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既出,二門亦邁”——唐代一位公主眼中的日常生活

我是大唐皇帝膝下之女,永寧公主,取永世安寧之意。“凡皇帝之女為公主,皆列侯尚之”,這是我大唐的慣例,因此在長安城之中我也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

我自幼熟讀詩書,自知前朝公主載入史冊的不過是一個華麗的封號,其人其事則堙沒在世事之中,特將我大唐公主之日常記錄下來,傳之後世。

“大門既出,二門亦邁”——唐代一位公主眼中的日常生活

身為皇帝之女,我出嫁前的生活有專門的機構負責。唐初,宮廷之中所需一般直接取自國庫,後來武后臨朝稱制,設內庫,由宦官管理皇室財寶藏。父皇稱帝后,設專使負責出納,我們這些皇室子孫的生活所需一般由“維城庫”支取。

公主長到一定年齡,朝廷便會舉行正式的冊封儀式,賜給封號的同時分封一定的食邑戶。我朝封邑制度較前朝有了很大的轉變,食邑如同爵位一般,只是身份地位的象徵,並不領取實惠,是一種虛封,只有實封才能獲得一定的封戶租調。武后當朝後,皇親國戚們的封戶數量開始猛增,導致“國家租賦,大半私門。私門資用有餘,國家支計不足”。後來,公主封戶開始受到限制,主不下嫁,亦封千戶,封邑制度基本定型。

開元以後,公主封物逐步改由州縣代徵,運送太府,公主定期領受。皇家的供養讓我們從小養尊處優,內侍和宮女們服侍著日常的生活。就拿衣物來說,我就有翟衣、錮釵禮衣、禮衣、公服四種,在不同場合穿不同的衣服,以便於辨別身份。

“大門既出,二門亦邁”——唐代一位公主眼中的日常生活

在日常生活中,便沒有了特定衣服的限制,在穿著上和我大唐女子無甚不同。唐代女子通常上著短衣,下著長裙,肩披長巾,腳蹬高頭鞋履,而襦裙是主要服飾。前朝男女不同裳,但是在我大唐盛世,女著男裝卻盛行於達官貴族之間,從后妃、公主到宮人仕女無不追逐仿效。“高宗嘗內宴,太平公主紫衫、玉帶、皂羅折上巾,具紛礪七事,歌舞於帝前”,從中便可看出女扮男裝在我大唐的風靡。

開元以後,大唐國威之盛,遠邁前朝,域外的商人們雲集於長安城內,共襄盛事。胡人著裝也吸引了我們這些久在宮闈之中的女子,“士女皆竟衣胡服”,不過女子胡服只保留了大革帶下的小皮帶,用作裝飾,並不佩以實物。但是,公主們的服飾之華貴是其他女性無法企及的,安樂姐姐的碧羅籠裙,以金絲織出花鳥,花紋細如髮絲,令我也欽慕不已。

“大門既出,二門亦邁”——唐代一位公主眼中的日常生活

說起飲食,我可是個標準的“吃貨”,而公主所進之食必定是經過千挑萬選,仔細品嚐後方敢奉上。當時貴戚紛紛向父皇進食以博取歡心,各家之間競相攀比,“飲食進御,窮其水陸”,可見飲食的豪華與奢侈。除了水路珍饈,各類果品口味甜美、滋滑,也深得我心。

我朝公主出嫁前一般居住在皇宮或王府,出嫁後由官府另闢宅院而居,一些入道公主雖不曾出嫁,但由官府為之造觀。公主府第儀衛相比出行儀衛規模較小,一般會有侍衛,設戟架,列戟是身份地位的象徵,在我大唐只有貴族官僚才能列戟。公主府邸防衛森嚴,“衛士環第十步一區,持兵呵衛,僧肖宮省”,為的是凸顯皇室尊貴。

盛唐之時,公主們不僅廣置宅第,且營建得甚為豪華,宅內樓臺山池,應有盡有,甚至還有私人的蹦鞠場,由此常常成為皇親貴戚、士紳官僚的聚會之所。有的時候父皇也常常率群臣臨幸公主莊宅,置酒賦詩,賞樂聽歌,飲酒流杯,一派歌舞昇平的氣象。

“大門既出,二門亦邁”——唐代一位公主眼中的日常生活

大唐公主們大門既出,二門亦邁,展現的是我大唐的盛世風華。公主出行一般都備有儀衛,既可以護衛公主的安全,又可以顯示身份。車是唐代達官貴族出行時主要的交通工具,公主乘厭翟車,而翟車由赤馬牽引。許多公主在出行時會選用簷子,“平肩輿也,人以肩舉之而行”,簷子方便舒適,可以輕鬆進出府邸,頗受姐妹們青睞。

大唐氣象兼容幷包,女性騎馬蔚然成風,不僅宮人露髻馳騁,許多后妃公主、乃至閨閣千金也經常騎馬飛奔、風馳電掣。安樂公主和韋后時常騎馬出行,為了裝飾乘騎,二人各造有華麗的鞘面,招搖過市。對於大唐女子來說,騎著高頭駿馬出行,既便於欣賞沿途風景和觀賞夜市燈會,況且策馬揚鞭,一騎絕塵別有一番趣味。

