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國學大師怎麼看《紅樓夢》?

今天忙裡偷閒,看了一本《王國維點評》,對那篇大名鼎鼎的紅學評論又有了一些認識。看似王國維借叔本華哲學說紅樓夢,其實他是在說自己啊!

人生實苦,解脫之道不在自殺而在出家。但王國維卻最終選擇了自殺。有些人分析起別人來頭頭是道,等輪到自己身上時,就不知所措了。

命運真是弔詭啊!

下面是關於這部論文的介紹,概括與摘抄。我學識尚淺,只草草看過兩遍《紅樓夢》,沒資格評價王國維的紅評,只能先學之。

1904年,紅學史上第一篇運用西方哲學、美學觀點評論《紅樓夢》的長篇宏文問世,這就是時年二十八歲的海寧王國維撰寫的《紅樓夢評論》。《紅樓夢評論》共有五章,第一章《人生及美術之概觀》,第二章《之精神》,第三章《之美學上之價值》,第四章《之倫理學上之價值》,第五章《餘論》,凡一萬四千多字。

這是中國文學研究史上第一部真正意義上的中西文學比較研究論文。當中他以叔本華的哲學思想為理論基礎,從故事內容、人物描摹著手,系統探究小說題旨和美學、倫理學價值,是紅學史上的里程碑。

你可知國學大師怎麼看《紅樓夢》?


第一章《人生及美術之概觀》

論述人生與藝術的關係,借叔本華哲學,認為人生的苦痛在源於生活的慾望,使人免除利害的念頭的只有美。

生活之本質何?欲而已矣。

故人生者如鐘錶之擺,實往復於苦痛與倦厭之間者也。夫倦厭固可視為苦痛之一種。

然則人生之所欲既無以逾於生活,而生活之性質又不外乎苦痛,故欲與生活與苦痛,三者一而已矣。

然則非美術何足以當之乎!

故美術之為物,欲者不觀,觀者不欲。而藝術之美所以優於自然之美者,全存於使人易忘物我之關係也。

而美之為物有二種:一曰優美,一曰壯美。(普通的欣賞的美為優美,如眼前一朵花;激烈的大起大落使你心情搖曳的美為壯美,如悲劇。)

至美術中之與二者相反者,名之曰眩惑。(將人從純粹審美狀態中拉回到生活現實中的一種媚美。)

而美術中以詩歌戲曲小說為其頂點,以其目的在描寫人生,故吾人於是得一絕大著作曰《紅樓夢》。  

第二章《之精神》

男女之慾強與飲食之慾,使人逃脫人生之苦欲的解脫之道,哲學在叔本華的《男女之愛之形而上學》,而文學在《紅樓夢》。《紅樓夢》中的解脫之道不是自殺,而是出家,是絕欲。

男女之愛之形而上學:戀愛是為了結婚,結婚是為了繁衍,繁衍是為了種族利益而不是為了個人利益。戀愛的熱情依靠的是一種幻覺,這種幻覺會讓人把種族目的當成個人目的,一旦種族目的即傳宗接代完成,幻覺就隨之消散了。有興趣的可以去看叔本華的《論性愛》。

玉,欲也,還玉,還欲也。

此可知生活之慾之先人生而存在,而人生不過此欲之發現也。此可知吾人之墮落由吾人之所欲而意志自由之罪惡也。

而《紅樓夢》一書,實示此生活此苦痛之由於自造,又示其解脫之道不可不由自己求之者也。

而解脫之道存於出世,而不存於自殺。

故苟有生活之慾存乎,則雖出世而無與於解脫;苟無此欲,則自殺亦未始非解脫之一者也。

而解脫之中,又自有二種之別:一存於觀他人之苦痛,一存於覺自己之苦痛。

嗚呼!宇宙一生活之慾而已,而此生活之慾之罪過,即以生活之苦痛罰之,此即宇宙之永遠的正義也。自犯罪自加罰,自懺悔自解脫。

美術之務在描寫人生之苦痛於其解脫之道,而使吾儕馮生之徒於此桎梏之世界中,離此生活之慾之爭鬥,而得其暫時之平和。此一切美術之目的也。

意志是一種盲目的、永無止境的衝動,用叔本華的話說:大自然的內在本質就是不斷地追求、掙扎,無目的、無休止地追求掙扎,而這同時也是人的全部本質。這本質無非有兩種表現形式:一是維繫自身的生存,二是繁衍子孫後代。所有這樣的意志可以稱之為生命意志,就是王國維常說的生活之慾。生命意志的客體化創造了我們所能看到的、觸摸到的表象世界,這就是王國維所謂的“宇宙----生活之慾而已”。

