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酒”文話

舊坊陳釀重看天,沽酒動墨有遺篇。

京燒老刀醇百里,閒話俗趣道千年。

瞜一眼題目一準兒有人會說:大白字,不是文話是文化。我真不是馬虎,酒文化博大精深,咱不敢寫不是?縱觀幾千年老祖宗的文化淵源,釀酒、吃酒,都有說辭;酒杯、酒具,都有規格;酒宴、酒令,都有講頭;酒名、酒源,都掖藏著歷史典故。最最讓人戳大拇指的是,古時的大詩人、大畫家、大文豪,個個都跟“醉酒”有關聯。這酒文化,深了去了!

京“酒”文話

說起京酒當推“二鍋頭”。到底誰是釀酒的源頭?誰的酒傳承了八百年?誰又是二鍋頭的宗師?咱沒資格考證。細一琢磨,好像這就是種傳播推介“酒文化”的一部分吧?

有的酒廠家絕:平了廠房楞挖掘出幾百年前的酒窖來,好端端的窖裡真有香噴噴兒陳釀。專家一論證,儀器一檢驗:好幾百年啦!於是乎,文化附體,傳說附身,價值翻身。接著就是緊著往“貢酒”那兒纂,沒人敢說一個“不”字。——問誰瞅見過?

也有的酒廠憑幸運。本鄉本土河水泉水好,釀酒作坊自然就可以星羅棋佈。趕上誰家挖地三尺張羅蓋房子,正好幾鐵鍬下去,碰著了幾個還冒著酒糟氣味的舊酒坊,那算是時來運轉。明清宮廷、民國民間的故事都能緊著往舊酒坊那塊兒靠。一包裝,遂成了恆古悠久的酒文化。廣告上老玩命砸錢,說多了就當是真的。

再早兒,徘徊於街巷的酒味兒叫“老燒”,其實就是傳統的用高粱米發酵釀製的燒酒。酒鋪子高掛著酒幌子,進門一溜酒罈子,沒準兒還有幾條板凳子。有小酒,就有小菜,來來往往,賣苦力活的爺們兒就愛徑直往裡“鑽”。有高級的地兒,誰又能去得起?

京“酒”文話

說句框外的話,我所知道的喝酒人未必在乎酒鋪子有沒小菜?他的想法簡單:要一提子酒,擱碗裡一揚脖兒,走人!沒聽說叫兩小菜,規規矩矩坐板凳上慢慢咂摸。老鄰居楚明他爸是個“跑”三輪出身:回回就這個樣子。楚大爺的故事還多著呢!那都是楚明悄悄咬我耳根子說的。

楚大爺是全家頂樑柱,一家吃喝靠無冬歷夏沒白沒黑地“跑”出來的。習慣腰裡掖個酒壺,高興啦兜裡揣點兒炒黃豆、生花生;再不濟了,幾瓣蒜、半截蔥也能打發。按大爺理論:這酒就是幹活的精氣神兒。再累,酒一進肚立馬來了情緒。尤其寒冬臘月,指著喝酒驅寒呢!碰著今兒活計多,酒壺空了,怎麼也得找小酒館或者小賣鋪填滿嘍。

楚明還跟我提過,他爸也有喝多了誤事兒的時候。一次小半夜了又趕上大雪天兒,大爺收攤子要往家撩丫子。小鋪子裡喝美了晃晃悠悠,門外倆小子要車,急著要往崇文門外趕。不走吧,又不合適;走吧,自個兒暈乎。兩小子事兒急,楚大爺充能,蹬起來就走。沒成想,沒蹬多遠兒,車翻了。自個兒鼻青臉腫不說,趕緊帶人看病療傷,當月算是一個大仔兒沒掙,這人家兒還不依不饒那!“您也是喝酒誤事不是”?打那起,儘管大爺一百個不樂意,大媽還是截了些“口糧”。

