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黃志堅
《紅樓夢》這部書，寫了園林建築、飲食服飾、詩詞器物、風土人情、禮儀制度，醫僧俗道、戲曲藝術等等，洋洋大觀，堪稱是一部清代的百科全書，也是一個時代的社會縮影。比如書中多次出現的捐官一事，就是歷史的真實再現。
第2回，冷子興向賈雨村介紹榮國府的情況，當介紹到賈璉時說：“這位璉爺身上現捐的是個同知，也是不肯讀書，於世路上好機變，言談去的，所以如今只在乃叔政老爺家住著，幫著料理些家務。”這裡很明確地說了賈璉捐的是個同知，也就是知府的副職，屬於正五品。
捐官這個事，在漫長的封建社會可謂歷史悠久。比如《史記·秦始皇本紀》就有記載：“四年……百姓內粟千石，拜爵一級。”經過後來的歷史演進，到了明清時期，富家子弟捐納財物就能獲得監生資格，然後可以直接參加省城、京城的科舉考試，《明史·選舉志一》記載：“例監始於景泰元年，以邊事孔棘，令天下納粟納馬者入監讀書”，就足以證明這一點。
康熙十三年（1674年），朝廷為了籌集軍餉，平息“三藩之亂”，即平西王吳三桂、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精忠三個藩王發起的反清叛亂，允許在始開監生一項等“現行事例”外，批准捐實官。雍正即位後，捐官制度得到了進一步的完善，“應酌添捐納事款，除道府同知不許捐納，其通判、知州、知縣及州、縣丞等，酌議準捐。”乾隆年間，這些捐官制度得以沿襲下來。
《紅樓夢》作者曹雪芹正是生活於那個年代，捐官是實有其事，至於賈璉能不能捐到這個同知，小說當然不同於歷史，更何況《紅樓夢》為了淡化哪朝哪代的印記，自稱假語村言呢。
除了賈璉捐官之外，在《紅樓夢》第10回，賈珍要給秦可卿介紹一個好醫生，馮紫英跟賈珍說起他有一個幼時從學的先生，姓張名友士，學問淵博更兼醫理極深，且能斷人的生死，“今年是上京給他兒子來捐官，現在他家住著呢”。
如果說賈璉、張友士之子的捐官，書中是一筆帶過，那麼賈蓉的捐官寫得就非常細了。第13回，賈珍為了讓秦可卿的喪事辦得風光一些，就委託大明宮掌宮太監戴權給賈蓉捐個前程。戴權就說，“事倒湊巧，正有個美缺，如今三百員龍禁尉短了兩員”。
戴權還對這個職位大做廣告，顯得波詭雲譎的樣子，“昨兒襄陽侯的兄弟老三來求我，現拿了一千五百兩銀子，送到我家裡。你知道，咱們都是老相與，不拘怎麼樣，看著他爺爺的分上，胡亂應了。還剩了一個缺，誰知永興節度使馮胖子來求，要與他孩子捐，我就沒工夫應他。”在這裡，戴權擺出了一個數量不多，欲購從速的架勢。
所以賈珍根據戴權的安排，趕緊寫了賈蓉履歷，委託戴權辦理。戴權馬上按安排貼身的小廝，送給戶部堂官老趙，“起一張五品龍禁尉的票，再給個執照，就把這履歷填上，明兒我來兌銀子送去。”這事輕輕巧巧就算辦妥了。最後戴權還不忘給賈珍賣個好，優惠了三百兩銀子，“若到部裡，你又吃虧了。不如平準一千二百兩銀子，送到我家就完了。”
賈璉充其量就是鳳姐這個成功女人背後的男人，花花腸子倒是不少。至於賈蓉，更是和他尤二姨搶砂仁吃，被”尤二姐嚼了一嘴渣子，吐了他一臉。賈蓉用舌頭都舔著吃了”的渣男。捐官，似乎成了那時候有錢人家不愛讀書子弟的一種時尚，一種“男人的標配”。
在《紅樓夢》中，類似的捐官還有。比如第24回，賈芸為了拿園林工程，找了個給鳳姐送貴重香料的理由，“我有個朋友，家裡有幾個錢，現開香鋪。只因他身上捐著個通判，前兒選了雲南不知那一處，連家眷一齊去，把這香鋪也不在這裡開了”。
在那時人們的談話中，在大家的觀念裡，捐官實在是家長裡短，稀鬆平常，根本不覺得是個事。第45回，賴嬤嬤說起孫子賴尚榮從奴才之子成為一個縣令，“到二十歲上，又蒙主子的恩典，許你捐個前程在身上”，還覺得挺自豪、挺光榮呢。
《紅樓夢》所寫的捐官，這完全是封建時代一種極其腐敗的制度設計，這也早已成為了歷史遺蹟。用我們現代人的眼光來看，一個王朝不知道怎麼發展經濟，改善民生，而是用捐官這種方式來籌集資金，那麼它必然會湮沒在歷史的風塵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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