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西漢著名的“鹽鐵會議”,看漢代“武折”與“德懷”思想的較量

文/楊柳文史

從西漢著名的“鹽鐵會議”,看漢代“武折”與“德懷”思想的較量

漢武帝時期,大將軍衛青與冠軍侯霍去病,奉漢武帝劉徹之命,深入大漠三千里,追擊匈奴,並最終大勝而歸,改善了漢王朝建立之初,一直受到匈奴威脅的外部環境。

但與此同時,國內局勢卻不容樂觀,因為常年戰爭而被影響的國民經濟,沒有在對外戰爭中獲利的門閥豪族,他們都不願意讓這場戰爭繼續下去。因此,在大將軍霍光的暗中推動下,“鹽鐵會議”正式召開。

所謂的“鹽鐵會議”,其含義就是藉著討論鹽鐵官營的政策,來討論漢朝與匈奴之間的戰爭是否應該再繼續下去,因為鹽鐵官營這個政策施行的理由就是對外戰爭造成的財政緊張。參與這場會議的雙方,一方是以桑弘羊等當朝大夫為代表的主戰派,另一方則是以全國選出來的賢良文人,也就是在野的政治勢力。

從西漢著名的“鹽鐵會議”,看漢代“武折”與“德懷”思想的較量

“鹽鐵會議”中呈現出來的“武折”與“德懷”的辯論,是漢武帝強權政治後,在野的門閥們試圖表達自己訴求的嘗試

顧名思義,“武折”就是武力折服,“德懷”就是以德服人。

漢武帝末年,常年的對外戰爭已經使國內經濟陷入困境,漢武帝為此不得不下了罪己詔,並且將主動出擊的對外政策改為戰略防守。

但是其濃厚的個人統治風格和強悍的手段,讓國內對皇帝有意見的群體,並不敢直陳己見,虎死威猶在,直到漢昭帝始元六年,根據《漢書》中記載:

“二月,詔有司問郡國所舉賢良、文學民所疾苦,議罷鹽、鐵、榷酤。”

至此,民間在野的政治勢力才有機會表達自己的意願。一場關於“武折”和“德懷”政策的大辯論開始了,首先出場的是時任大夫的桑弘羊和其手下御史。他們堅定的認為,匈奴狼子野心,畏威而不懷德,趁著此時他們被武帝打的正虛弱,而國內經過武帝末期的休整,已經初步恢復實力,所以應該趁此良機,一勞永逸地解決匈奴這個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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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鑑於匈奴人逐水草而居,想要徹底清除是不可能,但至少應該無限的打壓他們,至少打出一兩百年的和平,給大漢國以休養生息的機會。

另一方面,那些從全國各地被察舉制選上來的“賢良、文學”們,卻不這麼認為、這裡的賢良和文學都是指有德有才的在野人士。

賢良們認為漢武帝輕起戰端,為了打匈奴將漢帝國自己內部打的千瘡百孔,實在是得不償失,不如按照漢朝初年那樣,派公主和親,開闢通商關口,加強雙方交流,用德行感化匈奴人,這樣等到後代的匈奴王,就成了大漢帝國的親戚,自然不能再對漢帝國動手了,也就是所謂的

“夷狄入中華,則中華之”,用先進的文化軟實力,同化他們。

雙方各持己見,主張“武折”的大夫桑弘羊們,認為賢良們所說的“德懷”根本就是痴人說夢,是酸腐書生躲在自己書房裡想出來的臭主意。而賢良們,也認為桑弘羊等人根本就是不知民間疾苦,好大喜功,貪權戀棧的大漢蠹蟲,必將帶著大漢國走向毀滅。

從西漢著名的“鹽鐵會議”,看漢代“武折”與“德懷”思想的較量

經過一番友好而充分的交換意見後,“武折”派和“德懷”派,誰也沒能說服對方,大家一拍兩散,賢良們沒能被當朝官員所認可,桑弘羊也在士林中壞了名聲,當然他名聲本來也不好。

鹽鐵會議後不久,桑弘羊因與霍光的政見不合,被捲入政治案之中處死,但“武折派”和“德懷派”在西漢,乃至整個中國古代史上的辯論,一直沒有停止過。

從西漢著名的“鹽鐵會議”,看漢代“武折”與“德懷”思想的較量

“武折”和“德懷”思想的交鋒,實際上體現的是不同階級的利益訴求。

武折派還是德懷派到底誰更有道理,到現在也不一定能分出對錯,但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這些打著國家百姓旗號的封建王朝統治者,和潛在的統治者們,沒有一個是從真正的庶民百姓的角度出發的。

從真正的百姓角度上,漢武帝雖然有窮兵黷武之嫌,但他確實為百姓打出來幾百年的太平,終漢一朝,從漢武帝之後,一直到東漢末年的三國時期,北方遊牧民族還是無法對中原形成大的威脅,這不能不說是漢武帝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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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大量的草原牛馬等隨著戰爭勝利被俘獲到國內,實際上為百姓們帶來很多利益,要知道在古代,騾馬不只是交通工具,更是最重要的生產工具。《漢書·匈奴傳》中記載:

“虎牙將軍出塞八百餘里,至丹餘吾水上,即止兵不進,斬首捕虜千九百餘級,滷馬牛羊七萬餘,引兵還。”

由此,可見,當時的對外戰爭固然是加重了百姓的負擔,但並非沒有益處,那麼民間為什麼還對戰爭如此反感呢?

