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有人掉汙水池子裡了。”
7月22日下午4時左右，正在河北省懷來縣長城生物化學工程有限公司汙水沉澱池附近栽樹的牛金水，連忙和幾位同事攜帶繩子、木棍，準備救援：“我進去的時候看到一人在地上躺著，池子裡當時也有人，再之後我就暈倒了，什麼都不記得了。”
7月24日，新京報記者在懷來縣醫院和張家口第一醫院住院部看到，有5名涉事企業的倖存員工和6名消防員正在接受治療。懷來縣委宣傳部發布的通報稱，涉事公司員工在清理廠區汙水沉澱池時有害氣體中毒，5人遇難。此外，上述11名住院治療人員生命體徵平穩，其中6名消防員已經出院。
有懷來縣中醫院和張家口第一醫院參與急救的醫生和涉事企業工作人員推斷，有害氣體可能為長期排出的廢水和廢料發酵產生的沼氣。新京報記者在傷者所在醫院瞭解到，目前他們正按照沼氣中毒接受治療。
針對上述推斷，懷來縣委宣傳部工作人員表示，目前專家對現場空氣、汙水和固體廢物的抽樣檢測結果還未出來。
一位從事汙水沉澱池清理的陳姓專業人士向新京報記者介紹，如需對100平方米的汙水沉澱池進行清理，清汙前和清汙的全程會對水體、空氣進行檢測，作業人員也應身穿防化服，佩戴防毒面具作業，防止一氧化碳、硫化氫等中毒，以及爆炸。
新京報記者瞭解到，事發時涉事公司清汙工作人員並未佩戴防毒面具，汙水沉澱池位於室內，通風透氣不暢通。
涉事企業汙水沉澱池內部，5名工人在這裡中毒離世。新京報記者 王飛 攝
“誰也沒想到是有害氣體中毒”
7月23日晚間，躺在張家口第一醫院病床上的牛金水鼻孔插著氧氣管，還有一些頭暈。
他回憶說，7月22日下午自己正在汙水處理池旁邊的一片綠地上和同事栽樹，聽到有人喊：“不好了，有人掉汙水池子裡了。”便和一名同事跑過去救援。
考慮到水池深，牛金水找著一條繩子和一根木棍進入汙水池所在的廠棚內救援：“剛進去就出頭暈眼花，直接暈倒了……當我睜開眼的時候被人抬到了廠棚外面的空地上，等著120來接走。”
47歲的何鳳國剛剛進入涉事企業工作2個月左右，事發時他正在距離沉澱池30米左右的生產車間工作，他所在的車間主要生產做葡萄酒所用的酒石酸等。
何鳳國說，事發時，他的領導喊他去汙水沉澱池救人：“當時說有人掉水池子裡了，誰也沒想到裡面的人是有害氣體中毒。”
何鳳國告訴新京報記者，他進入汙水沉澱池所在的廠棚，看到一名工友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便趕快將工友拖到廠棚外，當時他的頭也開始發暈：“他也是進去救人時暈倒的，我把他拖出來後，就開始人工呼吸和搶救。”
目前，何鳳國和他救出的工友在張家口第一醫院接受治療，兩人同住在一間病房，生命體徵平穩。
事發時正在清理汙水沉澱池淤泥
這次事故中毒的涉事企業員工從40歲至60歲不等，工作最長的有12年，短的剛剛入職兩個月。他們均表示公司從來沒有出過類似事故，在生產環節不會接觸有毒有害氣體。
涉事企業官網顯示，這家公司主要生產與酒石酸相關的化學產品，除酒石酸用於葡萄酒、飲料和其他食品的酸味劑外，還生產酒石酸鉀、酒石酸鈉等，主要用於醫藥、建築等行業。目前，該企業還開發了蘋果酸及其衍生產品，主要用於食品加工。
受傷者王樹軍說，他在涉事企業已經工作12年，每年企業汙水沉澱池都會進行兩次清理，之前汙水沉澱池為露天狀態，兩三年前應環保部門要求給汙水處理池加了廠棚。
他說，事發時幾名工人正在使用泥漿泵將汙水沉澱池中的汙水和淤泥抽到附近的另一個池子中，因為汙水被抽乾後，池子中仍有淤泥（廢料）堆積，工人便下到池子中注水、攪拌淤泥，使其可以被泥漿泵抽走。
他表示，有幾名遇難的工友就是在注水攪拌泥漿時被有害氣體毒死的。
參與救治傷員的多名醫生和廠區工作人員推測，有害氣體可能為長期排出的生產廢水和廢料經過發酵產生沼氣，導致工人和參與救援的消防員中毒。新京報記者在傷者所在醫院瞭解到，目前他們正按照沼氣中毒接受治療。
