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袁斌给她打来电话,说有事要跟她商量。
她当天上午便赶到了吕一清的那个厂里。
原来,到了这会儿,吕厂长这儿不仅把他的货全抢出来了,而且,他们还把他的货按照他提供的接货地址全分别打好包,就等物流公司的车来拉走分发了。
吕厂长出于慎重,让他先给她打个电话,看她是什么意思,她若同意他发货,吕厂长就放行。在这种情况下,他也正好有事要和她商量,便把她约了过来。
他俩见面时,徐海忠也专程从别处赶了过来。
他是冲她过来的。
而袁斌要跟她商量的还不是小事,是这批货的款怎么办?
刘厂长是一时半会儿见不到人了,但这批货刘厂长和他有约定,他提货得按书价的6折付钱。这一点,她林书香也早就知道。上一批货也是这样运作的。
这批货除了应付吕厂长这儿的装钉费和已付给刘厂长的定金,袁斌还应付刘厂长30余万元。
这30余万元打给谁?成了问题。
袁斌对她说:你要信任我,那就等刘厂长出来后,我再跟他直接结算。
在旁的徐海忠见她一时没了主意,果断地指着她对他说:你把款就打到她的卡上吧。反正刘厂长印的也是她的书,他们俩还有账要算。
袁斌对此没有表示异议。他当时一点没犹豫地把这笔款全打到了她的存折上。
钱一到账,其它的事就变得简单了。
货,全按袁斌指定的地址发出去之后,当天下午,袁斌便离开了京城。
在袁斌奔火车站时,是徐海忠开车陪着她去送行的。
袁斌走后,徐海忠有心和她单独再多待会儿,更想拉着她到他说过的那个度假村去休闲。
她也想陪陪他,以做为对他的进一步的回报,于是,出了那候车大厅,她便跟他又上了他的车。
在这个时候,她已是把他视为自己最可亲近的人了。
这不仅仅缘于他曾在那疯了一般的女人手底下抢出过她,也不仅仅由于在她需要他帮忙的时候呼之即来,且全力以赴。
这还在于他在她面前一直都表现得很随和,没有一般年长者的那种有意拿出来的架子,更从不居功自傲。
她觉得他是她值得长期交往的人,也是她值得继续视为依靠的人。
不过,在这个时候,她还不敢说她已经完全爱上了他,她只知道他肯定是有这方面的意思。
只是这回,她又没能满足他的要求。
原因是,就在他刚把车子启动,曹秋婷突然给她打来电话,让她过去,说其拜托的人来了,要和她见个面。
她只能把她正托人寻找刘厂长下落的事告诉了他。
他听了,脸色当时就有些见暗。
但是他又什么话也没说,还是按照她的意愿,开车把她送至了曹秋婷在的那个歌厅。
两人分手的时候,她再次给了他一个拥抱。
但他这回并没有像上次那样眼睛一亮。
他只是对她说:有用得着我的时候,再给我打电话。
也就是在这天过后的第二天,她跟着一个叫郑刚的警官去了一趟位于城北的看守所。
刘厂长这会儿正被关押在那里。
而那儿,实质上离刘厂长的那个厂子还没多远。
那个看守所的负责人,恰巧是这位郑警官上大学时的同学。
郑刚说:你还挺幸运,能找到我头上。不然,在这会儿,你是见不到你要见的人的。按有关规定,进了看守所的人,除了律师能见,其他人是不许见的。到那儿之后,人家只能提供5分钟的见面时间;想好了,要说什么;别一见面,只知道哭。
一见到那高过人头的大铁门,她能想像出在里面被关着的人会处于什么样的精神状态。
她也能想象出,她这个时候能来看刘厂长,刘厂长一定会很高兴,也一定会很意外。
她想他的高兴在于他落到此等地步,她还能想着他;他的意外则在于他曾对她视而不见,曾把她排斥在他的可语言交流的范围之外,而她还能不记前嫌。
只是在见到他之前,那位当班的负责人不能向她提供有关他的案子的任何情况,这又让她很遗憾。
这使她在见到他时,无法向他透露一丝的能给他带来希望的东西。
她是隔着一块巨大的从地面直通到屋顶的玻璃与他见的面。
那位开车送她过来的郑刚在这个时候没有再陪同她。
她是在一位中年狱警带领下来到这个地方的。
那是在一个狭长的房间内。
那玻璃相当于是一道墙,是透明的墙,使她无法与他做必要的接近。
那玻璃上只有一个不大的孔洞,她只有半弯下腰来,才能与他对话。
让她更有些不舒服的是,那狱警在把她带到此处后没有再离去,竟一脸严肃地坐在了离她和刘厂长见面处不远的过道边的一把椅子上,监视起她,好像怕她做出什么不法的举动。
刘厂长从一道铁门进入到这个玻璃隔出的房间里面时,是双手抱着后脑勺出现的。
那样子有点像战争年代被一方俘获之人。
他见到她时,正像她想象的那样露出了惊讶之色。
他的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就像某部影片中地球人见到外星人那样,嘴也张至半圆。
她当时真的想哭。
因为这个时候的他完全失去了原来做为一厂之长的气势,而完全是一种被俘之相。
他穿着一身囚服,头发早已被人剃光,胡子也没了,脸瘦了许多。
他尽管还是一副龙颜虎相,但威严不起来了,只剩有阴郁只剩有灰暗。
她跟他说什么呢?
她告诉他,这些天,她一直在找他。
她告诉他,她现在不知该做些什么,才能对他有用,她希望能听到他对她的要求。
她还告诉他,袁斌来过了,那批书全都装钉出来了,是她另找地儿装钉的。印刷费,他都打到了她的卡上,一分不差。
他对她说的这些都是未做任何反应,什么话也没回,只是愣愣地听,只是一直用瞪得大大的眼睛隔着那道玻璃直直地注视着她,好像并没有听到她这会儿都说了什么。
这不禁让她有些起急。
尤其是袁斌已打款的事,她得让他知道,这样,他才会少了一项惦念。
于是,她又大声地把后边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对此,他仍是没做任何反应。
倒是那坐在一旁的狱警这会儿开口了。这位狱警咳了一声之后,显得有些不耐烦地提醒她:别这么大声!
她还应告诉他刘厂长什么呢?
她的脑子被这位这么一提醒,一时间变得空空荡荡了。
她事先想好的许多词一时间都想不起来了。
她不知道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在进到这个房间之前,她真的想好了许多要说的话。
关键是,她曾想问他,经过预审了吗?有什么结论了吗?
但到了这会儿,这些想好了的话,她却一句也没说出来。
他们两人到后来,真的就是这样隔着那块玻璃相望着,都木了一样。
他的目光是愣愣的,她的目光是直直的,他们两人好像都失去了意识。
是狱警的一句话,结束了这种对视。
那狱警从那椅子上站了起来,向她走近了一步,冰冷地说:时间到了。
到了这个时候,她的眼里突然有泪涌了出来。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