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海外 | 在蘇格蘭火葬場當義工，做夢都在清掃爐子裡的骨灰頭條網

2020-12-09 08:35:06 佚名

每位志願者要先經過3天的培訓，包括理論培訓及實際操作——如何操作電梯把棺材從教堂運送到焚燒爐；如何將棺材順利放到推車上，反覆核對死者的姓名身份；如何打開焚化爐門，把棺材送進去，然後關上爐門，按照死者的體重選擇相應的程序……

文 | 王　黎、阿　布

我和家人生活在蘇格蘭第一大城市格拉斯哥。3月23日，英國政府宣佈全英開始封城，格拉斯哥市政府各個部門也被要求居家辦公，但有些特殊的部門必須留守第一線——例如城市環境衛生部門及市政府下屬的兩個殯儀館等等。我平時的工作是市政部門的園林設計師，疫情當前，當我被問到是否願意去前線做志願者時，我毫不猶豫答應了，並且選擇了去殯儀館做義工，因為對於我而言，這份工作更艱苦、更有挑戰性。

王黎

殯儀館裡有兩個教堂，一大一小。正常情況下，家屬、親朋好友以及同事會在教堂裡為逝者舉行隆重的告別儀式。疫情期間，仍然允許親屬和新冠死者做最後的道別，但參加告別儀式的人數嚴格控制在十位以內，彼此之間要求保持一定的距離，告別時間也有限制。在告別儀式之後，親屬離開教堂，接下來的工作是把棺材通過電梯運送到焚燒爐，然後進行火葬程序，這就是我們要從事的工作了。

每位志願者要先經過3天的培訓，包括理論培訓及實際操作——如何操作電梯把棺材從教堂運送到焚燒爐；如何將棺材順利放到推車上，反覆核對死者的姓名身份；如何打開焚化爐門，把棺材送進去，然後關上爐門，按照死者的體重選擇相應的程序……理論上，焚燒時間大約在2小時左右。但根據每個人的體重和特殊情況（例如人在手術後骨骼結構發生了變化，各種疾病對人體骨質的影響等等），我們需要打開焚化爐上的觀望玻璃窗來觀察焚化的程度，如果2小時沒有完全完成焚化，再隨時調整焚化的時間。

這個流程聽起來容易，實際操作起來卻需要強健的體力與從容認真的工作態度。按下按鈕，就是一個人結束了其肉身與這個世界最後的關聯，做這份工作，需要敬畏心，也需要強大的心理素質。

英國因疫情暴發修建了許多臨時停屍房和火葬場　圖片來自網絡

對於這次的工作，開始的時候我有些不適應——傷心、恐懼、不敢去觀察人體焚化的情況……最初的培訓課上，我甚至不能想象自己能否完成這份工作，但還是決定盡力學習、戰勝自己。後來幾天的工作中，我慢慢地適應了工作環境，選擇性地忘記恐懼，我和技工師傅分工合作，觀望焚化爐的情況，如果在規定時間內沒有完成，我們已經默契地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

每一次焚化過程順利完成後，我就會穿上防火服，戴上防火面罩，打開焚化爐——這時候爐內的溫度高達850-950攝氏度，我腦海裡常常會浮現出鍊鋼工人的樣子。接著，我需要用又重又長的鐵耙子把骨灰和殘餘的骨頭收集到爐子下面的鐵盒子裡，把爐子裡屬於每個人的殘餘骨灰收集乾淨，保證整個過程的完整。再將盛有骨灰骨頭的鐵盒子送往另外一個操作平臺，在那裡，我們會用一塊吸鐵石將金屬吸出來，再把盒子中的骨灰倒入粉碎機中……半小時後，未焚化的骨頭就變成粉末狀的骨灰了。最後，把骨灰全部裝進袋裡，放入貼有姓名標籤的盒子裡，等待家屬來認領。

由於死亡者中有新冠病毒的感染者，所以開始我會擔心在操作過程中如何進行安全防護和消毒處理。後面瞭解到，從死者死亡至火化有大約一週左右的時間，這個時間遠遠大於病毒成活和傳播的時間。儘管如此，我還是堅持佩戴手套和口罩。

決定做義工時，我在全家的聊天群裡寫了一封信，徵求家人的意見。後來，又特別詢問了在布萊頓醫院當醫生的小兒子的建議。小兒子一開始是反對我做這份義工的，他認為這是一項危險的工作，呆在家裡保護好家人可能比我去做義工更有意義。不過最後他還是鬆口說：“做您認為應該去做的事情，我只是從醫生和兒子的角度給您提供建議。”在此特別感激家人對我的支持和鼓勵。

為了免除家人的擔心與憂慮，我每天回家後都會換身衣服，並且自覺與家人隔離。

若問我怕不怕被感染，我想一切皆有可能，但不能因此就不去做這件事情。如果我真的不幸被感染，我也一定會以一個積極的心態去面對。

若問我這些天來感受是怎麼樣的？是否有恐懼？有，一開始很恐懼，不敢觸碰任何物品和工具，不敢去觀察屍體焚燒的程度，甚至做夢都在清掃爐子裡的骨灰，耳邊常常響起鐵耙子與火爐剌耳的撞擊聲……但是我很自豪地說，我戰勝了自己。對於我，這是一場戰鬥，這是一次深刻而有價值的經歷。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在與疫情抗戰中，殯儀館做了大量工作。尤其是火葬這個崗位的工作強度、艱辛和敏感性，是超乎想象的。我非常敬佩那些一直戰鬥在一線的普普通通的工作人員，雖然這份工作週而復始簡單枯燥，但他們以樂觀開朗敬業的態度對待他們的工作，為逝者送最後的一程。我很自豪成為了團隊的一員。這是個歷史性的時刻，它改變了我們，改變了我們的個性——它會讓人們變得更強或更弱小。而我選擇了前者，讓自己變得更加堅韌不拔，勇敢面對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