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場雪,等一段素白光陰,等一個溫暖純粹的世界

等一場雪,等一段素白光陰,等一個溫暖純粹的世界

作者┃查晶芳


等一場雪,等一段素白光陰,等一個溫暖純粹的世界

“小雪”已至,心喜不禁。

所有節氣中,最喜“小雪”。小雪,只輕吟倆字,唇齒間便似有潔淨泠然之氣纏繞、盤旋。小雪,聽來又似一女子芳名,她也必有清水出塵之姿,早年日本電影《絕唱》裡山口百惠扮演的那個女孩,美麗清純,便是叫“小雪”。


小雪時節,“氣寒而將雪矣,地寒未甚而雪未大也”。雪雖未至,卻已天空地淨,乾坤清朗。你看,河邊大片的楊樹也早已片葉不存,枝幹兀立。粗枝健峭挺直,其上細須,嫋如煙墨,卻一律不糾不纏。透過疏朗的枝莖仰望,天空格外寥遠深廣。喜歡這樣的清簡,別有風味,似文字、音樂和繪畫中的留白,予人無限遐思,凜凜冬寒,也被映襯得多了幾分詩意。

此刻,天上人間,都在等一場雪。雪,是冬日的精靈,如同青春裡的愛情,是萬萬缺不得的。


等一場雪,等一段素白光陰,等一個溫暖純粹的世界

每個人心裡,都會在初冬微寒時,呼應季節深藏的雪,都會有雪潔白的跫音,在心之幽谷裡響起。寧謐深靜的冬夜,你聽,沙沙,篤篤,沙沙沙,篤篤篤,細細的雪子打在雨篷上,敲在脊瓦上,灑在竹葉上,微亮,銀色的翅,深邃的眼睛。雪下得那麼深,那麼認真,小小的聲響,帶翅膀的聲響,盤旋,縈繞。如歌,如嘆,如久遠的懷想。


擦亮歲月的玻璃窗,一個嶄新的世界,令人肝膽俱冰雪。開窗啟戶,澄光如潮,洩湧奔騰。玉樹瓊枝,蒼山負雪,心情剎那鋥光瓦亮,如新擦的水壺。於是,打雪仗,堆雪人,童稚的歡聲,清亮的笑語,便似春天的鳥鳴,給你多少籮筐都撿拾不盡了。相戀的人,手牽著手,兩行腳印,蜿蜒前伸,一會兒,便發如雪,走到了白頭,從此,山河為證,此情不渝。所以,可千萬別傻傻地跟隨兩行平行的腳印哦,他們已進了梅花深處。


“霧凇沆碭,天與雲與山與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與餘舟一芥,舟中人兩三粒而已。”張岱的這場雪下了幾百年了。都雲作者痴,誰解其中味?然,多少年來,漫天風雪裡,那湖邊,那亭上,來來往往,當有更勝相公者。川端康成的雪國,也同樣令人驚豔。那是白花花的一片銀色,像茫茫的銀河,要以它赤裸的身體擁抱夜色。那雪,也澄澈,也空靈,卻最終消失在火中,美麗的銀河就這樣傾瀉了,幽怨的物哀之美躍然紙上,給人以強烈的心靈震撼。


尋一方木屋清簷,人兒三兩,淡茶數杯,雪紛紛,人默默,便是無聲勝有聲了——這當是上午為好,且這“人兒”,應非尋常之友,必具蘇軾與懷民之默契,即便半夜邀約,亦不覺突兀尷尬。若在黃昏,雪意漸染,便可問: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紅泥小火爐裡,藍色的火舌,舔著歲月的寒涼,便有氤氳的詩意,漫過了時間的堤壩,流到我們的心裡。還可學那紅樓妙玉,留得陳年雪水,或者簡單些,掃將新雪及時烹,也別有風情。可能有人會說,此乃矯情做作。非也。生活,固然是大俗,卻也不可雅意盡失。兩者相間,最妙。

等一場雪,等一段素白光陰,等一個溫暖純粹的世界

生命裡,總有一場雪是最難忘的。猶記昔年,寒假,大雪連綿數日,雪積深厚,無法出行。我與小子,一連幾天窩在家中。彼時小小的他,總喜歡用兩隻胖乎乎的小手趴在玻璃上,眨巴著大眼,看窗外雪舞飛揚。我說玻璃冰,叫他別老趴那。他小頭搖得撥浪鼓似的,直嚷“一點不冷”,還時不時把窗戶拉開一道縫,寒風裹著雪花霎時就撲到他臉上。伴著一聲興奮的尖叫,他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地抖動著,隨後,又咧開嘴巴,牙齒緊咬,嘖嘖嘖地頭直搖,小臉蛋紅撲撲的------那模樣,多年後的今天,依然清晰地定格在我的腦海裡。現在,他已到了遙遠的南方。不知今年第幾場雪,他會回來?


且等待。

等一場雪,等一段空谷幽林裡緩慢柔軟的素白光陰。

等一場雪,等一個潔淨清寧的世界,一個溫暖純粹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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