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多年來，大西洋上一直有個傳說，一艘永遠無法返鄉的幽靈船，只能在海上漂泊，永遠無法靠岸。人們稱這艘船為，“飛翔的荷蘭人”。
無法返鄉，大概是最厲害的詛咒之一。可是，又有什麼能阻止人們回家呢？
疫情肆虐，全球斷航，一群荷蘭少年，隨著一艘100年前的帆船，沿著先輩的航線，歷經艱險，耗時月餘，橫渡大西洋，回到了家。
這是一個史詩般的故事。
今年2月，疫情還沒有全球爆發，一群來自荷蘭多所高中的中學生，飛來加勒比海，參加一個為期6周的帆船學習項目。他們的原計劃是，3月從古巴飛回荷蘭。但誰也沒想到，真的到了回家的日子，居然沒有航班了。
怎麼辦？一直滯留顯然不是最好的選擇。
最後，他們做出了一個彪悍的決定，就像他們的祖先一樣——駕船橫渡大西洋，回到大洋彼岸的荷蘭。
船是1920年建造的“威爾德天鵝號”（Wylde Swan）帆船，最初是德國製造，用來捕鯡魚，至今整整一百歲了。2008年到2010年全船翻新重建，增加了一些現代化設備，改裝成機帆船。它的排水量355噸，配480馬力柴油發動機。雖然它不是一般人印象中簡陋的帆船，更像是一艘遊艇，但是這種體量的船，如果遇到大級別的風暴，在大洋裡，跟一個火柴盒也沒什麼兩樣。
最重要的是孩子們的父母都同意了。這是一場冒險之旅，但也是一堂最好的人生成長課。
這群最小14歲，最大17歲的孩子，知道要駕船橫渡大西洋，有一點不安，但更多是興奮。誰不開心呢？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體驗這樣的冒險。全世界十幾歲的少年，都想騎著一匹白馬走天涯，什麼都不怕。
他們只擔心食物夠不夠吃，換下來的衣服怎麼處理。
在加勒比海上的聖盧西亞島，他們購買了大量的食物和水等必需品，以及保暖衣物。三四月份，加勒比海是溫暖的，但大西洋的海水無比冰冷。
3月18日，在12名船員和3名教師的照看下，24個荷蘭孩子踏上了這場漫長而艱險的回家之旅。
8000公里的旅途，要經歷多少艱難險阻？一切都是未知的。
他們乘坐帆船，離開了聖盧西亞島，朝荷蘭進發。一位醫生負責監測著船上每個人的健康情況。航行兩週後，確認船上無人感染新冠病毒。
在航程中途，他們在大西洋中部的葡萄牙亞速爾群島補充日用必需品，不過他們被禁止上岸。
這是大西洋的“中途島”，數百年中，人們經停這裡，補充物資，然後繼續航向歐洲。
3月16日，這塊歐洲最西端的土地，已經發現了一例病例。
一名16歲的學生喬納（Jona），在船上錄製了一段視頻。在視頻中，他看到島上的人都戴著口罩，感覺很奇怪。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世界。
海上的生活，簡單枯燥，又與世隔絕。他們不知道，這個世界跟之前有了很大不同。
這次航行困難之一是，四十多個男男女女擠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裡，幾乎沒有隱私。換衣服、上廁所、洗澡等，都是問題。
這是“威爾德天鵝號”的內部空間。雖然不至於非常簡陋，但要在這樣的地方生活幾十天，每個人都無法真正放鬆。箇中滋味，不親身經歷，體會不到。
因為是學生，在船上他們依然要學習。除此之外，他們也有娛樂時光，比如玩遊戲，互相打鬧。船上每個人都有任務，有的需要在凌晨三點到六點之間幫忙盯著航海狀況，有的需要打掃船上的衛生。
他們經過百慕大三角區域時，相信很多人內心充滿了恐懼。這片神秘危險的海域，無數船隻在此沉沒。
有些孩子製作了“遺願清單”。漆黑的夜晚，狂暴的風浪，未知的旅途，這些不能不在這些孩子心中激起不安。萬一回不了家，要對父母說些什麼，要給這個世界留什麼言，他們進行了人生中最嚴肅的一次思考。
大自然給他們製造危險的同時，也饋贈了很多壯美的體驗。
太陽的東昇西落，在陸地上平常的景象，換到大洋上，則讓人無比震撼。
夜晚的星河，皎潔的月光，一群海豚的追逐，以及少年人的敏感心事，這些，都是一輩子僅有一次的體驗機會。
他們比少年“派”要幸運得多。陪伴“派”的，是一隻隨時會吃人的老虎。而這些孩子們，陪伴身邊的，是一群同齡好友。
無論艱難，抑或美好，總有結束的時候。
經過38天的航行，當地時間4月26日早上，這是一個週日，“威爾德天鵝號”回到了故鄉，荷蘭哈靈根港。
孩子們掛起了自制的“願望清單”橫幅，上面寫著橫渡大西洋、在大海中游泳和在百慕大三角中求生。船上點燃了信號彈和一枚煙霧彈，一片橙色的煙霧漂浮在平靜的港口上空。
父母帶著寵物，在港口迎接孩子回家。等候的家長們開著車，排著隊，等待接走自己的孩子。
這三十多天，多少擔心，多少不安。可憐天下父母心。
亞速爾群島上的一幕，已經讓他們震驚。回到了荷蘭，他們對每個人彼此相距那麼遠，更感到震驚。
這個國家和他們離開時相比，看上去已經大不相同。
他們按照國家規定的政策，在保持1.5米社交距離的狀態下依次離開了帆船。
有的孩子見到父母，尖叫著衝過去，緊緊又長久地擁抱著。有的父母，笑著笑著，又忍不住哭了。
荷蘭現在的疫情依然嚴重。目前，確診患者約有3.8萬人，4500人死亡。
這些孩子可能很快就會懷念大海上的生活，雖然枯燥乏味，但卻有很多朋友陪伴，也不用擔心病毒感染。
寫到這裡，我在思考一個問題。中國的孩子如果遇到這種情況，敢冒險乘坐帆船回國嗎？當然，不是繞過好望角，穿過印度洋，再回到中國。我想，絕大多數家長首先就不會同意孩子冒險。哪怕是滯留在加勒比某個小島，也好過穿越無數風浪和危險回家。
可能這就是大陸文明和海洋文明的區別所在吧。
有一首歌，sailing，在寫這篇文章時，我單曲循環，聽了一遍又一遍。
我在遠航，我在遠航，穿越海洋，重回故鄉
我在遠航，乘風破浪，向你靠近，獲得自由
我在飛翔，我在飛翔，像那鳥兒，展翅翱翔
我在飛翔，穿過雲朵，向你靠近，獲得自由
是否聽到，我的歌唱，夜色茫茫，道路長長
我命垂危，人世淒涼，有你依偎，宛若天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