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喪》七、舅姥爺發威

七  舅姥爺發威

約摸過了一個小時,門外響起了汽車鳴笛聲。

大家不約而同地往外走,只有大姑坐在床邊沒有動。

來到院門外,只見一個五大三粗的年輕人和一個七十歲左右的老頭正在下車。

孫文敬當然知道,這個老頭就是奶奶唯一的弟弟,自己應該喊他“舅姥爺”。那個年輕人則是老頭的孫子,叫蕭路,才三十出頭。

大伯率先迎上前道:“舅,您來了。”說著,便把手裡的煙往前遞。

舅姥爺七十左右,大伯快六十,兩人年齡相差並不大。過去,每一家都有一大堆小孩,婆婆和媳婦同時懷孕,是稀鬆平常的事。

舅姥爺沒有伸手接煙,自顧自往前走,大家趕緊讓開,站在兩側,如迎接首長檢閱一般。

舅姥爺進了院子,後面跟了一串人。跨進門,大姑見了,忙立起身。舅姥爺在病床前停下腳步,臉色鐵青,怔怔地望了片刻,又抬頭看了眼掛水瓶。

孫文敬見舅姥爺背在身後的手緊緊地攥了攥,手上的青筋凸起來。只見他轉過身,抓起方桌上的一個空鹽水瓶,往地上一摜,“叭”一聲響,玻璃碎片往四面八方亂鑽;接著,他把方桌一掀,方桌上的東西七零八落傾倒在地上,嘩啦啦亂響,接著方桌正面撞向地面,發出一聲巨響,方桌的四隻腳便朝天立了起來。眾人還沒反應過來,舅姥爺又一彎腰,把腳邊的暖水瓶提起來,往院中一扔,暖水瓶一聲悶哼,一大團熱氣騰空而起,水在地面上向周圍逃竄,從屋內看去,像一塊糖在迅速融化。

大家呆立著,大氣也不敢出。

這時候,蕭路上前,抱住了舅姥爺,大聲道:“爺爺,別傷著姑奶奶。”

舅姥爺便停下手,喘著粗氣,脖子上血管亂蹦,指著大伯道:“真孝順啊,你們這幫孫子。”

許是聽到了動靜,姨公三人趕了過來。

姨公道:“老么,怎麼還是這個臭脾氣?”說著,便拉舅姥爺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

蕭路順勢把方桌搬起來,桌面上出現了一個不規則的窟窿,難看異常。孫文敬便上前,抱方桌搬到了院中。

蕭路道:“姑奶奶不好了,你們也該早些給爺爺打個電話啊。”

大伯不敢回話,只得再次上前,先給姨公敬菸,再給舅姥爺敬菸。舅姥爺不看他,也不接煙。姨公便接了,塞在他手裡:“消消氣。老妹兒還在這躺著,這些天,孩子們急昏頭了,有個錯處,你是長輩,沒有過不去的。”

大伯又給蕭路敬菸,蕭路忙接了,問道:“大表叔,小姑這是怎麼了?”

大媽搶先道:“你姑奶奶摔了一跤,又吃不下去飯,身體越來越差……”

大伯瞪了她一眼:“要你多嘴,還不快去老五家拎兩瓶開水來。”

大媽聽了,便走出門外。

剛才的動靜很大,農村人,沒事時都聚在一塊拉呱兒,此時院門外已聚集了一幫看熱鬧的人。

大媽一見,擺出一臉苦相,先往後看了一眼,便上前拉住兩位老年人的手,委屈地道:“哎,你們看,難不難。一件事想不到,就是滿身罪惡。當這個老大,什麼事你都得上前。俺這房子才蓋好沒兩年,全新全新的。現在倒好,先給他奶停靈了,也沒見有人拍手叫一句好,艾巴子(巴掌)還先打到臉上了。” 

看熱鬧的人便安慰道:“誰讓你是老大呢,你不得多擔待點,摔喪駕靈,都是你家的責任。孃家人心裡有氣,摔摔打打不可避免,讓他們出出氣就過去了。”

大媽只得嘆了口氣。

等大媽一走,兩位老人相視一笑。

屋裡,大伯正在跟舅姥爺說奶奶的病情。自然,奶奶在外面凍著了的事、換國產藥的事,都省略了不提。

待聽到奶奶當初只是摔斷了腿時,舅姥爺便問:“只是斷個腿,怎麼十幾天就瘦脫了形?”

大伯字斟句酌地道:“媽最近半年飲食就差,是瘦了一些。後來這一摔,消化系統減弱,就更瘦了。醫生也講了,腿斷了事小,關鍵是身體太弱,抵抗力不行,其他方面的病就來了。剛開始還能吃下飯,後來乾脆一口飯也吃不下了。”

這時候姨公道:“老妹兒以前身體就不太好,一輩子沒享幾天福。年齡大了,器官鬧罷工,也是能想到的。”

舅姥爺狠狠地抽了幾口煙,又道:“那不在醫院裡接著治,弄回來幹什麼?”

爸和四叔坐在角落裡的小板凳上,低著頭,只顧著跟煙打交道。

大伯嚥了口唾沫,半個屁股坐在沙發一角,和舅姥爺中間隔著姨公,微微伸著頭回道:“醫生講了,治不治沒什麼大區別,還不如早點接回家……主要是,媽不想住院了……”

說著說著,聲音便沉了下去。

舅姥爺的臉色越發難看了。

大姑坐在奶奶的床沿上,這時卻捂著臉,低低地抽泣起來,好像舅姥爺是在質問她似的。

舅姥爺嘆息一聲,抬起頭,掃視了一圈道:“老二、老五呢?”

大伯道:“老二剛剛有人找,出去了;老五……在礦上上班,最近任務重,沒請掉假。”

舅姥爺鼻子裡發出一聲“哼”,又指著孫文敬道:“這幫孩子,就回來了小敬一個?”

大伯輕輕咳了咳,道:“文雨有兩臺手術要做,今天估計趕不回來。其他幾個孩子,我昨天剛讓老四通知。”

舅姥爺又“哼”了一聲,接著氣憤地道:“好,好,好,真沒白養你們這些王巴糕子。”

《奔喪》七、舅姥爺發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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