京“酒”文話

轉過來還說二鍋頭。老早兒就是這麼個程序:把高粱蒸熟,冷卻;酒麯搗碎,浸麯;與熟糧食攪和勻了,擱大缸裡發酵。等十天半個月也許更長的時辰,就該出酒了。“去兩邊掐中間兒”,酒頭留作它用,酒尾也撇下,當間兒的就是二鍋頭。看似簡單,真要是操作起來也是麻煩的很。

好酒要看:酒麯成色,原本水質,發酵時間,出酒數量,保存年頭。老酒坊也就蒙著來,由專門釀酒的師傅憑經驗把關。現在科技了,保持規定的度數、保持規定的味道、保持規定的標準質量,還得拿數據說話。古人的信條:“黍稻必齊,麴櫱必實,湛熾必潔,陶瓷必良,火候必得,水泉必香”至今還是千真萬確,經得住推敲。

應該說,二鍋頭的叫法是京城人特色。喝酒人就認它,也有一百條理由等著。“喝了二鍋頭,醉了不上頭”,這是些酒膩子鍾愛的強詞奪理。“特麯大麯二麯總有怪味,沒‘二逮子’來勁兒”,喝慣了一個味,產生了一種排斥心理,也沒法兒說清。“這酒香潤在唇齒間,沒辣在嗓子眼,不噎人”,好喝二鍋頭的爺們兒,就這麼執著、認死理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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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咱小時候,有大人的令兒,常去打酒。八分錢一兩,竹提子當家。“慢提油,緊提酒”,成了賣酒的“潛規則”。那會兒家家過得緊吧,“柴米油鹽醬醋茶”,甭說酒沒啥地位,沒錢的時候,茶都免喝。逢年過節,家裡來客(qie)不得不提幾兩酒接待。

酒是招待客人必備之物,好像幾千年都這禮節。“沒酒不算席”,“沒酒沒話說”,“沒酒不熱情”,都這麼口碑相傳。好不容易過節來客,一準兒備酒。推杯論盞的功夫,是親戚的走近乎了;半燻半醉的時候,哥們爺們都能不論了;茲要提辦點兒啥事,“小菜一碟”!沒見幾面的朋友敢小胸脯一拍,滿應滿許。

那時的二鍋頭算是平民大眾過節、過年的奢侈品。不貴的價格,也上不了大席面。綠瓶子、紅商標,一直是酒友們聚會侃大山的心愛之物。“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酒與菜的搭配;話與酒的投機,遂成了一種難得的愜意。

“喝點兒貓尿,就愛胡咧咧”,當家的媳婦常常念秧子把自家爺們兒一頓臭罵。“今兒我喝多了,說什麼誰也不在意”,趁著酒勁兒,沒準兒就是一頓胡掄。“哥們兒看得起我,把這杯酒幹嘍,我把心窩子話掏出來”,這時候興許暈乎把假話換成了真話,也沒準兒就是假糊塗套對桌的“活思想”。

最不願意瞅的就是撒酒瘋,那是純粹的不良習氣。平常明裡暗裡鬥心眼兒,湊一個酒桌上逗貧、逗咳嗽。說不好真醉假醉,藉著酒精作用發飆。惱急嘍,臉紅脖子粗,髒言穢語;升級嘍,拽碟子撂碗;再急嘍,挽胳膊抻腿“咱外面單練”!瞅瞅,這酒鬧得太出邊兒沒德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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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鍋頭的名號算是改不了了。頭幾十年估計廠家覺得名字俗氣,什麼燕嶺春、華表、華燈、北京大麯、通州老窖----,到眼目前兒了,還是二鍋頭吃香。別的,全都銷聲滅跡。

二鍋頭名號還在,酒文化也宣傳的五花八門。如今,成了北京人待客的門面招牌。“爬長城、吃烤鴨、喝口二鍋頭”,成了一句旅遊行業的口頭禪。當然,二鍋頭的改頭換面更是與時俱進。陳釀的、經典的;藍花瓷、紅花瓷;百年的、十年的,一應俱全中價格也隨之飆升。綠瓶、鐵蓋、紅商標,依然是尋常百姓最愛。偶爾玩次瀟灑,經典一下藍花瓷,茲當湊個熱鬧,也算不為過。

