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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9日9時40分左右，山西臨汾市襄汾縣陶寺鄉陳莊村聚仙飯店發生坍塌事故，造成29人遇難，7人重傷，21人輕傷。
8月31日下午，紅星新聞記者從襄汾縣委宣傳部獲悉，涉事飯店老闆祁某華已被警方控制，事故原因正在進一步調查中。陶寺鄉安李村村主任王某表稱，遇難者遺體已被陸續安葬，每位遇難者家屬將獲3萬元殯葬費。
坍塌現場已清理完畢
據瞭解，涉事的聚仙飯店房子為1982年左右村民自建房，並分幾次建設。房屋建築面積為兩層400平方米，坍塌的院子部分約100平方米，為磚混結構。“宴會廳”以前為一層，後來馬路抬高，成了地下室。
一位參與救援的隊員稱，宴會廳上方屋頂是用預製板修建的，又加了一層水泥，中間的鋼筋已經生鏽，推測是預製板老化造成的坍塌。紅星新聞記者現場探訪發現，坍塌的預製板中的鋼筋沒有人的小指粗，而宴會廳房梁的鋼筋也不過大拇指粗細，且鏽跡斑斑。
陳莊村村支書祁佔國稱，宴會廳是祁某華在自家宅基地上蓋起來的，“修什麼沒有具體的規定”，且飯店“證照齊全，有具體的監管單位”。專家表示，目前對於農村自建房的規範管理方面存在法律、制度缺失和監管缺位。
“天塌啦”的八十大壽
29名遇難者多為同村村民
“天塌啦！天塌啦！”8月30日下午，安李村80歲的李某厚回憶著生日當天的“噩夢”，激動地拍打著自己的膝蓋。這場突如其來的坍塌事故，奪走了他78歲的老伴兒和多位親友的生命，這讓他感到痛心和內疚。
▲李某厚激動地拍打著自己的膝蓋
“老伴兒本來不同意辦壽宴的”，李某厚向紅星新聞記者回憶道，但自己架不住好朋友們的勸說，“人都說，八十歲都不辦還什麼時候辦？”李某厚在安李村年紀最長，也是一名文藝愛好者，平日裡愛和朋友一起在村委會前面的廣場拉二胡唱戲。藉著這次喜事，大家也想熱鬧熱鬧。
壽宴被安排在離李某厚家約2公里的聚仙飯店。李某厚稱，聚仙飯店在陶寺鄉小有名氣，生意紅火，附近幾個村的村民都喜歡選擇在聚仙飯店擺席設宴。十多年前大兒子還和飯店老闆祁某華一起在石料廠打過工，“老闆人也不錯”。
李某厚稱，因為疫情原因，自己也不願大操大辦，“只通知了一些親戚友鄰，以前的朋友都沒有通知。”“我們這邊的習慣是，你覺得關係好你就去”，老人說，這次壽宴預計有20桌140多個客人。
▲李某厚78歲的老伴在這次事故中遇難，兩人結婚已60年
8月29日一早，聚仙飯店開始熱鬧起來。按照當地“早面午席”的習慣，許多安李村村民會在早8時許抵達飯館，吃上一碗臊子面。吃完飯後，有些村民回了家，也有部分人在飯廳後院欣賞李某厚的幾個老夥計的表演，還有部分人在飯廳裡聊天、打撲克。
沒人想到，一場巨大的災難突然來襲。29日9時40分左右，“嘩啦”一聲巨響，聚仙飯店部分區域坍塌。李某厚回憶稱，當時他剛剛走出飯廳，打算前去招呼新來的客人。一聲巨響後，煙塵瞬間騰起，“當時我什麼也看不見了。”
村民李某彥當時正在飯店內，他回憶，因擔心中午沒有座位，便和村內的一些婦女、孩子一起在席間佔座。在他起身去旁邊一個房間送賀禮的時候，坍塌發生了。他和幾個打撲克的人從窗戶跳出去，躲過一劫。
