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昆明,安徽高梵電商董事長。
他的創業經歷堪稱傳奇,小學輟學務農,成年後進廠打工,雙腳每天要在洗衣池裡浸泡十二三個小時,年輕時的經歷可謂艱辛。
機緣巧合下,他一步步做到了回款五六個億的服裝代理商,成為人生逆襲的贏家。可就在事業巔峰之際,他公司破產、負債一億,甚至意欲輕生,危難之際,妻子的一句話給了他重整旗鼓的勇氣。今天,他創立的服裝品牌高梵已經是年入20億的行業標杆。
大起大落再崛起的歷程,給了他兩點不一樣的人生思考:第一,要時刻對市場懷有敬畏之心;第二,千萬別自負,企業的發展靠的是團隊而不是企業家個人。
這是他的故事,也是他的經營之道和處世哲學。
口 述:吳昆明 安徽高梵電子商務有限公司董事長
正和島安徽島鄰機構執行主席兼秘書長
採 訪:夏昆
來 源:正和島商業洞察
01
狂妄自大的後果:公司破產,負債一億
七十年代,我出生在福建農村,那時的生活條件和現在真的不能比,尤其是農村,貧困是一個始終都繞不開的話題。
像我媽嫁給我爸時,爺爺只給了他們一頭豬和一間很小的房子,兩個人靠務農來養活三個孩子,真的很不容易,那時候不要說穿什麼好衣服了,有的吃就已經很不錯了。
小學畢業後,我選擇了輟學,不是說我有多討厭唸書,而是如果我上了初中,父親他真的就撐不下去了。
1994年,我離開福建北上安徽打工,由於一沒文化二沒特長,只好找一份體力活來做,於是就進入到了一家服裝廠,被分配到了洗牛仔褲這個崗位上。
想一想,當初還是很苦的,每天要在洗牛仔褲的水裡面站十二三個小時,從水池裡出來,腳常常都是腫的。 我們洗衣工都特別羨慕廠裡的那些銷售經理,不說收入是我們的多少倍,至少人家是坐辦公室的,冬暖夏涼還有單位食堂可以吃,大家也都憧憬自己能成為一名銷售。
偶然的一次機會,我結識了一位廠裡的領導,有時也會和他提提自己的想法,再加上平日裡也找機會和廠裡的銷售聊天,久而久之大家覺得我的點子還挺多,後來領導就找到了我,說看我比較靠譜,廠裡要派些人到其他省份駐點,問我願不願意去。
我當然同意了,不管最後結果是什麼,至少這是一次改變現狀的機會。經過一段時間人脈和資源上的積累,我開始轉做國外服裝品牌的商貿代理,到了2003年時,已經有了五六個億的銷售,還被國家統計局評為了當年的全國十大金牌代理商。
說實話,那段時間自己真的是膨脹的,你想啊,我從一個農村出來的窮小子做到回款五六個億的大代理,真的會讓人產生一種無所不能的感覺,那時候我自己的辦公室就有二三百平米,平時出門也很講究派頭,整個人陷入了一種唯我獨尊的狀態。
可就像那句俗語一樣,飛得越高,跌得往往越慘。
2004年,我覺得時機已經成熟,便創立高梵轉型做自主品牌,因為本身就是營銷出身,在賣貨能力上是沒有問題的,當時在合肥的紅三環體育館,我們舉辦了一場“高梵之夜”活動,請了很多明星助威,一時間打響了品牌,接到全國各地大量訂單,而我也是來者不拒,完全忽視了供應鏈上存在的問題。
結果就是,你收了人家的錢,發現產能跟不上,沒法按時交貨,那就要賠償高額違約金,另一方面,當時的生產環境也很差,往往是花錢買了一堆質量不合格的布料,生產的衣服自然也就達不到標準,那經銷商就得你找你來退貨,可你的錢又已經花出去了。
到了2006年,我可以說是傾家蕩產了,不僅把這幾年賺的錢全部虧完,房子、車子也都抵押了出去,前後加起來一共支付了7000多萬的賠償款,即便如此,還欠了供應商2600萬沒有還上,沒有辦法,公司只能宣告破產。
03.
