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天中找房記

四月天中找房記


“八百一間”房東道。

“好!定了,就它了!”我點頭道。

而後交了800的定錢,這裡是押一付一。一個朋友說,也許是疫情的原因,房價是下來了。

這是我自1999年開始租房,第一次切身感受到房子的價格下來了,是租房的價格,而且是在北京!

阿彌陀佛!

無量佛!

阿門!大天尊!

頭上陰霾的冬雲,似乎真的開了一條微微的頭髮絲般的縫隙,射入一線光來!

這是我二十年來租房最痛快的一次,也是價格最明顯開始下降的一次!

地點,當然是保密的。

放心!這是真的!

在京城到處整治規劃的時候,能租到如此價位,當然空間對於一個人來說不小,夠用——可是在是難得了。


四月天中找房記


春天,對於我的感情是極為矛盾的。

一方面,春天來的時候,每每如大眾一樣,看到花草鮮亮,綠柳吐芽,特別是脫了厚厚的冬衣,一身輕快,彷彿有大病初癒、再世為人的感覺,因此,也總是心中充滿了欣欣然的喜色。

但是另外春天又是農耕的季節,我比較笨,幹農活可不是好手,這是挨父親呵斥的高發季節之一,另外是秋天。

不過,不知道什麼時候,對於春天的感覺就變得可以說是沒有了。既不欣欣然——假如有欣欣然的心情,也彷彿是碾盤下滋生出的一株無名小黃花的那種心情,或者是孫悟空從五行山下看春天的感覺吧——也不再厭惡,北京的春天的本來就短,所以春天似乎在我這裡消失了。於是,四季,變成了夏季、秋季、冬季三個季節。

進而這春天似乎要成了噩夢。連續幾年,都是在春天丟掉飯碗——所在小公司因為沒有生意而裁員了。然後在諾大的京城中四處找飯碗。被人家給盤問個底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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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印象中,好幾次都趕上了梧桐開花的時候。

本來早就知道“家有梧桐樹,招來鳳凰鳥。”梧桐自然是吉祥樹,可是不曾給我帶來什麼吉祥,也許是因為我總記得“梧桐夜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類的句子,而染上了梧桐的陰氣吧

今天去找房子的路上在公交車上一抬頭,忽然又發現了路旁的梧桐樹開了那種紫藍色的花,滿滿的,冒冒騰騰的,猶如戲曲中的老相爺戴著的那種上面插滿了珍珠一類的帽子。花隨茂盛,可是葉子卻很少,那花只是在這漸漸乾熱的飛滿了楊毛的空氣中兀自視萬物與不見的那種自信地開著。毫無帝王氣息,更無才子風情,純然一個胖壯的農民工!

看到梧桐,忽然心中想起金嶽霖給林徽因的悼詞“人間四月天”。此時按照時日也差不多了。天空雖然晴朗,卻不是一碧如洗的天色,皇家禁苑的西山也看不到,一片朦朧混沌,我坐在公交車上是怎麼也想不起金嶽霖的全句了。只記得有個什麼千尋瀑,有個什麼萬古之類的。其實這句子我特意背過幾次,而按照慣例,佳句我往往是過目不忘的。可是這個對子我卻是怎麼也記不起來全的。而到了四月的時候,我卻總想起“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北京延慶比市裡晚半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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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覺間到了租房子的地方,是片工業區,房子是工廠區內改造的公寓,外面是城鄉結合部,拉著剛才的大拖車冒著滾滾的塵土,霸王項羽一般出出進進。路邊低矮的小房子,不知道是否還有人住,有的分明廢棄很久,蒿草到了房簷高,相比是聶小倩該光顧的地方了。