坍塌發生後，倖存者們開始在廢墟上使勁刨，但因坍塌下來的板子太大太重，光靠人力根本搬不動。李某彥稱，當時他聽到老伴李秀玲大喊“快救我，快救我。”但他抬不動老伴身上的水泥板，只能哭著回應“我救不了你啊老伴！”
專業救援力量很快趕到，經過18個小時的緊張救援，30日凌晨3時52分，事故搶險救援工作結束，現場共搜救出57名被埋人員，其中29人遇難，7人重傷，21人輕傷。
▲遇難者名單
30日下午，安李村村委會工作人員在村務公示欄張貼了事故遇難者名單，29人中有24人是安李村人。多位村民告訴紅星新聞記者，遇難者包括李某厚的老伴兒，鄰居家的兩個年少孩子，大的15歲、小的8歲，一位剛嫁到村裡的27歲姑娘，以及一名跟著奶奶一起吃席的四五歲女孩，她的奶奶也遇難了。
陶寺鄉安李村村主任王某表稱，遇難者遺體已陸續安葬，每位遇難者家屬將獲3萬元殯葬費。
事發飯店多次加蓋、擴建
預製板鋼筋生鏽、沒小指粗
天眼查顯示，聚仙飯店工商登記名為襄汾縣陶寺鄉陳莊聚仙酒家，成立於2003年9月，註冊資本8千元。附近村民告訴紅星新聞記者，祁某華今年約55歲，一家人開飯店十多年，他的兒子祁某蒙，初中畢業後就在飯店幫廚，最近在臨汾擺夜市，飯店主要由老兩口打理。
30日下午，紅星新聞記者到訪事發飯店，該飯店靠近馬路，斜對面是陶寺鄉派出所。現場周圍已牽起警戒線，有工人正在進行打圍，將事發區域封閉起來。幾名中年男子正從飯店內往外搬運小麥，自稱是祁某華的親戚，他們告訴記者，“事發時祁某華和老婆、兒子一起在廚房做活，並未受傷。事發後祁某華被警方帶走調查。”
▲坍塌的宴會廳中央掛著一個大幅“壽”字
紅星新聞記者現場注意到，該飯店房屋主體為二層小樓，分為前中後三部分：靠近馬路一側是飯店前廳，中間為宴會大廳，北面則是包間和露天后院。宴會大廳底部離房屋右側的小巷道路矮了將近一米，已清理完畢；宴會大廳正中央破損的牆上，還貼著一張大幅“壽”字，上書“福壽康寧”；大廳的西北一角，一塊佈滿裂縫的水泥板搖搖欲墜。
據新華社報道，涉事的聚仙飯店房子為1982年左右村民自建房，並分幾次建設。房屋建築面積為兩層400平方米，坍塌的院子部分約100平方米，為磚混結構。“宴會廳”以前為一層，後來馬路抬高，成了地下室。
飯店對面居民李某告訴紅星新聞記者，聚仙飯店院子前後的兩座小樓蓋起的時間比較早，但是院子中間加蓋預製板房頂形成“宴會廳”是近幾年的事，“因為下雨時會漏雨，祁某華在預製板上抹了一層水泥，還貼了磚，最後實在不行，又在院子最上部架設了一層簡易彩鋼板頂棚”。
參與救援的襄汾藍天救援隊隊長郭偉亮在接受媒體採訪時稱，宴會廳高度大約3米，上方是用預製板搭成的天花板，又加固了一層水泥，有幾根柱子支撐著，這次事故就是上面的預製板塌下來了。
▲部分預製板碎塊一側加厚，緊貼紅磚
“從坍塌物能看出，天花板的構成有水泥和保溫層，保溫層用石渣壓成，很輕，能起到保暖隔熱的作用，但如果防水不好，保溫層會像海綿一樣吸水後變得很重，加上本身質量差，預製板從靠近門臉三分之二處直接折斷。”郭偉亮說。
同樣參與救援的天龍救援隊隊長鄭建勇告訴紅星新聞記者，從現場斷裂的樓板可以觀察到，預製板中間的鋼筋已經生鏽，推測是預製板老化造成的坍塌。
▲部分預製板碎塊裸露鋼筋沒有小指粗，且鏽跡斑斑