從古至今,心懷叵測的酒席也多了去了。三國時劉備曹操暗地裡死掐,明面上也假裝“煮酒論英雄”相互恭維。明明去了沒好果子吃,“鴻門宴”的酒席,劉邦也得去喝。“舌戰群儒”的酒桌上,諸葛亮沒忘了舉著酒杯將幾位挑戰的哥們兒侃暈嘍。說起皇帝昏庸不愛理朝政,“酒池肉林”、“酒釀飯袋”、“花天酒地”,史書都這麼狠狠地數落。一細想,怎麼都跟酒宴有關?一句“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後人記住了杜大詩人。

京“酒”文話

傳統的古代文化離不開拿酒做引子,於是酒就附上了文化的標記。無酒不詩,醉酒填詞,把盞低吟,斟酌狂草,放蕩不羈,說得都是那些文人墨客“對酒當歌”的“光輝”形象。“詩以助興,酒以壯膽,詩以解悶,酒以澆愁”,大概酒文化的真髓就這麼解釋。

有句俗語:“酒壯慫人膽”。不知當初武松打虎是不是靠酒勁兒撐著?如今,馬路上的“酒駕”倒成了殺手。“我沒事兒”,二彪子勁兒一上來,輕者騎橋撞電線杆子,重者活不到今兒的晚傍晌。沒招誰惹誰的路人被“慫人酒膽”撞了,算是倒了八輩子邪黴!更可笑的還有:仗著酒精敢於交警比試比試。

議起酒文化,說起酒文話,沒古代名角不行。倘若李白杜甫們活在今世,一定拿高薪遊走於酒肆酒廠,把盞於大街小巷,廣告效應的利潤“嗖嗖”地往上躥。酒商們靠著藉著“詩聖”、“詩神”大做文章,掙得缽滿盆溢樂得屁顛兒屁顛兒的。“文話”——與經濟與效益掛鉤。

如今的酒文化延伸滲透到了嘰裡旮旯兒。好酒高檔酒一定附有公關效用:喝酒的不買,送酒的不喝。送人好酒:十有八九隱含著意思,不是託人辦事,就是想著提提官帽翅。籤合同拿在酒桌上辦:那體現的是親切融合。花公款、搓大餐,必喝名酒,那是含著領導殷切關懷的一種氣派。

權權交易,說不好拿酒作沒作媒介?反正酒精勁兒上來,什麼糊塗事兒,荒唐事兒,齷齪事兒都興許做的出來。酒吧歌廳娛樂場所,燈紅酒綠,紅男綠女,不管是紅酒白酒啤酒,路易十三還是威士忌,逢酒下肚,一喝多嘍,沒準兒性子繃不住就顧不上廉恥。一曖昧起來,難免出格,還有更“悲壯”的:明明酒量不大,真真地無私無畏“捨命陪君子”,酒桌上辦公事兒喝成了“烈士”。

喝酒多是本錢,是塊兒工作晉級的敲門磚。——誰信?我見過。一公司招銷售人員,簡歷瞅過,面試。先問:“喝酒嗎”?進一步:“能喝幾兩”?答:“半斤,剛剛起步。”好了,面試結束,就是你啦!挑一位秘書晉級秘書長,比一比酒量應該是一道必考的課目。其實,平日當頭的心裡明鏡兒似的。不是傳說,不是傳奇,這是真事兒!

京“酒”文話

京酒文話,千姿百態。二鍋頭延續著展開著各式有興趣的話題;二鍋頭書寫著今天與未來城市發展的走向;二鍋頭已經深深融匯於京城人的味覺記憶中。至於曾經有的“北京紅”,正因為度數沒那麼強勢,價格沒那麼高昂,品質還未超越,傳說也未必十分精彩,所以我的“文話”沒列此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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