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11月29日晚上,以美國為首的“聯合國軍”第8集團軍在龍源裡遭到中國人民志願軍的阻擊後退卻了。防守龍源裡陣地的志願軍第38軍113師的指揮員們誰也不知道:敵人是另外尋找其他撤退路線?還是重新整頓隊伍捲土重來?
有人提出建議:“應該抓緊時間加修工事,並在公路上埋下迫擊炮彈,以阻擋敵軍橫衝直撞的坦克。”最後,指揮員們還是決定派兵追擊退卻的美軍。
追擊了一夜無功而返的志願軍在天微亮時剛剛返回了陣地,敵人的大隊人馬就浩浩蕩蕩地再次襲來。
美國學者在評論1950年11月末的朝鮮戰事時說:
“(美)第8集團軍開始土崩瓦解,聯合國軍司令部指揮的不再是—場協同密切的攻勢。至此,戰爭成為一連串連級規模的小型戰鬥,所有的連隊都在孤立作戰,也沒有指望得到增援。他們被蜂擁而至的中國人四面包圍,與上級指揮部的聯繫也被切斷,第8集團軍甚至未能把局勢穩定到足以使其優勢火力發揮作用。”
調防松骨峰阻擊敵人
從11月30日拂曉開始,龍源裡陣地周圍的方圓幾十公里到處充滿了槍炮聲,也是朝鮮西線戰場上中國人民志願軍與“聯合國軍”戰鬥最為關鍵的一天。
都在運動中作戰的敵我雙方不是你碰上我,就是我撞上你,志願軍作戰前線的各級指揮所時不時的就被對手攻擊而發生混戰的局面,就連指揮部裡的各類人員都隨時要拿起武器投入到一線的戰鬥當中。志願軍第38軍軍長梁興初說:
“就是要在戰場上的混亂中以亂制亂,讓對手摸不清自己的底細,來個渾水摸魚。”
與北援和南撤的“聯合國軍”強大的陣容相比,負責堵截敵軍後撤的志願軍113師僅有的兩個團顯得有些太過於勢單力薄。
第38軍軍長梁興初火速命令副軍長江擁輝率領的114師放棄進軍價川的計劃,急速向113師鎮守的龍源裡方向靠攏之後。與此同時,他再命令112師主力向南急進,在興龍里一帶區域堵截向南撤退的“聯合國軍”。
112師(共三個團)師長楊大易在接到梁興初發來的“立即派兵插到書堂站,佔領松骨峰”的命令時,十分為難。
- 335團被調到了友軍建制,配合他們作戰。
- 剩下的兩個團又被副師長李忠信帶走了一個團加一個營,直奔藥水站而去。
而此時手頭上僅剩下了兩個營的兵力,還要用來應對價川到鳳鳴裡之間的一股“聯合國軍”敵人,楊大易真成了名副其實的“光桿司令”。
正在楊大易左右為難的時候,被派出去追趕部隊的偵察科長魏德才,在半路上恰巧遇到被志願軍司令部配屬給友軍協同作戰的335團。335團由於戰鬥中所攜帶的電臺被打壞,在完成任務後返回的途中摸索著行軍,已經在大山裡走了兩天了。
正在急需用兵之際,這個消息無疑是給112師雪中送炭。楊大易立即按照上級的指示,將他們派去松骨峰部署設防。
松骨峰阻擊戰打響
松骨峰是書堂站北側的一塊小高地,是連通三所裡和龍源裡北上公路的交匯處,只要卡住了這裡,就能給完全依靠機械化機動的美軍制造出巨大的麻煩。
11月30日早上,112師335團1營的戰士們搶先登上了這塊高地,但還沒有來得及挖掘工事,美軍就已經來到了眼前。對面衝過來的正是在軍隅裡遭到志願軍第40軍攻擊而撤退下來的美軍第2師,一場硬碰硬的遭遇戰將在這條敵軍撤退的必經之路上全面打響,史稱“松骨峰阻擊戰”。
美軍的飛機和火炮發射的炮彈如密雨般向志願軍的前沿陣地上進行狂轟濫炸,一時間彈片橫飛,大火熊熊,這樣的轟炸一直持續了長達40分鐘的時間。
無論美軍的炮火打擊有多麼的猛烈,松骨峰陣地始終控制在志願軍的手中,死死的堵住了美軍撤退的後路。雖然松骨峰只是一塊不大高的小土坡,它卻像一根拔不掉的釘子,讓敵人可望而不可及。
美國著名作家約翰.託蘭在所著的《漫長的戰鬥:美國人眼中的朝鮮戰爭》一書中,從朝鮮戰場另一邊的視角記述了11月30日發生的事情:
“拂曉,凱澤的(美)第2師仍然受阻於軍隅裡南面的路障,其戰鬥人員只剩下筋疲力盡,凍得發僵的600人。到午後時,中國軍隊以40挺機槍,10門迫擊炮和大量步兵控制了這6英里的道路,步兵9團試圖強行衝過去,有些人成功了。
當哈里斯.波普上尉報告說“第3營約800人只衝過去了37人”時,營長麥克梅恩斯中校摟住波普嚎啕大哭起來。”
就在松骨峰、龍源裡陣地的阻擊戰已經進行到白熱化的時候,志願軍司令員彭德懷向前線指揮所113師政委於敬山打來電話:
“敵人全退下來了,一齊湧向你們的方向,你們到底卡得住卡不住?”
