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17代人守護袁崇煥墓近400年,宋慶齡、周恩來都曾來祭掃

不久前,一位名叫佘幼芝的老人去世。佘家後人嚴遵祖訓,一代代守在袁崇煥的墓地旁,到佘幼芝已經是第十七代。袁崇煥之死,是明末最重要的歷史事件之一,甚至在某種程度上,是大明王朝“病情急劇惡化”的轉折點——因為以袁崇煥的軍事才能,倘若一直被崇禎帝重用,無論平定農民起義還是抵禦關外的清軍,都一定會是另一個結果。筆者就根據袁崇煥遇害前後的部分史料,還原數百年前與之相關的歷史場景。

作者:呼延雲

一家17代人守護袁崇煥墓近400年,宋慶齡、周恩來都曾來祭掃

西四牌樓:袁崇煥殞命處

崇禎三年(1630年)八月十六日,被皇太極的反間計所矇蔽的崇禎皇帝,下令將袁崇煥在西市凌遲處死。

今天的西四十字路口,是北京最繁華熱鬧的區域之一,但在明成祖遷都到明朝滅亡的兩百多年時間裡,一直是處決罪犯的重要場所。

明成祖朱棣在大規模改建北京城時,曾經有計劃地建造起了若干座街道牌樓,其中最有名的,當屬東四和西四牌樓。它們的格局相仿,分別建於東四和西四的四個街口,牌樓均為四柱三門七樓式,四根立柱下面有一米多高的漢白玉夾柱石,各柱頂部前後斜向支撐著一根戧柱。清人朱一新在《京師坊巷志稿》中記述:“西大市街坊四,東曰行仁,西曰履義,南、北曰大市街,俗稱西四牌樓大街。”

“西四牌樓者,乃歷朝行刑之地,所謂戮人於市也。”明末楊士奇所撰寫的《甲申核真略》一書這樣寫道。據相關史料記載,當時的西市行刑有一整套手續和規矩:行刑前自刑部街到四牌坊,兵丁環衛、刀林劍樹,觀者如堵。在刑場上搭有蓆棚供監斬的官員使用,另外還要豎起一根高高的木樁,做處決犯人後懸首示眾之用。在當時,斬首和剮刑不在同一個牌樓下面,殺在西而剮在東。兩者最後都要身首異處。明代學者史玄在《舊京遺事》中記載:“凡刑人於市,有錦衣衛、理刑官、刑部主事、監察御史及宛大(宛平和大興)兩縣正官,處決之後,大興縣領身投漏澤園,宛平縣領首貯庫,所謂會官處決也。”意思是大興縣領走屍身,而首級由宛平縣收走,總之要讓死者“死無全屍”。

有明兩百多年間,屍橫西市者不知有多少人,除了劉瑾之類的奸佞外,于謙、楊繼盛等忠臣也曾經在這裡慘遭殺害,而袁崇煥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忠心為國,竟也步上了他們的後塵。

由於後金軍前一年繞過寧遠、山海關大舉入寇,一直打到北京城下,攻擊十分猛烈,造成市民們的巨大驚恐,所以聽說袁崇煥是因為通敵被處死,都拍手稱快。據張岱《石匱書後集》記載,袁崇煥被從鎮撫司綁到西市後,“寸寸臠割之,割肉一塊,京師百姓,從劊子手爭取生噉之,劊子亂撲,百姓以錢爭買其肉,頃刻立盡。”不僅如此,還“開膛出其腸胃,百姓群起搶之,得其一節者,和燒酒生齧,血流齒頰間,猶唾地罵不已,拾得其骨者,以刀斧碎磔之。”頃刻間,袁崇煥骨肉俱盡,只剩下一顆頭顱,被下令傳視九邊。

廣東義園:袁崇煥埋骨處

袁崇煥死後,由於當時他處於“舉世皆曰殺”的境地,根本沒有人敢去替他收屍——事實上也無屍可收,早就被矇昧的百姓們毀了個乾淨,只剩一顆頭顱掛在那根高高的木樁上,等待示眾後再摘下傳示九邊。

誰知袁崇煥遇難的第二天一早,木樁上的那顆頭顱竟不翼而飛了,這個消息一時間震動了京城,儘管緹騎四出也下落無覓。直到鼎革之後,真相才漸漸水落石出。

據清人筆記《燕京雜記》記載:“明袁督師在廣渠門內嶺南義莊寄葬,相傳督師殺後無人敢收其屍者,其僕潮州人佘某,藁葬於此,守墓終身,遂附葬左右。迄今守莊者皆佘某子孫,代十餘人,卒無回嶺南者。”清末民初著名學者張伯禎在《佘義士墓誌銘》中,記載更加詳細:“崇禎三年八月十六日,朝廷非罪殺督師,暴骨原野,鄉人懼禍不敢問,(佘)義士夜盜督師屍,葬北京廣渠門內廣東舊義園,終身守墓不去,死傍督師墓葬。”

