿靈商討,二人何時成婚,有什麼需要注意的禮節。

阿靈重重在他頭上敲了下去,笑他想太多了,自己只是醫者仁心。

半個醫者大抵也是能算作醫者的。

在阿靈的精心調理下,輔以靈力的不時相助,言初的病頗有起色。興許再過陣時間,就能完全好起來,再也不用受病痛折磨。

等到那時,阿靈的執念就消失得差不多了。沒了執念,她撐不了太久。

她會再入輪迴。

無為村會再次迎來他們的神女大人。

一切都會重回正軌。

只要言初這裡不出太大問題,難題都能迎刃而解。但他實在太纏人了,比他作為何少雲時還要多事。

他每日每日地守在木屋外,等著阿靈起床,為她送一束清晨剛採下的花朵。

他每日每日地守在阿靈身旁,問她何時要嫁給自己,畢竟他們都抱在一起了。

他每日每日地守在木屋外,等著阿靈沉沉睡去,才心滿意足地回到神廟就寢。

阿靈總是笑而不語。每個人都會自己的路要走,他們總歸不是同路人,殊途是無法同歸的。言初的未來並不在自己的身上。

言初徹底痊癒的那一日,阿靈出現在他面前,要他好好過完後半生的日子。言初不明所以,他壓根猜不到阿靈接下來要做何事。

阿靈用了最後的靈力,抹去了言初關於自己的所有記憶,隨後將他送到了無為村外。他不必記著一個沒有緣分的人,那樣只會徒增煩惱。反正天高水闊,他總會有自己的歸處。

阿靈也是有自己去處的,她逐漸消散。此後世間再無阿靈這個人。

第二年,那隻沉睡了很久的白鴉終於睜開了眼睛,再度展開了雙翅。它盤旋在無為村的上空,訴說著神女大人歸來的喜悅。(原標題:《神女阿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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