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京報訊（記者 曹晶瑞）每天揹著麻袋上山採蘑菇、摘野菜、山草藥……日出而作日暮而歸。煤城雞西位於黑龍江省東南部，這個距離中俄邊境僅兩小時路程的地方，有一個特殊的群體——跑山人。小刀的父親就是其中一位。跑山26年，除了因降雨或暴雪封山，父親每天都是三四點鐘起床，翻越一座又一座大山，挖採山貨。趕一天的山路，有時麻袋裡能裝著幾十斤甚至百斤的山貨滿載而歸；有時則會兩手空空地回家。
小刀的父親是一名跑山人。受訪者供圖
身材瘦小的跑山工
“以前，我父親總是帶著我母親一起跑山，後來母親身體不太好，我就回到老家，開始跟著父親跑山了。”小刀向新京報記者說道。小刀出生於1993年，兩年前，剛滿25歲的她，辭去大城市裡一份還算體面的工作返回老家，跟著父親跑山，賣起山貨，帶領父母創業。而今，小刀讓父母住進了新房子，也把家鄉越來越多的特產推向了全國各地。
在小刀的眼中，父親一直不太善言辭，踏踏實實跑山、背山貨養活一家人。父親是個淳樸的山裡人，但偶爾也會因為擔心好的山貨被其他人搶先摘去而悄悄加快腳步或是偷偷提早一些起床。
父親的身高只有一米六幾，體重只有一百零幾斤，具體數值小刀也說不清楚。“反正，他能揹著幾十斤、甚至過百斤，比他還重的山貨翻山越嶺。”在小刀的眼裡，父親是個身材瘦小卻充滿力量的人。
瘦小的父親能揹著比他還重的山貨。受訪者供圖
1996年，小刀的父親從林區下崗，自此開始跑山採山貨，那一年小刀只有3歲。轉眼2020年了，56歲的父親依舊在跑山，小刀卻已經長成大姑娘了。
剛開始，小刀的父親帶著母親一起跑山，山裡情況複雜，夫妻倆也能有個照應。直到兩年前，母親的身體不再適合跑山，小刀就從母親手裡接過了接力棒，背起麻袋，跟著父親上山採山貨。
小刀大學畢業後輾轉了南方几個地方，回老家跑山前曾在山東威海一家公司做人事工作。當時，在父母和鄉親們眼中，小刀回老家都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我媽說，如果試著幹兩年不成，或是身體吃不消，就還回到城市去上班。”小刀知道，父母是怕耽誤了女兒。
第一次陪父親跑山
凌晨三點就從溫暖的被窩裡爬起來，昏昏沉沉地坐上父親駕駛的摩托車的後座，沿著蜿蜒的山路一路前行。摩托車停下，父女倆就此開啟了第一次跑山之旅。
騎著摩托車進山。受訪者供圖
“上山2個小時，下山3個小時，我也不知道怎麼上去的，又是怎麼下來的，只記得我一直在問我爸爸，什麼時候到。他一直說，‘馬上馬上’。可在我看來，這個‘馬上’真的很久很久。”首次跑山告捷的小刀回到家便一頭栽到床上，第二天醒來，腿腳好像已經完全不屬於自己了，好幾天都沒緩過勁兒來。
累歸累，但從第一次跟著跑山至今，小刀從來沒有半途而廢，都是咬牙堅持跟著父親跑完全程。只要父親不提出回家，小刀就一直跟著父親走。“我怕我爸嫌棄我，就不帶我上山了。”小刀想做出點樣子證明自己辭職回家跑山帶山貨沒錯，更是想抽出更多的時間陪著父親，不讓他一個人在山裡。“我性格比較開朗，我在家，父母的笑容都多了。”小刀開心地說。
一進山父親就成了“話癆”
黑龍江省雞西市山連山，不是每個山都能叫出名字，但在跑山人的圈子裡每個山都有特定的代號。哪座山有靈芝、哪座山有蘑菇，哪座山野菜正當時，小刀的父親門兒清。
其他跑山人會有選擇性地跑山，小刀的父親一年四季都會上山，除非暴雪封山。山裡情況複雜，又沒有信號，對於跑山人來說完全依靠的就是經驗和腳力。
好像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小刀說，他的父親方向感極好，每次採完山貨下山歸來，上山前停放的摩托車一定就在不遠處。所以，有時父親也會帶著親友或是其他跑山人一起上山。
進山採野菜草藥。受訪者供圖
“我父親一進山，話就多了，這裡有什麼野菜，那裡有什麼草藥，他在這裡採到過什麼，在那裡發現過什麼等等。總之，只要帶人進山，他就會邊走邊向人家介紹，可在我看來，大家其實都已經累得顧不上說話了，他卻還是一副精神抖擻的樣子。”小刀的話語間滿是驕傲。
山裡突然下雨父親迷路了
當然，父親也不是每次都能萬無一失。
有一次，父親就在山裡迷路了。“正常來說，他最晚五六點也就到了，可那天都晚上七八點了，還沒見他蹤影。”
小刀說，對於跑山人來說，在山裡隨時會遇到各種危險，比如變幻莫測的天氣，一些有攻擊性的動物或是有毒的蟲子。小刀幾乎就是聽著父親在山裡或驚險刺激或有趣的故事長大的。而對於跑山人家來說，就是或許明明知道他迷路了或是遇到危險了，卻不知怎們去找人。
“一旦下雨，山上的樹林就會變得很黑，很難看清路，很難辨別方向。那次，我父親就迷山了，山裡又沒有信號，他從山上下來和山腳下一戶人家打探才知道自己身在哪裡。他用手機給親戚打了電話，是人家把他接回家的。第二天，他又去取回了自己的摩托車。”小刀說。
進山採蘑菇。受訪者供圖
不同的季節，要進的山也不同。在通往採蘑菇的路上，除了翻山越嶺，還要穿過一個河，河水很湍急。
因害怕女兒踩空，每次瘦小的父親都一定要揹著女兒過河才肯。二十多歲的小刀，伏在爸爸背上過河，又幸福又心疼。
跑山之路有時還要涉水。受訪者供圖
“這條河只有少數跑山人才會途經。以前有一棵老樹倒了，正好橫在了河上，村民就在樹上加裝了一些木頭，算是橋欄杆。後來一場暴雨把樹沖走了，大夥兒就開始趟水過河。”小刀稱，水流很急，沒過膝蓋。
不小心把父親捧成了“網紅”
小刀可不是父親的“拖油瓶”。一年多的跑山經驗，讓她認識了不少山貨，腳力、體力也都長進了不少。過那條小河時，也不用再伏在父親的背上。
小刀大學畢業一直喜歡視頻剪輯製作，在城市裡上班的時候，同事知道小刀的家庭情況後，就問她為何不利用新媒體直播帶山貨。小刀覺得主意不錯，就讓父母跑山時互相拍視頻傳給她，她負責編輯製作後發到短視頻平臺。怎料想，一段段父親母親上山採山貨的視頻發出後，小刀的父親竟被捧成了“網紅”。
粉絲74萬，累計視頻播放1.5億。小刀一邊陪父親跑山，一邊直播帶貨。兩年時間，家裡蓋起了小院兒，買了新車，一家人日子越過越好。可在小刀和父親看來，這還遠遠不夠。“最初回家創業是為了自給自足，更好地照顧父母。現在是想把家鄉的野菜、蘑菇等特產都推廣出去。”
（應受訪者要求小刀為化名）
新京報記者 曹晶瑞
編輯 張樹婧 校對 李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