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Mia
即使是資深編劇也未必能構想出這樣的魔幻情節：在華誼兄弟凌晨宣佈定增23億成功續命的同一天，4月29日晚間7點29分，北京文化（000802.SZ）上演了一出同室操戈的年度內鬥大戲。
原副董事長婁曉曦通過北京文化子公司@世紀夥伴 官方認證微博，公開向證監會舉報北京文化系統性財務造假，董事長宋歌與公司副總裁張玉龍涉嫌“損害上市公司利益罪，欺詐發行債券罪，違規披露、不披露重要信息罪，職務侵佔罪”，具體包括四宗罪：一、挪用上市公司資金業績造假，包括《橫店故事》《大宋宮詞》《倩女幽魂》等；二、挪用上市公司資金幫助子公司摩天輪影視文化傳媒完成業績對賭；三、為離職高管套現股票挪用資金；四、職務侵佔，借高於市場價的公司場地租金為家人牟利。有評論稱之為現實版“獵狐”“我是餘歡水第二季”。該微博附上了證監會的回函，日期為3月19日。
隨後，北京文化通過官微回應稱：婁曉曦因涉嫌挪用資金罪，已出逃海外，於2020年1月19日被北京市公安局朝陽分局正式立案，此案正在偵查過程中，利用微博賬號散佈不實言論，詆譭汙衊本公司，嚴重影響公司聲譽和正常經營，將全力配合公安機關繼續調查。從微博定位來看，婁曉曦疑似目前身在法國。另外，在爆出“驚雷”之後，北京文化昨日一連發布了幾十條公告，更正2019年半年度財報、Q3財報、2018年財報，減去了2018年4.64億元“重大會計差錯”多算的收入，這一金額也似與實名舉報信中提到的《大宋宮詞》《倩女幽魂》收入剛好吻合。
深交所深夜下發關注函，北京文化今日開盤一字跌停。上述舉報中數字精準，且多個項目均有世紀夥伴參與，看上去有一定的可信度。瑞幸造假事件餘震猶在，監管層和二級市場對此極為敏感。無論舉報內容真假，北京文化此前並未公佈“婁曉曦挪用資金罪已報案”等已經屬於信息披露違規，引人深思的是，去年7月辭職的婁曉曦目前不再擔任北京文化的副董事長及世紀夥伴董事長，但仍然持有北京文化第三大股東西藏金寶藏100%的股份，以及新疆嘉夢股權投資合夥企業10.43%的股份，“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這種同歸於盡的打法是利益分配不均導致的權力內鬥嗎？
4800萬賤賣世紀夥伴成導火索，涉及《球狀閃電》等七大影視項目
“影視行業資本亂象真的太多了，水深，魔幻，出這樣的事一點也不意外。”一名從金融行業跳槽到影視行業，後又跳回金融行業的從業者對記者感慨道。
當前因後果被串聯起來，一切似乎早有徵兆，草蛇灰線，伏筆千里。今年1月30日，北京文化公告稱 ：手握爆款《流浪地球》的2019年預計虧損19.5億-24.5億元，上年同期盈利3.26億元，
擬計提商譽減值準備13.7億-14.7億元。其中主要涉及到的正是婁曉曦的世紀夥伴商譽減值，這一舉動似在為國資新股東入局掃清障礙：2月11日晚，北京文化發佈公告稱，公司第一大股東華力控股擬將其全部直接持股轉讓於文科投資，涉及持股比例15.16%。4月29日，北京文化在發佈2019年財報和2020年一季報的同時還發布了一則《關於轉讓世紀夥伴100%股權的公告》，以4800萬價格出售13.5億買入的世紀夥伴，這一行為正是引發當日晚上婁曉曦舉報的“導火索”。
時間倒回到2013-2014年，前身為京西旅遊、多次嘗試由文旅跨界轉型的北京文化以買買買的方式組建起了跨界影視的盤子：併購從萬達影視離職的宋歌創辦的光景瑞星（摩天輪），收購金牌經紀人王京花創辦的浙江星河，收購核心團隊包括影視製作人邊曉軍、編劇嚴歌苓、導演張黎在內，曾在華誼兄弟負責影視劇的婁曉曦為實控人的世紀夥伴。由此來看，其業務分工十分明確：摩天輪負責電影，浙江星河負責藝人經紀，世紀夥伴負責電視劇。
在收購的同時，婁曉曦和王京花還簽署了對賭協議和限售協議：世紀夥伴承諾2015年、2016年、2017年實現的淨利潤分別不低於1.1億元、1.3億元和1.5億元；浙江星河承諾2015年、2016年、2017年度每年實現的淨利潤不低於6530萬元、8430萬元和1.004億。
從歷年財報來看，這兩家公司每年均完成了對賭任務。2014年-2017年，世紀夥伴實現淨利潤分別為0.94億元、1.1億元、1.3億元、1.5億元。2018年北京文化半年報顯示，公司電視劇業務上半年收入1.36億元，相比於2017年同期增長428.52%，貢獻最大的來自《大宋宮詞》。
