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杭州市中心的高等級寫字樓，來到蕭山瓜瀝小鎮上創業辦公，齊釗斌剛開始的感覺是“不方便”。但經過了8個多月，回到市中心，反而覺得小鎮上“更方便”——在瓜瀝鎮七彩未來社區的綜合樓，他辦公在4樓，幾分鐘以內可以到6樓的運動中心，1樓2樓可以吃飯，5樓可以辦理公共事務，形成了一個立體“生活圈”。齊釗斌是七彩文化科技集團副總經理，參與打造了瓜瀝七彩未來社區。
位於綜合體頂樓的室外運動場地
上一次讓他有這種方便感，是幾年前在新加坡的淡濱尼。淡濱尼是位於新加坡樟宜機場附近的新市鎮，上世紀90年代榮獲聯世界最佳人居環境獎，但那是一個飛機時常呼嘯而過的航空毗鄰區，憑啥能拿人居獎？
在齊釗斌看來，首先，航空限高讓這裡的建設尺度符合人居要求；其次，原本這裡佈局了不少臨空經濟產業，後來出現了會展中心等服務業，服務理念滲透到方方面面。更為重要的是，這裡還有新加坡首屈一指的鄰里中心——原本只有一個路邊球場，改造後這裡有了運動、公共服務等功能，以及新加坡最大的社區圖書館，一些小商業也被植入到這棟新加坡最大公共綜合建築。
源自新加坡的啟示，浙江開始了新的探索——未來社區。這是特色小鎮之後，浙江又一次“造”出新概念，已經有兩批共60個未來社區試點建設。
人是社區的核心
未來社區指向的是城市更新，毫無疑問是民生工程。
寧波鄞州區的划船社區，下雨的時候，不少居民吐槽，“一樓進水，真的要划船”。與划船社區類似的老舊小區太多了，據統計，浙江全省現存建於上世紀70至90年代的老舊小區建築面積約2.5億平方米，存在著停車難、出門難、下樓難等問題，這些正是未來社區的實施主體。
2018年10月，浙江大學城市治理研究所所長、浙江大學杭州市未來社區研究中心主任吳結兵，第一次參加“未來社區”的研討會：“大家都不知道怎麼做。”後來，他們才逐漸形成以人民美好生活嚮往為中心，聚焦人本化、生態化、數字化三維價值座標，構建以未來鄰里、教育、健康、創業、建築、交通、低碳、服務和治理等九大場景創新為重點的集成系統。
就拿未來社區將要配備的“未來鄰里”來說。去年，吳結兵曾到新加坡考察，對於這裡的公共空間印象極為深刻。一個綜合體構成的公共空間對應多個片區，比如在淡濱尼聚集了20多萬人，這裡有體育場、圖書館等，還有“小販中心”，政府在此提供一系列公共服務，形成新的“熟人社會”。反觀國內不少地方，“樓上跳繩，樓下投訴”等情況，背後至少折射出兩個問題，一是缺少公共活動空間，二是鄰里之間的陌生感。
未來社區的創新中，涉及面很廣。比如在社會治理中，吳結兵呼籲統籌部門的出現，整合社區治理。此前杭州拱墅區曾經成立的“三方辦”，全稱為住宅小區居委會、業委會、物業三方協同治理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2017年8月，拱墅區將原來分散在民政、住建等部門的職能整合而成，主要為解決對小區多頭管理、業委會無人管理、物業服務缺乏剛性評價等基層治理“堵點”。
“未來社區也是人才社區。”從區域發展來看，浙江提出的大灣區建設對人才有較大需求，自然也需要高質量社區來“接住”人才，未來社區就是這樣一個平臺。如何“接住”人才？齊釗斌解讀，未來社區要做的是改變以往異地安置，而是用原拆原建，讓原住民留在這裡，保留原住文化。同時，在有產業依託和聚集的區域，通過功能集合，打造成高便利度、低生活成本的優質社區，吸引人才。比如杭州上城始版橋社區曾有娃哈哈公司老生產基地，在未來社區建設中，將保留娃哈哈老廠房的煙囪、鍋爐房等工業遺存。還比如，蕭山瓜瀝的七彩社區的新內核就是“創業”，這裡將建設新加坡數字創新產業園等，為數字科技和臨空經濟人才提供服務。
齊釗斌透露，七彩社區還將建設頗具規模的數據中心，數據餘熱將滿足部分周邊居民供暖需求。在七彩社區綜合樓旁邊，記者看到由市政綠化帶改造成的兒童遊樂場，就是要讓居民從“觀賞”到“參與”，當地人說晚上尤為熱鬧。而在綜合樓內的公共服務中心，七彩社區還將公共服務送進社區，現在10多名工作人員被分兩班，得以讓服務中心運營到晚上8點半後才關門，解決不少上班族“請假辦事”的煩惱，讓年輕人可以“順便辦一次”。此外，還配備了無人窗口、自助查詢機等，供辦事者使用。
公共服務中心內的綜合自助辦事服務機
“人是社區的核心。”柴賢龍說，他是浙江省發展規劃研究院基礎設施研究所所長、未來社區研究中心首席專家。他認為，無論電梯等候時間，還是幼兒園、託兒所以及公共空間的距離，最應該考慮的是人的活動軌跡。
社區要有“流量”
“不是酷炫的，就是未來的。”深度參與浙江未來社區打造的專家反覆強調，社區要未來化。那麼什麼是未來？對於老舊小區而言，實際問題得以解決，就是未來。
浙江有著探索基因。早在上世紀90年代末，浙江就在省級層面率先出臺了《浙江省城市化發展綱要》。在柴賢龍看來，未來社區也是新型城鎮化的一部分。現在的中國城市存在著一個普遍的問題——只見房，不見人，不少人沒了社區生活，未來社區就將重視社區與人的關係。