由此可知佘家先祖盜屍(準確地說是袁崇煥的頭顱)並掩埋的真相。

歷史學家定宜莊教授於《生在城南》一書中,記錄她在2001年訪問佘幼芝女士,做口述歷史的訪談時,佘幼芝女士這樣講述道:“自從我先祖把頭盜了以後,就隱姓埋名,辭官不做,告老還鄉,當老百姓了。臨終時把我們家人都叫到一起,就跟我們家裡人說:我死以後把我埋在袁大將軍的旁邊,我們家輩輩守墓,我們一輩傳一輩,不許回去南方,從此以後再也不許做官。”

乾隆年間,清廷對當年施用反間計除掉袁崇煥這一“內幕”予以了公開,乾隆帝下旨:“袁崇煥督師薊遼,雖與我朝為難,但尚能忠於所事,彼時主暗政昏,不能罄其忱悃,以致身罹重闢,深可憫惻。”對袁崇煥的表彰和紀念才得以舉行,而佘家為袁崇煥守墓的事情也逐漸被公開。袁崇煥的墓前修建了名為“袁督師墓堂”的祠堂,坐北朝南,正房五間,作為祭祀憑弔袁崇煥的場所——據佘幼芝講述,這座祠堂是“乾隆皇上在我們這房子的基礎上,把平房扒了重修的”,而且後來每逢袁崇煥的祭日,清廷都會派官員來祭拜。每年清明節,很多廣東人士更是要到這裡來為袁崇煥掃墓,舉行公祭,清道光十一年(1831年)2月,袁崇煥的東莞同鄉、湖南巡撫吳榮光為他題寫了墓碑曰“有明袁大將軍墓”。後來康有為亦為墓堂題聯刻石曰:“自壞長城慨古今,永留毅魄壯山河。”

袁督師廟:袁崇煥祭拜處

乾嘉以後,國勢漸衰,包括袁崇煥墓在內的廣東舊義園,“垣牆榱桷大半傾頹,冢陷碑欹和見露骨”。令人“惻然不忍坐視”,後來多次重修。

清末民初,隨著列強對中國的侵略和瓜分不斷加劇,袁崇煥和岳飛等更加受到世人推崇。

1917年,在龍潭湖畔建成了一座袁督師廟。這座建築在一米高的臺基之上,面闊三間,坐西朝東,四周繞以短垣的小廟裡,懸掛和鐫刻了當時很多歷史名人撰寫的額、聯和詩文:比如康有為題寫了“袁督師廟”的橫額,曾參與戊戌變法的原御史宋伯魯書寫和鐫刻了袁崇煥的遺詩九首。

清代如頤和園、北海、天壇等地都是皇家禁苑,平民百姓不得擅入,所以在南城的龍潭湖和陶然亭等地就成了庶民喜愛的遊憩場所。龍潭湖面積不大,可舊時湖畔鬱鬱蔥蔥地長滿了青槐、白楊、垂柳,岸邊翠樹成行,水面舟船盪漾,風光煞是優美。徜徉湖邊,可見北岸的袁督師廟莊嚴肅穆地屹立著,令遊覽者莫不肅然起敬,登門祭拜。因此在很多老北京人憶舊的散文中,只要提到龍潭湖,必定會提到袁督師廟。

為了城市建設的需要,1952年的春天,北京市政府議遷出城內的墓地。葉恭綽、柳亞子、李濟深、章士釗等愛國人士聯名上書毛澤東主席,指出人們雖然推崇袁崇煥的歷史功績,“但或不知其祠、墓即在咫尺”,提出“茲當提倡民族氣節和愛國主義之際”,對袁崇煥墓“特予保全,並加崇飾,以資觀感”。袁崇煥的墓地和龍潭湖畔的廟宇,不僅得到了保護,還進行了修繕,成為人們緬懷民族英雄的場所。據史料記載:宋慶齡、周恩來、傅作義、蔡廷鍇、蔣光鼐都曾經到過袁崇煥墓祭掃。

1984年,袁崇煥墓、祠和廟被定為北京市市級文物保護單位,1992年還專門撥款修復了袁崇煥墓。據王偉和袁碧榮兩位學者編著的《金石記憶》一書記載,一位美聯社記者採訪佘家守墓人後流著淚說:“我們美國立國才200多年,而你們佘家卻為一個人守了近400年的墓,可敬可贊!”其實對於有著五千年文明史的中華民族而言,這樣可歌可泣的事蹟還有很多很多……在很大程度上,佘家代代相傳的守護,更可以看作是一種無聲的愛國誓言。

(原標題:袁崇煥和他的“北京遺蹟”)

來源:北京晚報 記者:呼延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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