環境不大好。但是我知道多走十幾分鍾,就有條河,河中到了夏季就是滿滿的荷葉,還有水靈靈的荷花,讓你足以背誦“江南可採蓮”的句子。因此,我竟然想起杜甫“江草江花處處鮮”的句子。深感杜甫這個鮮字用得真是恰如其分,讓人彷彿看到了江邊花草的豔麗的顏色。想到鮮字,忽然想到遠在杭州的一位友人曾經在微信朋友圈發了一張他喝湯的照片,我記得配了一句話:味道真是鮮啊!我想當時他的湯喝到嘴裡一定是鮮美極了,猶如我喝香菜、蝦皮的餛飩吧。我的那個朋友也愛吃混沌,居然有次在朋友圈說一口氣吃了二十個大混飩。而且是他自己做的,他居然會包混沌,會做飯!真是讓我大出意外!一個杭州的大小夥子,吃這麼多,嚇我一跳!他可真能吃!小飯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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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房子出來,在一個滿是塵土的小賣店中買了兩根黃瓜。店中只有母子。母親在忙著拾掇著什麼,似乎是菜,他的小兒子,蹲在地上也在忙,我說交錢啊,他站起來,各自不高,已經是白色的體恤衫,彷彿早晨霞光下路邊的一株風中的綠柳,略微黑紅的臉色,俊秀的臉盤兒,微微笑著,對我說,交費刷微信的時候不要讓人看到密碼。我嘿嘿一笑,連忙稱是。農家子弟的忠厚不自覺就迎面而來了。彷彿春天地邊那些常見的小黃花,無名,可愛,當綠滿人間的時候,他們卻不見了。

問了他母親,他母親說20了,初中畢業就不想讀書,跟著弄這個小店。如果早些年,我準會說該讓他去讀書,可是現在我也覺得弄個小店,不也挺好嗎?何必讀書呢?讀書改變命運的話,我早已經看作是一個謊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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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店,之後坐公交回來,居然做錯了方向,還行,就多坐一站地,這裡幾乎是我二十年前工作過的地方,一轉眼,快二十年了,開始以為自己算錯了,可是那是2001年的事情,到現在自然是快20年,而我似乎還不覺得。其實很多跡象已經告訴時間是在流逝了,比如頭上的白髮。昨天去另外的地方看房子,房東老太太就問我是不是50了,我說還差幾歲,只是不愛染頭髮而已。房東老太太居然希望租客夫妻都上班,她正確地解釋道,一個上班,一個不上班,容易打架,吵架。我說您說得太對了。這裡的房子都不理想,就回來了,第二天才來到我上面說的地方看。

近來就偶爾會想起辛棄疾的“春風不然白髭鬚”的句子,接下來大約是“只將萬卷平戎策,換取東家種樹書”。

還記得當時坐在車站上想起似乎自己也算是顛沛流離,昨天有首宋詞,“十里青山遠,潮平路帶沙。數聲啼鳥怨年華。又是淒涼時候、在天涯。白露收殘暑,清風襯晚霞。綠楊堤畔鬧荷花。記得年時沽酒、那人家。”讀來分明沒有什麼淒涼時候的感覺了。也許有,那也是淡淡的。不過今夏荷花是肯定又可以看到了。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看看招聘網站寫35歲以上不要,或者什麼油膩中年大叔,或者四零五零,分明有一種:“遠看山有色,總也跑死馬”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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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天,淒涼,其實已經成為一種奢侈。《詩經》“相彼泉水,載清載濁。我日構禍,曷雲能穀?”這是詩人說自己總是倒黴的意思,每天都會構禍!這等牢騷也早已經沒有了。大疫之下,保持淡定,不悲不喜也許更好。或者說麻木也是一種好的狀態,呆若木雞不就是嗎?兵法雲:“聖人將做,必有愚色。”

回來馬上在電腦上查了下,遠來金嶽霖的句子是:“人生詩意千尋瀑,萬古人間四月天。”現在想來詩意和千尋瀑不知道什麼關係,感覺連不上,而四月天又何必萬古呢?金嶽霖的句子自有他的意思,我只是記得“人間四月天”,其他的似乎怎麼也嵌入不到我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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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春天不是太糟,但也不要太好,才是中道。

並非中庸,而是靜待歷史的大轉折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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