第三章《之美學上之價值》

提出《紅樓夢》是徹頭徹尾的大悲劇,因黛玉悲慘命運屬於叔本華悲劇說中的第三種。這是一種輕易的、自發的、從人最自然的行為和性格當中產生的、近乎於人的本質所必然產生的東西,換言之,悲劇就在我們生活中,這樣的悲劇,怪不得任何人。可能,黛玉生下來就是一個悲劇的開始。

且《桃花扇》之作者,但借侯李之事以寫故國之戚,而非以描寫人生為事,故《桃花扇》,政治的也,國民的也,歷史的也;《紅樓夢》,哲學的也,宇宙的也,文學的也。此《紅樓夢》之所以大背於吾國人之精神,而其價值亦即存乎此。

《紅樓夢》一書,與一切喜劇相反,徹頭徹尾之悲劇也。

由叔本華之說,悲劇之中又有三種之別:第一種之悲劇,由極惡之人極其所有之能力以交構之者。第二種由於盲目的運命者。第三種之悲劇,由於劇中之人物之位置及關係而不得不然者,非必有蛇蠍之性質與意外之變故也,但由普通之人物、普通之境遇逼之,不得不如是。

此書中壯美之部分較多於優美之部分,而眩惑之原質殆絕焉。

叔本華置詩歌於美術之頂點,又置悲劇於詩歌之頂點,而於悲劇之中又特重第三種,以其示人生之真相,又示解脫之不可已。

第四章《之倫理學上之價值》

極具美學價值的解脫之道,出家依然具有倫理學的價值。以人眼看,寶玉出家不忠不孝;但以天眼開,寶玉出世能掩飾父母祖輩的過失,即“原罪”,仍不失為孝子。從叔本華的先天意志來說,這正是彌補人生的過失,是人類的最高理想。

夫人之有生,既為鼻祖之誤謬矣,則夫吾人之同胞,凡為此鼻祖之子孫者,苟有一入焉未入解脫之域,則鼻祖之罪終無時而贖,而一時之誤謬反覆至數千萬年而未有已也。

美術之價值,存於使人離生活之慾,而入於純粹之知識。

要之理想者可近而不可即,亦終古不過一理想而已矣。

夫如是,則《紅樓夢》之以解脫為理想者,果可菲薄也歟!夫以人生憂患之如彼,而勞苦之如此,苟有血氣者,未有不渴慕救濟者也。不求之於實行,猶將求之於美術,獨《紅樓夢》者同時與吾人以二者之救濟。人而自絕於救濟則已耳,不然, 則對此宇宙之大著述,宜如何企踵而歡迎之也。

儘管真正的解脫遙不可及,但這個理想境界仍然值得所有人去追求。因為人生充滿了憂患與勞苦,而美術如《紅樓夢》使人可以暫時放下憂慮,享有片刻息肩之地。

第五章《餘論》

對《紅樓夢》評論中的索引、考證等方法進行質疑,強調文學作品中的虛構人物具有典型化的特點,指出作者不等同於虛構人物。即使作者性格與人物性格完全不同,也可以將人物寫得極富藝術魅力。

這也是我認同的,什麼索引,考據全都是用錯了地方,你不去研究文學怎麼美,反而研究出處、影射、玄機、品評等亂七八糟的,真是丟了西瓜,撿了芝麻。

苟知美術之大有造於人生,而《紅樓夢》自足為我國美術上唯一大著述。

葉嘉瑩先生評價它說:從哲學與美學的觀點來批評文學,這在今日的文學批評界已經被認定為一種必當遵循的途徑。

下面是錢鍾書在他的《談藝錄》裡面對王國維寫的《紅樓夢評論》的評價:

然《紅樓夢》現有收場,正亦切事入情,何勞削足適屨。王氏附會叔本華以闡釋《紅樓夢》,不免作法自弊也。

蓋自叔本華哲學言之,《紅樓夢》未能窮理窟而抉道根;而自《紅樓夢》小說言之,叔本華空掃萬象,斂歸一律,不屑觀海之瀾,而只慾海枯見底。夫《紅樓夢》,佳著也;叔本華哲學,玄諦也。利導則兩美可以相得,強合則兩賢必至相阨。此非僅《紅樓夢》與叔本華哲學為然也。

吾輩窮氣盡力,欲使小說、詩歌、戲劇,與哲學、歷史、社會學等為一家。參禪貴活,為學知止,要能捨筏登岸,毋如抱梁溺水也。

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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