柴賢龍調研發現，有些小區僅僅剛入住5年，就成了“老小區”，不僅因入住率低，部分設施難以運轉，更在於配套不足，小區事務也就無人問津。其實，應該將基礎生活服務嵌入其中，比如在低租金的情況下，如果小區內有人賣大餅，年輕人可以當早餐，誰能不喜歡豆漿油條帶來的煙火氣？在七彩社區，就融入了新舊融合的市井街巷，讓不少人走出家門，記者在這裡看到，有街坊正聚在一起聊天，社區健康中心已經有3000多名會員，晚上跑步機需要排隊。
在綜合體頂樓的運動健康中心內，工作日依然有人在鍛鍊
瓜瀝社區綜合體，是以公共交通為導向（即TOD模式）打造的。所在地原本是瓜瀝鎮公交中心，一片低效的公交用地，如今依然作為公交車首末站，但已經高效開發。在新的公交站場上，建設有4層立體停車樓，其中一層就有500多個車位，而在相應樓層佈置大型影院、老年服務中心以及運動健康中心等。出行帶來的人流集聚，增加互動，也為商家帶來人流。
位於綜合體內的室內公交站
齊釗斌表示，“流量”也是未來社區的重要關鍵詞之一，這是以可持續運營帶動未來社區運轉的關鍵所在。齊釗斌最近有了新發現，一般商業綜合體中，樓層越往上的店鋪，商業價值也越低，但每個樓層都建設停車位，卻能帶活各層客流——汽車一開到4層的停車場，就能聞到影院的爆米花味，讓人很想去看場電影。
在這座綜合體旁邊，就是位於瓜瀝的亞運場館項目——瓜瀝文體中心。兩年前，綜藝節目“創造101”在瓜瀝文體中心舉辦，一場決賽就帶來4萬人流，對瓜瀝接待能力考驗不小，瓜瀝為此探索成立商貿促進會，將酒店、超市等服務主體全部納入，每當有重大活動舉辦時提前備戰。與此同時，為了破除臨空交通接駁短板，瓜瀝還開通了一條公交線路直接從機場引入七彩社區，滿足部分居民臨空通勤需求。
如此一來，公交總站和住宅、購物中心、鄰里中心與交通樞紐融為一體，社區有了新的可能性。在齊釗斌看來，社區級綜合體不需要做太大，實現與大型商業綜合體的分工，起到“去中心化”的效果。
目前，在未來社區的9大場景中，七彩社區已實現了7個場景，入圍浙江試點半年來內，已接待近千批次的考察團。齊釗斌表示粗算過，在這裡辦公期間，多的時候，一天要招待3次以上。就在記者實地探訪當天，就有來自浙江寧波的考察團來。
從未來社區到未來城市
梳理未來社區發展歷程，不難發現，浙江的探索正加速。
2019年浙江兩會，未來社區被正式寫入政府工作報告；去年6月，首批24個未來社區試點創建項目公佈，覆蓋11座城市，以老舊小區為主體，採取全拆重建和插花式改修建；今年7月，第二批未來社區試點創建項目建議名單公佈，此次試點共36個，其中1個全域類試點創建項目，即杭州城西科創大走廊全域未來社區建設。
未來社區的下一站，可能是“未來城市”。相比第一批試點，浙江省發展規劃研究院基礎設施研究所所長、未來社區研究中心首席專家柴賢龍認為，第二批更注重未來社區對主要發展平臺建設的支撐作用，第二批試點增加了鄉村類和全域類試點，在更多場景上對未來社區建設進行探索。杭州城西科創大走廊全域未來社區建設規劃，就是未來社區進一步向未來城市、未來社會推進的大膽探索。城西大走廊正在創建成為世界性的創新策源地，而這樣的高能級平臺，需要未來社區作為配套和支撐。
還比如杭州亞運村，坐落在杭州錢江世紀城的豐北區塊，由於此前幾乎沒有商業性開發，可以視作“一張白紙”。而這塊區域極為重要，近年來，杭州確定“擁江發展”的新城市格局，這一區域往北則通向大江東片區，亞運會後這一區域將轉換成為“未來社區”，成為杭州錢江南岸的發展新引擎。
杭州亞運會場地之一的瓜瀝文體中心一側的道路正在維修，為亞運會做好準備
“一張白紙”的新區域，更適合、也更有條件打造“未來社區”。背後的邏輯是，低房價才能更好吸引人才和產業，推動區域發展，而並非依靠土地出讓和房地產來推動經濟發展，而在這樣的區域，政府如能起到對導向性產業的有效引導，也能實現以稅收取代土地出讓的新發展模式。小空間大投資，小載體大產業，小試點大轉型，這都是未來社區的目標。有專家指出，“未來社區建設將推動政府從土地財政轉向城市經營，推動社區從政府管理抓手轉向為居民生活服務”。
民營經濟實力雄厚的浙江，不會忘記市場的力量。為推進未來社區建設，浙江加強了產業和智力支撐，成立了由阿里巴巴牽頭、300多家企業組成的未來社區產業聯盟，成立由浙江省發展規劃研究院牽頭、25家大院名校組成的未來社區發展研究中心，以市場方式發動各方力量。
除了浙江，長三角還有哪些區域適合打造未來社區或未來城市？柴賢龍提到了上海的臨港地區。在他看來，比照有著新加坡“硅谷”之稱的產城一體化的緯壹科技城，臨港地區有著一流的港口、一流的生活、一流的經濟、一流的世界商務活動，在臨港地區這張“白紙”上，可以勾勒出未來城市。
欄目主編：孔令君
文字編輯：孔令君
題圖來源：圖蟲創意
圖片編輯：雍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