浴火重生後,是這2點血與淚的感悟
很多時候,壓倒企業家的最後一根稻草,真的不一定是錢,而是心裡的那道過不去的坎。
2007年,將所有的資產清算後,我和太太離開合肥來到上海,租了個很小的辦公室,白天當公司,晚上就直接打個地鋪睡覺,打算在這裡重新開始。
但當時的狀態真的很差,03年以前我有著幾百平米辦公室,出門也是豪車接送,但到了06年,我幾乎是一無所有,還有一些債主來公司鬧,在辦公室裡拉屎撒尿,拿著刀槍威脅,也有比較斯文的,通過法院來查封我們,黑道白道真的都見識過了。
一想起這些,上吊跳樓的心都有,所以有那麼一個月的時間,我就在這個小辦公室裡待著,樓都沒下去過,每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沒有繼續走下去的動力。
不過,真的是在危難之際才能知道誰是你最珍貴的人,看到我這個狀態,我太太不僅沒有對我失望,還主動把公司的事情全都擔了起來,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天她和我說:
“我相信30歲就欠一億債務的人,一定有能力再掙回一個億。”可以說,是太太的溫情和信任支撐我熬過了那段黑暗時刻,她無條件的支持讓我體會到了什麼是不拋棄不放棄,我才有了重整旗鼓的勇氣。
振作起來後,我開始重新思考市場的突圍點在哪,當時高梵定位的是大眾產品,價格基本就是幾百塊,毛利率很低,雖然符合市場需求,但需要大量資金,這對於已經破產的我來說,顯然是行不通的。
隨後,我把目光轉向了高端羽絨服市場,這塊市場在當時是個空白,2000塊錢的羽絨服還沒人做,但這個價格一部分都市人群是可以接受的,於是我把全部資源都投入到了這個市場中,成敗在此一舉。
《道德經》裡講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很多事情如果能堅持下來,結果真的會超出你的預料。我們一件高端羽絨服的毛利可以達到50%,在市場上賣的也非常緊俏,不到兩年時間,就開了700多家線下店,銷售額也突破了1億元。
所以,在歷經這次刻骨銘心的劫難後,有兩點感悟我這一生都將銘記的:
第一,要時刻對市場懷有敬畏之心,一個人的成功其實有很多維度,但你的能力可能只有10%-20%,在做事情時一定要充分的調研和全面的思考,別盲目的下任何決定。
第二,千萬別自負,企業發展靠的是團隊而不是企業家個人,一路走來,我曾覺得自己超越常人,無所不能,可結果呢?所以一定要打造一支有戰鬥力、有兄弟情的團隊,危難之際,你的團隊是你能否生存下來的關鍵。
04.
企業要不要轉型,這3個問題很重要
2012年,高梵在發展方向上做出了一個重大調整,我們關掉了這幾年積攢下的700多家實體店,所有的產品都轉移到線上銷售,全面轉型線上電商模式。
當然,消息最開始傳出時,有很多人表示不理解,反對的聲音也不絕於耳,大家覺得我們的電商做的還不夠好,全面線上可能會有很大的風險,但我知道,歸根到底,是團隊放不下這些年的積累,這些實體店是他們的心血。
後來我把大家召集到一起開了一個會,沒有太多慷慨激昂的陳詞,就問了三個問題:
第一,這個領域的未來會是什麼樣子?我想大家都比我更清楚,互聯網正在井噴式發展,電商平臺也在一個接著一個崛起,這是時代的趨勢,我們不能逆勢而為。
第二,我們的競爭對手現在做的怎樣?毫無疑問,波司登是羽絨服行業的霸主,大家平心而論,我們真的能在線下超越它成為第一品牌嗎?如果不能,為什麼不去嘗試線上這個機會呢?
第三,我們怎樣才能做到線上第一?有人建議我先試試看,沒必要把線下全關掉,我知道他是出於好意,但你已經看到了未來的方向,為什麼又不全力投入呢?多少企業就是因為放不下這放不下那而始終做不大,有舍才能有得。
就這樣,大家達成了共識,用今天時髦點的詞來說,就是all in線上,結果證明,我們的判斷是正確的
,15、16兩年時間就賣出了200多萬件,去年也做到20個億的銷售。我覺得公司一把手們在面臨轉型問題時也都可以想想這三個問題,你的未來會是什麼樣?你的競爭對手目前怎樣?轉型後你又該如何成為第一?這三個問題想通了,往往也就知道企業到底要不要改變了。
疫情期間,我看到很多企業開始數字化轉型,或者利用各種線上工具來辦公和銷售,這其實就是一個很重要的變化,當然,要不要全力投入還是需要結合企業的實際情況來判斷。
單就電商行業而言,今年最大的風口可能就是短視頻直播賣貨了,我看到復星的郭廣昌總還有攜程的梁建章總也都紛紛出鏡,參與到直播活動當中,還是很有意思的。
像淘寶、抖音、快手的直播,其實都可以利用起來,這可能是目前與消費者建立聯繫最直接的渠道了,不過我的建議是,作為老闆,你自己也要多看多玩,不要看著別人做就跟風去做,實際上自己對各平臺一無所知,那最後的結果,很可能就得不償失了。
05.