事故發生後，坍塌物被轉移至飯店馬路對面的空地上。紅星新聞記者注意到，預製板水泥裸露出來的鋼筋粗細還不沒記者的小指粗，其中一側明顯加厚過，抹了水泥，有的部分還緊貼紅色磚塊；房梁水泥柱中的鋼筋也僅有大拇指粗，且都鏽跡斑斑。而宴會廳後面二層小樓的斷裂處，可以看到預製板上方有幾層磚頭，高度約預製板厚度三倍。
山西省成立事故調查組
專家稱農村自建房監管存漏洞
8月31日，紅星新聞記者從襄汾縣委宣傳部獲悉，目前涉事飯店老闆祁某華已被警方控制。關於事故原因，目前山西省臨汾市兩級多部門成立事故調查組，正聯合展開調查，“目前沒有最新調查結果”。
有關專家表示，此次襄汾飯店坍塌事故，再次將農村自建房安全問題，特別是從自建房發展到人員聚集的經營場所的安全監管和保障問題，暴露無遺。
陳莊村村支書祁佔國在接受紅星新聞記者採訪時表示，“飯店下面是祁某華的宅基地，他願意怎麼修就怎麼修，村上沒有具體的要求。”
“至於開飯店，祁某華有完整的營業執照和食品經營許可證，有具體監管的單位，村裡沒有這方面管理的權力。”祁佔國說，每次村裡最多是到飯店看一下，傳達一下相關方面的精神。
村主任姚某也稱，聚仙飯店曾多次擴建，“沒有設計，就找了倆大工，自己家裡幹小工”。事發前村子曾下雨，村裡組織力量排查了部分房屋的安全狀況，但因涉事飯店沒積水，便未排查。
▲坍塌物
山西華炬律師事務所律師李陽在接受新華社採訪時稱，目前對於農村自建房的規範管理方面存在法律、制度缺失和監管缺位。“出臺過相關管理辦法，但是實際中很少使用。個人建房時有審批，但只針對宅基地面積的審批，至於在宅基地上怎麼蓋房子，審批和監管都沒有。”
紅星新聞記者查閱發現，我國於2019年修訂的《建築法》第八十三條規定，農民自建低層住宅的建築活動，不適用本法；《建築工程質量管理條例》也將農民自建低層建築排除在外。
此外，《土地管理法》第七十八條，對農村村民未經批准或者採取欺騙手段騙取批准，非法佔用土地建住宅的作出相關規定；《城鄉規劃法》第六十八條，對在鄉、村莊規劃區內未依法取得鄉村建設規劃許可證或者未按照鄉村建設規劃許可證的規定進行建設的作出了相關規定。
2004年建設部文件《關於加強村鎮建設工程質量安全管理的若干意見》第三（三）條指出，對於村莊建設規劃範圍內的農民自建兩層（含兩層）以下住宅的建設活動，縣級建設行政主管部門的管理以為農民提供技術服務和指導作為主要工作方式。
而根據《農村宅基地管理辦法》相關規定，農村村民建造住宅，應嚴格按照批准的宅基地面積、規劃層數、高度及質量標準進行施工。各鄉(鎮)人民政府、村應加強農戶建房過程中的監督管理，縣土地行政主管部門對農戶建房要做到審查、放樣、驗收三到場。
針對聚仙飯店所佔土地屬於何種性質，是否屬於違建，適用於哪條法律法規，相關部門是否履行了監管責任，紅星新聞多次聯繫襄汾縣住建局、縣自然資源局，但截至發稿時均未得到回應。
襄汾縣住建局胡姓副局長稱，事故發生後，目前全縣正組織對類似農房安全隱患的排查，一些排查出的隱患已通知業主拆除。襄汾縣委宣傳部一位工作人員也向紅星新聞記者表示，目前不清楚賠償金額。事故發生後，縣裡各鄉鎮一律停辦紅白喜事，對各類場所展開安全大排查。
紅星新聞記者 李文滔 繆睿哲 羅丹妮 山西攝影報道
編輯 郭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