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菜滋味長(趙冬青)


挑菜滋味長(趙冬青)

歲月在對往事不停地研磨和過濾,其中留存了許多精彩難忘的片段。那些有趣的過往,咂摸咂摸,生出滿滿的甜香。

開春挑菜,是我們兒時系在心頭的一個暖心情結。我家處冀東南的黃驊市,臨渤海,習慣將田地稱為大窪。下地置身窪中,四野是無遮無擋廣袤的大平原,地有鹼花,但光景別有情韻。初春,太陽充實起來了,風也一天比一天溫潤,田裡成方連片的麥子逐漸返青,日益茁壯。遠遠望去,大田就是一張張賞心悅目的綠毯。冬眠一季的野菜根子,已經蓄滿了足夠的能量,春來土松,地氣微騰,立時復甦,爭先躥芽破土。適逢透雨,朝陽下,水濛濛的菜苗同那雨水滋潤過的莊稼樹木和在一起,分外靈動,吸一口清新的空氣,鮮美充溢喜悅的身心。好美的人間春色!


挑菜滋味長(趙冬青)

那年月我們把挑菜叫打菜,少年不知愁滋味,十來歲的年紀,笑嘻嘻地約了鄰居夥伴,背上由荊條、柳條編制的大筐,搖動鐮刀,深入田間。頭頂,天高日暖,雲朵翻飛;腳下,麥田碧綠,野菜生香,心緒隨之起伏。開鐮的頭幾株菜,不會輕易揮刀斬下,一般先要親口嚐嚐,瞄上鮮嫩俊俏的,輕輕連根剜下,撣去泥土,擦出白莖,細細掐開,苦菜子、陽溝菜、婆婆丁,會有白色汁液沁出,放入口中細細品咽,片刻即生出苦盡甘來、回味無盡的感覺。早春打菜,悠閒居多,幸運之時,在麥田深處,在鹼荒地的乾草叢中,在荊條墩下,會發現成窩的家雀蛋、鵪鶉蛋。季節深入,氣溫升高,打菜、打草也使人感受到辛苦和沉重。菜棵大,筐裝得多,滿滿當當,實實著著,荷肩到家,一路都是汗水。

挑菜滋味長(趙冬青)

歲月輾轉,幾十年的光景,這方水土上,人們的生活和觀念有了奇妙的變化。野菜成了飯桌上的上品,而最執著於野菜飯的人,多是先前品嚐過生活艱辛的人。是味蕾記憶的眷戀,還是鄉愁覺悟的輕喚?不管怎麼說,細思慢品,野菜的確有一種天然本真的原味兒,並且,這些年,日子飽暖紅火了,城裡人、莊稼人休閒的時間多了,有了閒情就伴生了逸緻,生活上就要追求豐富和多樣。這大自然春天的饋贈,誰人肯錯過?春一露頭,乍暖還寒,復甦的原野上就形影晃動,手裡的工具早已經由鐮刀換成了木把鋤刀,筐也變成了紅、白、綠等多彩的袋子。


挑菜滋味長(趙冬青)


春日的大平原,生機滿滿,禾苗新、菜根苦、菜頭甜。葉片窄厚沒有莖幹的陽溝菜,在溝渠的陽坡成簇連片,入口苦中滲甜。婆婆丁蔥翠地低伏在田間禾下和荒鹼的枯草叢中,和風掠過,不日便躥出花莛,繡出黃花,掐花吃菜,清涼敗火。薺菜濃綠清新,要趕在長出莛子,開起小白花,結出小兜兜之前採食才綿厚香醇。下過一場透雨,綠樹新葉,枝枝杈杈都被漂洗得乾淨清亮。此時,郊遊、踏青、挑菜,人多了起來。帶上飲水零食,城裡人、村裡人、徒步、蹬自行車、騎電車子、乘轎車,向著熟識的地域進發。郊外大窪,天空澄明,地野曠闊,麥苗織綠,油菜花剛剛綻放,上下齊開,似一團金黃的火焰。土路旁,榆樹上滾滿了肥實的榆錢,墜得枝條亂顫,一臺拖拉機正翻耕“倒犁地”,做著穀雨播種的準備。河對岸,合作社採摘園的大棚房,在遠處折射出暖暖的陽光。俯首挑菜的儘管尋覓忙碌,擼榆錢的驚起了飛鳥,仍在拽住枝條呼叫,男孩子們,匍匐在麥田,搖頭晃腦……景明人和,這樣的春意,可入畫卷。


挑菜滋味長(趙冬青)


收菜到家,一股腦兒攤在地上,春的顏色、春的意蘊、春的溫情,明晃晃地呈現在眼前,擁擠在屋堂,大人孩子自是一番歡欣讚歎!分揀、摘捋、清洗,如何食用也有了謀劃,苦菜、陽溝菜蘸本地黑醬最能吃出老家的味道,薺菜、野蒜包餃子做餡最香,婆婆丁切段,香油拌蒜最提味兒……

(文章來自《人民日報》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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