對賭協議完成之後，世紀夥伴開始上演“變臉”：2018年世紀夥伴淨利潤虧損4608萬元。2019年度財報顯示：世紀夥伴確認收入為113萬元，較上年度下降99.78%。而星河文化旗下核心藝人包括陳道明、白百合、胡軍等也早已出走。在婁曉曦的舉報信中，世紀夥伴儼然被描述為一家專門為北京文化進行資金轉移輸送的“洗白中間站”，其涉及到的影視項目多達7個，且多為頭部：通過投資電視劇《橫店故事》劃轉2400萬到世紀夥伴，再通過該公司將資金收回到浙江星河粉飾業績；出資4.5億成立基金，通過《大宋宮詞》《倩女幽魂》向公司輸送7800萬業績；以電視劇《良心》和《球狀閃電》出售價彌補摩天輪的3000萬對賭業績不足；將《拼圖》6500萬賣給北京方名泰和影視文化發展有限公司；通過《詩眼倦天涯》挪用資金3477萬，用於高層離職股票套現。
換句話說，即便舉報成功，深度參與其中的婁曉曦自己也不太可能全身而退，而是選擇了魚死網破、同歸於盡的打法。目前其公開資料僅有舉報信和回函截圖，或留待錄音、合同、財務資料等更多更有力證據流出。
“鉅虧”北京文化亂象橫生：114次減持
雖然在文旅、影視、綜藝、藝人經紀等方面均有佈局，但持續剝離旅遊業務，且今年藝人經紀業務和旅遊業務受到疫情影響的北京文化，在電影圈的影響力、受關注度遠大於電視劇圈。憑藉著保底發行，押中《戰狼2》《我不是藥神》《流浪地球》等多部爆款的北京文化，其財報表現，股權結構，高溢價收購，目前無實控人的狀態，每年大量減持等等亂象一直是個謎。
儘管頻頻押中爆款，但北京文化的財報表現卻頗為不穩定：2017年，北京文化實現營業收入13.2億元，同比增加42.57%，實現歸屬淨利潤3.1億元，同比減少40.59%。2018年，其營收下降了10%，淨利潤同比增加了5%，2019年收入增長了15%，然而淨利潤虧損23億，2020年一季度北京文化收入只有117萬，同比下降了96%。其股價表現也隨著爆款熱度而出現過山車式波動：《戰狼2》上映期間股價翻倍，市值增長50億，一週之後股價下跌，10個月跌幅達到59.77%。《我不是藥神》上映期間也上演了股價49.65%漲幅和隨後的“腰斬”，《流浪地球》同樣迎來了漲停和第三日的跌落。
易主和異常早已埋下伏筆：Choice數據顯示，2019年，北京文化股東累計減持共計114次，其中有106次發生在2019年7月以後，成為2019年A股被連續減持最多的公司，呈現出股東的“缺乏信心”，另外北京文化第三大股東西藏金寶藏（婁曉曦為實控人）因質押股份涉及違約，被質權人實施違約處置導致76次被動減持。
雖身處影視寒冬，2019年財報顯示其現金流為-5.3億元，但去年10月，北京文化仍宣佈將以自有資金8.4億元收購“0營收”北京東方山水度假村有限公司進行高溢價收購，也成為“謎之操作”。根據公告，截至2019年7月，東方山水淨資產賬面價值為4520.40萬元，評估值則為3.43億元，增值率達到658.69%，交易總價達到賬面價值的18倍。
另外，引入國資接盤一事依然懸而未決，目前北京文化無實控人：4月7日，北京文化發佈公告稱，第二大股東華力控股所持有的775.67萬股北京文化股份被吉林省長春市中級人民法院凍結，迄今為止累計被輪候凍結的數量佔其所持股比例的111.72%，凍結情況下直接影響著此前已經宣佈的“華力控股對文科投資的股權轉讓”。此前2016年以13餘億元認購非公開發行股份進入的富德生命人壽持有1.12億股，佔公司總股本15.60%，被動上位。其股權結構也較為奇特：雖然大股東幾次輪換，但卻並未參與公司經營業務，其主導經營人為持有極少股份的宋歌。
今年初已經殺青的《封神三部曲》，原定於暑期上映的第一部，以及收購東方山水背後獲得的30年100畝土地租賃權、18.72萬平方米國有土地使用權，由此衍生的實景娛樂想象，似乎成為北京文化今年押注的最大法寶。但在高層內鬥大戲和由此引發的監管風暴下，一切變得無法預料。
北京文化回應稱“《封神三部曲》不受影響，後期製作正常進行”，但果真如此嗎？更大的可能是，視事態走向而定，《大宋宮詞》《拼圖》《詩眼倦天涯》等上述涉及項目為此買單，其中有的還未拿到上映許可證，或將推遲上映，或將換出品方接盤，或將持續難產。北京文化會成為影視界的瑞幸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