於敬山堅定的回答:“我們卡得住。”
作為前線戰場上的一名指揮員,不僅是要在指揮作戰中考慮到每一個細節,解決每一個難題,鼓舞激勵戰士完成作戰任務;還要在上級面前隱藏自己對部隊人員損失的心痛,不干擾上級的作戰決心。
彭德懷的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的,此時113師所要面對的正面攻擊之敵簡直太多了,除了美軍第2師的部隊之外,還有美軍第25師和英軍的第27旅。然而,一向對自己強大的火力自信滿滿的美軍還是遭到了志願軍的頑強抵抗,使得他們陷入了越來越絕望的境地。
志願軍3連死守松骨峰陣地
松骨峰是一個關鍵卡口,也是美軍從軍隅裡撤退到達順川的必經之路,志願軍只有卡住了這個點,美軍就撤退不出去。從松骨峰所處的戰略地形上來看,就已經決定了這場戰鬥的慘烈程度。
美軍作為世界上實力最強的軍隊,其名氣也都是靠在實戰中打出來的。在松骨峰阻擊戰中,他們踏著犧牲同伴的屍體,兇猛前進,向志願軍佔領的松骨峰陣地發起的一輪又一輪衝鋒。有些美軍士兵被子彈打中後,仍然跪在地上大喊著“射擊”,一場漢語和英語的衝鋒吶喊回蕩在了松骨峰陣地的上空。
在美軍的幾輪反覆衝鋒下,堅守松骨峰的112師335團1營3連的120多名戰士只剩下不到一半了。3連在中國人民解放軍的序列中也是一個具有光榮傳統的連隊,在國內的多次戰爭中都打出了令人仰慕的戰鬥歷史。
此時的3連連長戴如義和指導員楊少成內心都非常明白,他們已經是沒有退路了。於是燒燬了連裡的全部文件和筆記本,決心用生命捍衛住連隊的榮譽,每個戰士做好了
“誓與陣地共存亡”的準備。在松骨峰前沿陣地即將被美軍突破的危急關頭,戴如義率領全連僅剩的戰士們與對手展開短兵肉搏戰。儘管他的腿被炸斷,仍忍受著劇烈的疼痛,在松骨峰陣地上來回爬行著指揮戰士們戰鬥,最後不幸中彈犧牲。指導員楊少成在被對手死死抱住了腰的情況之下,拉響了身上的手榴彈,與敵人同歸於盡。
在子彈耗盡的同時,志願軍戰士就用上了槍托、刺刀,甚至用石頭砸、牙齒咬與對手搏鬥。由於雙方的距離太近,手榴彈和已經無法發射的迫擊炮彈被負傷的戰士抱在懷裡,衝到敵人身邊引爆。這些光榮的志願軍戰士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在“還屬於自己一方的陣地”上,完成了身上揹負的最後一件使命。
松骨峰陣地上的慘烈狀況傳到了志願軍指揮所,將軍們紛紛為自己志願軍戰士的英勇而潸然淚下。
113師副師長劉海清在日記裡寫下了他對自已部隊的實戰評價:
“(第38軍出國作戰第40天)今天是最危險最緊張的一天,由北向南突圍逃竄的敵人,在一百多輛坦克和一百餘架飛機掩護下組織突圍。每輛坦克中間夾幾個汽車進行死突,情況很緊張,但最後我們還是把敵人堵住了。
.....
我們軍隊遇這樣的戰鬥還是第一次,從這個戰鬥的考驗,我的軍隊還是能過硬。”
除此之外,美軍先後對松骨峰陣地進行了五次衝鋒,3連的志願軍戰士在沒有搭建任何工事的陣地上,利用彈坑作為隱蔽,擊退了爬上來的敵人一次又一次的衝鋒。
戰鬥共持續五個多小時,松骨峰陣地依然在志願軍的手中,缺兵少彈的3連120餘名戰士沒有讓敵人前進一步,成功為之後主力部隊的包圍殲滅贏得了時間。據戰後統計:“松骨峰陣地上3連最後只剩下了七名戰士活著。”
與志願軍對陣的美軍第2師則投入了上千人的兵力,但終究也沒能撼動志願軍所守的陣地一絲一毫。
松骨峰戰後慘烈場景
松骨峰戰鬥結束後,戰地記者及文學作家魏巍與113師師長楊大易等人一起來到3連堅守的松骨峰陣地上,看到了一片驚心動魄的場景:橫三豎四的屍體,遍地都在燃燒的汽車,滿山是燒焦的樹木,甚至志願軍戰士的屍體與美軍士兵的屍體都粘在了一起。
魏巍用他顫抖的雙手,記錄下了眼前的一幕:
“在幾百具“聯合國軍”屍體和一片打亂摔碎的槍支中間,犧牲的志願軍戰士仍保持著死前熱血賁張的姿態,他們手中的手榴彈上粘滿了敵人的腦漿,嘴上還叼著敵人的半個耳朵。”
寫在最後
深深被松骨峰阻擊戰犧牲的志願軍戰士震撼到的魏巍,很快就凝練出了一篇紀實通訊《誰是最可愛的人》,並發表在了1951年4月11日的《人民日報》上。
“在朝鮮的每一天,我都被一些東西感動著;我的思想感情的潮水,在放縱奔流著;我想把一切東西都告訴給我祖國的朋友們。但我最急於告訴你們的,是我思想感情的一段重要經歷,這就是:我越來越深刻地感覺到誰是我們最可愛的人!
誰是我們最可愛的人呢?我們的部隊,我們的戰士,我感覺他們是最可愛的人。
......
他們是歷史上、世界上第一流的戰士,第一流的人,他們是世界上一切善良,愛好和平人民的優秀之花,是我們值得驕傲的祖國之花。我們以我們的祖國有這樣的英雄而驕傲,我們以生在這個英雄的國度而自豪。——魏巍《誰是最可愛的人》(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