問題就在於這些戰利品,並沒有真正填充到百姓的日常生活中來,而是被皇室和軍隊給拿走了。

皇帝要讓軍隊打仗,自然要賞賜他們,可是國內的經濟狀況已然不佳,拿什麼來賞賜呢,只能拿這些戰利品,以及從其他豪門大族原本的利益之中,分割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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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你再看“鹽鐵會議”的雙方,就知道他們都跟百姓真正的利益無關了。首先桑弘羊代表的是皇室和軍隊中在對匈奴作戰之中得到利益的人,而那些賢良們所代表的,自然是大漢國在武帝時代早已不滿的士族豪閥。

雙方為了自己各自的利益,都扯著為天下,為百姓的理由搖旗吶喊,實質上不過是統治集團內部,大地主階層的分贓不均導致的分歧罷了。

這一點從最後權臣霍光的作為就能夠看出來,他鼓動了在野派出來與桑弘羊辯論,但實際上,自己主政的時候,並沒有秉持德懷派的理念與匈奴談和就可以看出來,因為此時的霍光,也已經成為了既得利益階層。

從西漢著名的“鹽鐵會議”,看漢代“武折”與“德懷”思想的較量

宣帝本始二年,匈奴人再次犯邊,霍光此時正在當政,他派出十五萬大軍出擊匈奴。同時,當時的皇帝漢宣帝本人也認為因為“霸王道雜之”,而不能一味“德懷”,實際上是站在了武折派。

《漢書》記載,漢宣帝曾言:

“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奈何純任德教,用周政乎!且俗儒不達時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於名實,不知所守,何足委任!”

由此可以看出,作為當權者的皇帝和權臣,由於能從對外戰爭中得到好處,所以普遍上是支持對外戰爭的。而那些被排擠在利益之外,反而要用本身的利益去支持國家對外政策的豪閥們,因為從戰爭中得不到好處,反而有損失,所以是反對對外戰爭的。

綜上可知,當時鹽鐵會議爭辯的雙方,其實還是處於自己的階級利益,做出的選擇,體現的是階級訴求。

從西漢著名的“鹽鐵會議”,看漢代“武折”與“德懷”思想的較量

德懷和武折思想的較量,反應了時代背景下,百姓對於歷史的決定作用,誰代表了普通百姓的利益,誰就能佔據上風

可是真實歷史上,漢武帝之後,漢朝對外的政策雖然說有一些反覆,但從根本上講“德懷”的時候是多於“武折”的時候的,這又是為什麼呢,是在野的的門閥世家的力量,大於皇帝和權臣了嗎?

實際上並不是,漢朝時經漢武帝一朝對外發起戰爭,對內強勢打壓門閥士族,在漢宣帝,漢昭帝的時代,門閥貴族的力量是不夠強大的,至少沒有強大到可以和皇權掰腕子的時候。

之所以在漢武帝之後,德懷派能夠獲勝,是因為他們裹挾了民意,或者說順從了民意。

從西漢著名的“鹽鐵會議”,看漢代“武折”與“德懷”思想的較量

固然,在封建王朝時期百姓們的話語權很弱,但孟子早就說過“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百姓的弱,是建立在個體之上的,當普天下的百姓都有了相同的意願的時候,他們的力量是足以顛覆任何其他勢力的。

而德懷派在漢朝武帝以後的勝利,無疑就體現了這一點。隨著經過漢武帝打壓,匈奴的勢力迅速衰減,對外戰爭給大漢國帶來的受益,遠遠比不上發動戰爭的耗費。這一點從皇帝層層傳遞,一直到百姓,處於下層的百姓是感受最強烈的。

比如漢武帝時期可能打了大仗,獲得戰利品十萬牛羊,等到了漢昭帝的時候,匈奴總共都沒有十萬牛羊,興師動眾的打一回仗,只能俘獲幾千匹牛羊,這點東西分給軍隊和貴族都不夠,哪裡有百姓們的事情。

從西漢著名的“鹽鐵會議”,看漢代“武折”與“德懷”思想的較量

但另一方面,戰爭的耗費是不會減少的,也就是說在對外戰爭這件事情上,百姓們其實被迫跟豪閥貴族站到了一起。皇帝對於門閥們利益的分割,最終都被這些世家大族轉嫁到了百姓身上,迫使百姓與他們站在了一起。

如此,反對戰爭不僅代表了士族的利益,還代表了天下統治基礎百姓的利益,而唯一能夠跟皇權掰腕子的,正好是民意。

漢武帝末年的《輪臺罪己詔》,就是民意與皇權角力並獲勝的例子。

“前有司奏,欲益民賦三十助邊用,是重困老弱孤獨也……當今務,在禁苛暴,止擅賦,力本農,修馬復令,以補缺,毋乏武備而已。”

由此可見,漢武帝后漢朝對外戰爭逐漸減少,對外政策從“武折”逐漸轉向“德懷”,與其說是那些出身豪閥的,所謂的賢良們空洞的說教戰勝了皇權君威成為主流,莫如說是在裹挾了強大的民意的基礎之上,士大夫們對皇權的一次反攻。

綜上,漢朝時鹽鐵會議中武折和德懷兩派的大辯論,實際上是在經過漢武帝高壓統治後,早就不滿的士大夫階層藉著霍光與桑弘羊政爭的機會,一次藉機亮相,宣揚自己存在的嘗試。

雖然爭辯的雙方都宣揚自己是為國為民,實際上不過是統治階級內部利益劃分出了問題,在野的世家豪族們要求重新劃分利益,而當權者們不允許的爭鬥。

而最終德懷派能夠佔據漢武帝之後漢朝對外政策的主流,也不是因為德懷派什麼以德服人的理想化的口號,而是因為廣大的普通百姓們,在對外戰爭中無法獲利反而負擔加重,因此與德懷派們站在了一起。

其後歷朝歷代,武折派和德懷派的爭論一直沒有斷絕,但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不管是那一派,只有當與普天下的黔首們站到了一起的時候,政策才能夠真正的執行下去,這也是“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另一種解釋吧。

參考文獻:

《漢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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