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樣的日子,會徹夜難眠

許多年前,我看過一篇文章,大致內容講的是,有一種尷尬叫你不知道你的原生家庭,條件可以這麼好。這樣一篇毫不起眼的文章竟然讓我和作者有了共鳴。我的父親在中鐵集團工作,兢兢業業幾十年,我知道,這個崗位的工作者,所有的言行舉止,都需要無比謹慎,無比低調,因此,我也是很多年以後才知曉,我如此沉默寡言,不喜言表的父親竟是那麼大個上市集團的總會計,總審計,正處級以上的幹部。

就在我剛大學畢業的那一年,我的叔叔,生意上遭遇破產,還借了高利貸,我記得那一年是08年,也是經融危機的那一年,我剛參加工作不久,在一家裝飾公司實習做一線銷售,我有一筆訂單,簽約了一套別墅,我的提成因此小收入了2萬塊,我興高采烈地存了一萬塊到支付寶裡面收益,我的親叔叔遭難,沒有辦法,我就準備從支付寶的理財產品裡贖出來幫幫他,還想著從其他地方能不能再湊湊給他應急,哪怕是擠幹所有,自己過節衣縮食的日子都可以,滿腦子想著的都是如何去努力幫他。就在這個時候,我那成天叫我節儉,勤儉又持家的父親,挺身而出,拿出了一張400萬的存款單,再賣掉一套我從來不知道存在的全款房,直接給我叔叔解決了麻煩。我那個時候才反應過來,原來我的大學其實不用每個月盤算著過生活,600一個月的生活費要如何去計劃開支,我是不是也犯不著一雙棉鞋必須穿兩三個冬天,我參加工作後,每個月都嚴格要求自己,必須把薪水劈開分成三份,要習慣性有存款,習慣性去計劃,性慣性去學習和理財,因為我一直以為生活很艱難,我看到的都是我父親言傳身教帶給我的勤儉和克己。我突然覺得無比可悲,我曾經喜歡的男孩,僅僅是因為覺得我們在一起,剛畢業不久,暫時雙方都達不到買房條件,如果草草結婚,也沒有辦法將戶口落戶到成都這樣的一線城市,決絕地離我而去,一個人回了他自己的家鄉發展。因為他不知道,我有收入早就年過百萬的一雙父母。曾經冷眼對我,覺得我買不起一條1000元 連衣裙的服務員,要是知道,我有實力一口買下他至少十條裙子的風度,會不會重新對我喜笑顏開。

從那個時候開始,我不想再跟別人一起合租房子,住狹小閣樓空間隔出來的房間,我更不想忍受著輪流使用廚房和共用衛生間帶來的煩惱。我是個喜歡做美食的文藝女青年,那我一定需要一個屬於自己的廚房,我要全套的餐具,我還要擺拍,發著各種視頻。既然喜歡這行,就索性辭掉工作,做個美食主播,我覺得人生最幸福的事情是能把愛好當事業。我慢慢在開始用我的一言一行告訴身邊的朋友,圈裡的朋友,我的生活很精緻,精緻是要給人欣賞的,讓人點贊和嫉妒的。我想,那個時候開始,我的人生觀價值觀已經扭曲。

那是我第一次找我爸開口,我借了二十萬,用這二十萬,付了首付去買下了一套小公寓,接下來我又辦理了裝修貸款,用這套公寓做資產證明,還辦理了幾張額度不錯的信用卡。。我終於過上了不需要考慮節約和計劃的日子,我可以買喜歡的lv新款,用著sk-ll,沒有車我就打車上下班,後來又開通了微粒貸和支付寶的借唄,一共挪出了十六萬,付首付買了一輛奧迪,到現在我都記不清了,有多久沒有再吃過公司門口9元一份的豆花飯。我扛著月供,各種月供,在我還能有餘款轉動的時候,根本沒有想過之後的結果會變成什麼樣。不出一年,餘款沒有了,信用卡也透支了,月供依然在繼續,我總得想辦法週轉,於是我開始降手伸向平臺借款,慢慢地,從一萬到十萬,我發現我的手機上APP越來越多,要靠以貸養貸來滾動,百度有錢花,360借條,美團,去哪兒,滴滴,這些平臺我都有5000到10000不等的借款,還有一些小平臺,隨意分期,隨意花 2000 1000都在開始藉著週轉,只要能套出錢來,我就不手軟。

我終於還是還不上了,催收電話沒有讓我失望,直接打給了我家人,第一次是我父親出面替我擺平,用二十萬了斷了那些雜七雜八的網貸。第二次,還是我媽媽替我擺平,賣掉了她陪嫁時候外公外婆給的黃金和玉手鐲,也用了八萬還了部分信用卡。第三次,還是我父親出面,替我把奧迪還成了全款。

我想那個時候我的父母已經盡力了。勤儉一輩子,大概是擠幹了所有,不然,媽媽也不會賣掉她的首飾,賣掉她對外公外婆最割捨不下的記憶。我還是就這麼一直自私可恥地過著那種偽裝的精緻。我毫不擔心我今天過生日,請朋友花掉的4000是刷的信用卡還是挪用了月供的錢,還款日又怎麼還。。只有在深夜要面對明日的還款賬單的時候,我才會覺得自己真的是窮的可怕。當有朋友要找我借錢的時候,我根本借不出錢,我還撒著謊,說錢放在某個投資理財一時半會兒沒有閒錢,現在想起都覺得自己可恨,可悲。

2011年,終於崩塌,父親老溢血住院,凌駕在高昂的醫藥費上,他再也幫我撐不起那些累累的債,和一個個坑。

我把手機關機,在諾亞方舟酒店水會里,吃了睡,醒了吃,迷迷糊糊過了一週,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因為無比難過,還是因為我不知道已經坍塌的日子要怎麼繼續,我有那麼多債要還,別人眼裡我強撐起來的能幹,精緻,連我父親一週的醫藥費都給不起,我只是覺得自己無比虛偽和懦弱。

經歷過痛苦的日子,你終將看清,偽裝得再精緻,不過皮囊而已,若不能盡孝雙親於堂前,此生枉做人,白來世上一趟。在我突然醒悟的時候,我知道自己欠父母的真的是很多,他們也許是太傷心難過,又不能將我攆出家門不管不顧。時間的車輪會一直向前,當時留戀著的風景,再向後看,就會越來越渺小,越來越遙遠。貧窮固然可怕,但忘記貧窮和苦難,就是對生活的背叛。

後續:我已經賣掉車房,整合資產,還掉了所有剩餘的平臺借款和信用卡。父親的病也在慢慢康復治療中,我想大概是老人家看到了我的改變,也習慣了我花更多的時間陪伴他,給他經常讀晨報,講天氣。。現在的我依然是從前那個喜歡做美食的文藝女青年,並且開始自主創業,做純手工的香菇牛肉香辣醬,在圈子裡,也一致獲得了廣大客戶好評,銷量火爆。這大概就是生活該有的軌道吧,閒的時候,陪陪家人,忙的時候,努力拼搏。

藉助此平臺,深夜發文,僅以此文獻給那些還在所謂的精緻裡無法自拔的同齡人,願你們也早日走出困境,自食其力,實現財務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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