對此，懷來縣委宣傳部一名工作人員表示，事發後，專家已經進入廠內汙水沉澱池，做汙水、固體廢物及周邊氣體抽檢，目前抽檢結果仍未出來。對於醫生和涉事企業工人的推斷，他無法下定論。
汙水沉澱池內的黑色汙水散發著刺鼻異味，附近10米內均可聞到。 新京報記者 王飛 攝
涉事汙水沉澱池附近散發著異味
涉事汙水沉澱池周邊為一片正在育苗的林地。7月24日下午，新京報記者在事發汙水沉澱池周邊探訪時看到，汙水沉澱池周邊拉有警戒線，但在警戒線外5至10米的範圍內仍能聞到一大股刺鼻的異味。
新京報記者近距離觀察到，汙水處理池在一座廠棚內，廠棚四周有鐵皮圍擋，封閉較嚴，只有3個狹窄的窗戶可以通風，其通風透氣並不暢通。
廠棚內的汙水沉澱池被劃分為三個區域，每個區域為一個獨立的汙水沉澱池，水池內的汙水發黑，刺鼻的異味讓人聞到有種想嘔吐的感覺。
據一名受傷的涉事企業員工介紹，上述廠棚內就是5名工友遇難的地方，汙水下面就是堆積的淤泥。事發時幾名清汙員工並未佩戴防毒面具。
此外，新京報記者通過天眼查得知，長城生物化學工程有限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周鐵成實際控股90.88%。他共在8個公司擔任高管，經營範圍涉及葡萄種植、酒石酸生產、食品化學品的技術開發、葡萄酒製造和產品銷售，形成了完整的產業鏈條。
其中，他在懷來赤霞葡萄酒有限公司實際控股81%，主要經營發酵果蔬汁飲料、葡萄酒類的生產、銷售，還有散裝冷藏冷凍食品等預包裝食品銷售和自營產品的進出口業務。該公司與懷來縣長城生物化學工程有限公司地址一致。
6名中毒消防員出院
7月24日上午，新京報記者見到5名在張家口第一醫院治療的涉事企業中毒員工。他們陸續進入醫院高壓氧室進行治療。
其中一名中毒員工介紹，這是他們入院的第三天，現在每天都需要進行2個小時的高壓氧室治療。
新京報記者注意到，涉事企業部分中毒員工在前往高壓氧室的路上還需要坐輪椅，一名沒有坐輪椅的員工走路顫顫巍巍。
7月24日下午，新京報記者從懷來縣委宣傳部瞭解到，上述事故發生後，當地展開救援，併成立事故調查組，組織專家對事故原因進行調查。
另外，6名參與此次救援住院的消防員經過檢查，各項指標正常，已於7月24日9時30分全部出院。
目前，涉事工廠仍處於停產狀態，事故原因還在調查當中。
專業清汙公司負責人：汙水沉澱池容易產生硫化氫
7月24日晚間，新京報記者從北京一家主營業務為清理沉澱池、汙水池的環衛服務公司瞭解到，因為關乎作業人員生命安全和公司安全，進行清汙時必須要有檢測汙水、空氣是否有害的儀器。
上述環衛服務公司的陳姓負責人介紹，無論汙水沉澱池內的沉澱物是什麼，堆積在池子中變成淤泥，一般都會產生一氧化碳和硫化氫，硫化氫為沼氣所含的一種物質：“清理不當，施工人員喪命，更嚴重的是氣體遇見明火會發生爆炸。”
陳先生說，事發汙水沉澱池，大小在10*10米左右，一般要清理三天，價格在4萬左右：“別看價格貴，我們要在清汙前對汙水沉澱池的汙水以及周邊空氣進行檢測，看看是否有害，在清汙過程中我們也要實時監測，作業人員需要戴防毒面具，保證作業安全性。”
此外，陳先生介紹，一些企業為了節省成本讓員工清理汙水沉澱池的情況很普遍，員工出現輕微中毒，頭暈、嘔吐以及死亡的情況都有。
此外，北京另一家清汙公司的負責人也表示，許多在清理清理汙水沉澱池發生的事故都是因為一氧化碳和硫化氫。硫化氫沒有顏色，會有一股臭雞蛋的氣味，遇到明火會發生爆炸，並且可以溶於水：“如果汙水沉澱池在室內，我們檢測出有害氣體或液體、固體，我們都會先通風，然後用高壓水槍對淤泥及汙水進行稀釋。”
新京報記者 劉名洋 攝影記者 王飛 實習生 陸寧玥
編輯 郭琛
校對 賈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