唐人酷愛飲宴,無論是鄉里庶民,還是王孫公主都非常熱衷於擺酒設宴,大會親朋。人們常常置身於風景怡人之地,或聚集於深院豪宅之中,品嚐佳餚,飲美酒,行辭令,作詩賦,歡歌縱舞。公主們不僅成為各種飲宴活動的常客,而且時常在自己的莊宅、園林中大擺宴席,邀請后妃和其他貴族宮僚參加。公主們有時也會參與狩獵活動,豢養了不少鷹和獵犬用以捕獵,酒醉飯飽之餘,與王孫公子們或呼鷹逐兔,或射飛苑,豈不快哉。

“大門既出,二門亦邁”——唐代一位公主眼中的日常生活

令人扼腕嘆息的是,我身為公主,雖然地位尊崇,但是卻無法選擇自己的婚姻。李唐皇室膺選駙馬,往往考量政治,通過與駙馬家族聯姻來建立政治聯盟。在父皇的眼裡,公主是他的女兒,但又是整個大唐國政治棋局中的一個棋子,他既要考慮女兒的幸福,更要為李唐的江山社稷著想,最終選擇犧牲女兒幸福來換取大唐的長治久安。

大唐立國之初,駙馬多在功臣勳貴之中膺選,後來藩鎮強大,公主們外嫁藩鎮以安君臣之心。時至今日,駙馬多在外戚之中選擇,從皇后以及妃殯親族中挑選,以姻親為標準。

我自小在深宮高牆之中長大,雖有心儀之人,但奈何生在皇室,只能聽天由命,讓父皇安排姻緣。

“大門既出,二門亦邁”——唐代一位公主眼中的日常生活

唐有五禮,分為吉禮、賓禮、軍禮、嘉禮、凶禮,而婚禮正在嘉禮之中,有納采、問名、納吉、納微、請期和親迎六個程式。公主降嫁之禮與百官婚禮大體相同,不過為了強調身份增加了冊公主及公主受冊二項。冊公主與公主受冊時間在出嫁前一日,地點在光順門,皇帝“御正殿,命使行冊禮,陳樂懸”,接著準備其餘六項。

公主出嫁,身穿花釵翟衣,乘坐厭翟車,出嫁那天,十里紅妝且皇帝親臨,一般在禮會院舉行婚禮,禮會院在崇仁坊南街,原本是長寧公主宅邸。親迎是六禮的最後一禮,也是婚禮至關重要的一環,親迎之前旭日初昇之時,雙方要先行告廟,即祭祖,然後在晚上成禮。親迎過程中,有障車、下婿、奠雁、催妝、合晉、卻扇、觀花燭等繁瑣之序,拜舅姑是很重要的一項禮儀,意味著正式成為駙馬家中一員。

讓我極為羨慕的是,我的妹妹長樂公主有一段好姻緣。公主下嫁駙馬之後,“琴瑟之好”、“賓敬齊眉”不過是史書中的虛掩之詞,駙馬遇主不以禮,冷漠家中妻子之事常有。公主貴為皇室,身份在駙馬之上,皇權的威嚴自然會引起駙馬的厭惡乃至反感。我的妹妹長樂公主嫁給駙馬後,二人夫唱婦隨,舉案齊眉,簡直是羨煞旁人。

“大門既出,二門亦邁”——唐代一位公主眼中的日常生活

大唐風氣開放,女子再嫁之事時有發生,公主身份高貴,再嫁之人自然不在少數。唐初法令寬鬆,駙馬與公主多捲入政治紛爭,或身首異處,或流放僻壤,公主在前夫獲罪或者死後,可以再嫁。皇室之中女性地位較高,皇族也對公主再嫁也多持積極態度。

下嫁駙馬之後,公主並非失去了生活樂趣。在大唐之時,詩文書法盛行,公主們也多有詩文傳世,陶冶身心。不僅如此,我大唐官宦人家普通重視音律,公主們也自幼習練樂器,學聲樂,弄絲竹,展歌舞也成為公主的日常生活。武后當政時期,曾於明堂大宴群臣,皇孫們紛紛獻舞獻技,代國公主和壽昌公主對舞於西涼殿上,引得群臣高呼萬歲。

公主們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但是也需要填補精神的空虛。大唐盛世,佛道興盛,我和姐妹們或參禪打坐,或誦讀經文,也繪製佛像,向寺廟施捨財物,為了使求得心安。一些公主選擇了道教,並且把其作為自己的歸宿,在道教世界裡公主們可以看到心馳神往的浪漫生活,可以看到魂牽夢縈的自由不羈,可以看到夢寐以求的長生不死。

“大門既出,二門亦邁”——唐代一位公主眼中的日常生活

生在帝王家,雖錦衣玉食,有皇權庇佑,但終究少了追求自身幸福的權利。在深宮之中,我有時會羨慕民間女子,沒有地位的羈絆,可結伴賞花,可策馬御球,更可於茫茫人海之中,尋一心儀之人了此殘生。鐘鳴鼎食是生活,平平淡淡也是生活,生在帝王家是吾之幸事,也是吾之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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