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屑:生命是一襲華麗的袍子,爬滿了蝨子

出身平凡的女性,面對一步登天的誘惑,該如何自處?是心性不穩隨波逐流,投身光怪陸離的富貴生活;還是堅如磐石腳踏實地,素面朝天直麵人生的泥濘?

人生的關口,某個平凡如你我的女孩,不小心打開了潘多拉魔盒,從此改變了她的一生。

張愛玲的《沉香屑·第一爐香》,講述的是戰前香港,上海姑娘葛薇龍在香港求學時的一段斑駁陸離的故事。因資金吃緊,薇龍迫不得已去求助因當小妾與家庭斷絕關係的姑媽,姑媽慷慨相助,卻暗中把薇龍拉進了交際圈;薇龍沉迷於紙醉金迷的生活,愛上了花花公子喬琪,最終深陷其中,成為了交際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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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開頭,薇龍第一次拜訪姑媽家:一棟坐落在半山的豪宅,“彷彿是亂山中憑空擎出一隻金漆拖盤”。這是一棟金碧輝煌的宅子,卻也暗藏著難以描述的黑暗與危險,“寶藍磁盤裡一顆仙人掌,正是含苞欲放,那蒼綠的厚葉子,四下裡探著頭,像一窠青蛇,那指頭的一捻紅,便像吐出的信子”。

青蛇是慾望,也是糾纏,似乎預示著薇龍接下來被無形的駭浪纏繞的命運。

薇龍第一次見到姑媽,一個嬌滴滴的厲害婦人,她已經意識到姑媽的骯髒,鬼氣森森的世界中,姑媽就好比是奢靡宮殿裡的小型慈禧太后;但薇龍自信自己可以抵禦閒言碎語,只要行得正,外人也不能怎樣。她期待著將來遇到真正喜歡的人,那個人自然會明白的。

薇龍搬進了姑媽的宮殿,也墜入了夢一樣輕飄飄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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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姑媽家的第一個晚上,滿衣櫃的華麗衣裳,讓薇龍第一次繳械投降:家常的織錦袍子,紗的、綢的、軟緞的,短外套,長外套,海灘上用的披風,睡衣,浴衣,夜禮服,喝雞尾酒的下午服,在家見客穿的半正式的晚餐服,色色俱全。

薇龍一頭扎進這瑰麗而危險的夢,一件一件地試著這些衣服,就像撞入了獵人圈套的牲畜,一錯再錯,最終雙腳緊緊扎入泥淖,動彈不得。

如果說姑媽的精心佈局是掀開了美麗陷阱的一角,那愛上喬琪則是勾住薇龍的誘餌,讓她萬劫不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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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琪是老爵士的不得寵的兒子,他覬覦老爺子的財富,但由於母親不得寵,能落到他手裡的也寥寥可數;但喬琪偏偏一身公子哥的遊手好閒的臭毛病,自力更生是更不可能的。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最好是找個有錢人家的女兒,一輩子靠山吃山。在情場上招搖過市,對誰也是蜻蜓點水,點到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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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龍最開始是看不上喬琪的,這個和丫頭廝混的富家窮少爺;她喜歡的是陽光活波的大學同學盧兆麟,沒想盧被姑媽捷足先登,她節節敗退。卻不想,就是在這關頭,她對喬琪有了一點點真心,兩個人竟稀裡糊塗得私定終身了。

因為和喬琪的事,薇龍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和姑媽翻臉,她回到老家,卻生起了病,“也許一般是自願”,她想著“回去做一個新的人,新的生命”,但她最終放棄了人生中厚實的靠得住的俗氣的東西:黑鐵床,老舊的梳妝檯,還有牆上盯的美女月份牌。她奔向了那棟金碧輝煌的大宅子,就像奔赴一場已知的命運。

最終,薇龍嫁給了喬琪,成為了和姑媽一樣的交際花。一年一度的新春市場,她被誤認為賣春的女孩子。“本來嘛,我和她們有什麼分別。”薇龍的這爐香,終歸是黯淡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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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龍的一生,是慾望和虛榮的註腳,更是軟弱與空虛的產物。

她嚮往上流社會歌舞昇平的生活,通過姑媽,她窺見了光怪陸離卻骯髒不堪的生活,但她無法抵禦這種誘惑;

她曾經充滿希望,期待將來遇到真正喜歡的人,但當她看到第一次喜歡的人被姑媽捏在手心,又瞬間對男人失望,於是放縱自己沉淪;

她也有過與姑媽的對抗,生病後回到老家,本是一個與姑媽劃清界限的機會,但她又吃不了苦,不能接受灰濛濛的生活, 轉身又去投奔姑媽。

和不得已走向深淵的女孩子相比,她是清醒著走向深淵。

薇龍是誰?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但她又是全部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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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出身平凡,按部就班讀書畢業,可以當一個庸碌清貧的老師,然後嫁入平凡人家,再然後怒埋頭與家務瑣事,最終成為被流年清洗過的面目模糊的小婦人。

但她已經迷戀上聲色犬馬的生活,她不甘心過普通的生活;但她更沒有衝出一條生路的勇氣與毅力,她無法承受人生之重。所以,心明眼亮得走入了深淵。

這種故事,不僅發生在很久很久之前的香港,也發現在很近很近的當下。

還是平凡的女孩子,只不過姑媽代表的那種奢靡的生活變成了小紅書上的歲月靜好和愛馬仕包包,還有各種短視頻網站中豪宅香車的白富美——這些美好的幻象像鬼魅一樣招手,披上勵志的外衣,告訴你:女孩子理應這樣過。

但這些歲月靜好的背後,是怎樣的代價?沒有人會輕易掀開袍子的一角。

生命是一襲華麗的袍子,爬滿了蝨子。多少年後再次讀到張愛玲的這句話,才能真正體會其中之意。

幸運的是,我們也不僅僅是薇龍。

我們可以讀書上學,武裝自己的頭腦;更能習得一技之長,和男人一樣安身立命,經濟獨立。

我想起前不久看過的一個紀錄片,講述的是治沙女兵的故事。十七八歲, 正是買衣服包包化妝品扮美的時候,但這群姑娘卻選擇了塵土飛揚的生活,種樹治沙。沙漠環境惡劣,驕陽似火,沙子打到臉上生疼生疼;白天種的樹,被大風吹倒,夜晚再抹著眼淚重新栽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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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過這樣的困難,我想,這群女孩子,是斷然不會軟弱到向命運低頭的了。

所有的禮物都有代價,所有的禮物都標好了價格。

等著開啟命運之箱的女孩子們,是否做好了準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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