這個時代,
拼的是誰能抵得住誘惑,耐得住寂寞
這幾年,高梵做的還不錯,也有人私下裡問我有沒有總結出一套“高梵成功方法論”,真的沒有,實際上也不存在一套人人都可以複製的成功方法,如果非要講些什麼,我覺得高梵的管理和戰略可能會有一些借鑑意義。
1.管理:培養、分錢、信任
其實就像德魯克先生說的一樣,所謂的企業管理,最終都是人事管理,對於一家企業而言,對人的管理是最重要的,在這方面,我們有一套自己的“高梵理念”。
首先是培養,我們叫平凡人做非凡事,體現在招聘上,就是不以學歷定能力,高梵會從一些中專、大專院校去招聘員工,然後把他們放到各業務一線去鍛鍊和培養,讓他們儘快獲得成長,不會說因為誰的學歷低就對他帶有偏見,
判斷一個人是不是人才,你至少要給他一個證明的機會。其次是分錢,我們都知道分錢,但如何把錢分好則是一門學問。舉個例子,比如今天是週四,按規定來說,我下週一把錢給你們打過去就可以,但我不會,基本上這週五就把錢打了,既然你當初答應了給大家分錢,那過後能不能快速兌現你的承諾就顯得很關鍵了。
最後是信任,2015年的時候,市場給我們的估值是5個億,對於員工而言,我可以按一塊錢一股的價賣給你,也可以按風投的股價賣給你,還可以把風投的股價打個折再賣給你,選擇是有很多的。
但我最終選擇以一塊錢一股的價格賣給他們,讓他們的利益最大化,我覺得這就是信任,作為老闆,你與員工爭利,那團隊還怎麼死心塌地的跟你幹呢?大家能不能在一起合作,信任是很關鍵的。
2.戰略:堅持+聚焦
關於戰略,我也沒有高大上的理論,很簡單,就是堅持+聚焦。
之前講了,06年我賠了很多錢,大概在08年左右才把賬都還完,那之後很多人勸我抓緊搞一些快錢,早日回本翻盤。比如,他們可以替我擔保,以5釐的利息從銀行裡拿出錢,然後我可以開個小貸公司,再以5分的利息往外放,這樣來錢多快。
但我一直都是拒絕的,我做服裝雖然賺錢慢,回報也遠遠比不上你們玩資本的,但這錢我掙的很踏實、很安心,今天回過頭去看,那些貸款公司爆雷的還少嗎?
今天的中國,各行各業裡都有厲害的人,你看人家蓋房子賺錢了,你就去插一腳,看人家搞金融賺錢了,你也去插一腳,但無論是資源還是經驗你都比不上行業內的高手,那這個錢對你來說,可能真的沒那麼好賺。
再就是聚焦,很多人今天去學這個戰略,明天去上那個EMBA,但學到的東西真正能應用到企業裡的又有多少呢?這個時代,拼的是誰能抵得住誘惑,耐得住寂寞。
人啊,其實一生能把一件事做好,就已經很不錯了。
06.
員工還在艱苦奮鬥,我又何來成功可言?
有人問我今天算是成功了嗎?我想說的是,我的員工,他們的工資水平還達不到一些上市公司的標準,他們每個人也都還在艱苦奮鬥當中,那我又何來成功可言呢?
去年我們業績還不錯,一些員工提議讓我換輛車,他們知道我那輛十來萬的車開了好多年了,跟一些客戶出去人家都是幾十萬上百萬的車,覺得我可能有些沒面子,但他們真的想多了。
我和他們說,我還沒到享受的時候,但凡你們有人比我開的車差,我就不會換車,什麼時候你們開的車都比我好,我再去考慮,所以當有人開著奔馳350來找我借錢的時候,我就特別看不懂,有些面子上的東西,真的沒必要。
我相信夢想因堅持而偉大,美國有GAP(蓋璞)、歐洲有Zara、日本有優衣庫,未來,我希望高梵能夠成為中國服裝品牌的一面旗幟,或許路還很長,但夢想會驅動我前進。
同時,也希望我們的“暖冬行動”(注:自2016年開始,高梵堅持每年向貧困地區的留守兒童贈送過冬衣物及教學物資)可以覆蓋到更多的省份,等我離開這個職位那天,期待自己能成為“暖冬行動”的帶頭人,和大家一起做好這份公益事業。
07.
心懷敬畏、堅持夢想、珍愛他人
06年那場劫難,把我變成了性格完全不同的兩個人,相較於之前的目空一切,我更喜歡今天的自己,多了一份敬畏之心和珍視之情。
我相信,每個人的生命裡,都會有一段刻骨銘心的記憶,在外面和別人說自己早就忘了,可能也都是假話,畢竟,都已經刻骨銘心了,又怎麼可能輕易忘掉呢,但無論怎樣,我們不要陷入在痛苦中而無法自拔,學會從中汲取教訓,別再犯同樣的錯誤,讓自己變成一個更好的人。
總之,心懷敬畏、堅持夢想、珍愛他人,如果能做好這幾點,我覺得一個人到哪也錯不了,作為一個過來人,這是我的一點點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