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谁也没有想到，一把普通的电动理发刀在志愿者老师间流转，寄托了与学校老师、家长的友谊，在孩子们的发尖儿起舞，在春、夏、秋，像彩笔、篮球和指挥棒一样，成为草皮地小学独特的教具，发挥出超乎寻常的影响力。
两年时间里，志愿者老师们练就了一手理发的本领，其中最出色的Tony当属乾隆老师。
小时候村里的吴拐子是个剃头匠，我小学时代几乎所有的发型都被他包揽，无疑都是圆圆的光头。现在时代不同了，理发师有了洋气的名字叫做Tony老师。前两天和朋友聊天，才想起自己也曾经是一名叱咤风云的理发师，那是3年前，在云南海拔两千多米高的一个乡村小学。
云南巧家·草皮地小学
2016年9月，我在惊喜与讶异中陆续和我的学生见了面，惊喜的是学生纯净渴望的眼神中并没有对我这个新手老师的质疑。讶异的是新学期开学孩子们都理了发，却不是我们想象中清爽、规整的发型，有的就是家长拿剪刀随意剪的，远远看过去留得长的成黑色，剪得短的成白色，坑坑洼洼的让人看了很难受。
我不能理解他们顶着这样一个发型在学校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直到后面来找我理发的人越来越多，我似乎才慢慢懂得。我看到过一些学生跑得再热也不愿意摘掉自己的帽子，因为他们不想露出自己的发型，也有一些学生好像对此不屑一顾，仍然无所畏惧，开心地在校园里奔跑。
生活有时候不能按照我们的意愿行进，修葺头发也不会那么如意，一把剪刀永远也捏不准深浅，剪不出一个漂亮的发型，但我们就这样慢慢接受了它。
开学不久正值中秋节，校友会组织校友给在岗志愿者送礼物，队友唐祉星申请了一个电动理发刀。志愿者老师从此开始书写为学生剪头发的故事。
其实一开始是出于一种新鲜感，试刀的时候我超级谨慎，剪了半天只剪掉很少的头发，最终形成了一个蘑菇头——人生第一件剪发作品。为此我还花了很大功夫和学生解释蘑菇头和锅盖头的区别，可是学生们不买账都觉得是锅盖头，捂着嘴偷偷笑。
在这一次之后我以为学生觉得我剪的发型丑不会再找我了，但陆陆续续还是有学生去找我剪头发，也不知道他们是认可了蘑菇头还是想让我有更多的进步。当我剪到第三、四个时，我感觉自己真的开始放开了，想到什么发型都敢去剪，学生也开始逐渐认可我的手艺。剪完后拿镜子给他们照照，他们都觉得挺满意。
一个可爱的“小蘑菇”
找我剪头发的学生慢慢多起来，但大部分都是我们志愿者老师班上的学生。
中途也发生过一些故事，比如有的时候我在做其他事情不能给学生理发，其他老师也拿剃刀剪起来。但可能手一抖就剪个坑出来，赶忙叫学生去找我补救。补救的方法很简单，无非就是剪得更短些，坑就不见了。
剪头发遇到的最大的一个困难就是学生不洗头。这个不洗头不是一两天不洗，是一梳子下去全是油那种。有的学生头发不油，乱糟糟的挤在一起，梳子插进头发里面就卡住了。到后面我就要求学生剪头发前必须要洗头！幸好学校有太阳能，学生三下五除二就可以洗得香香的来剪头，我的心情一时间大好。
Tony老师的生意不会一直好，冬天到了，裹了四五件衣服仍然觉得冷。学生也需要留着头发来抵御严寒，我剪头发的事业就此搁浅了一段时间。
转眼新学期开始，天气转暖，我的事业又开始红红火火。那段时间我帮学生剪好发型后，会在头发的侧面留一个酷酷的标记，可能是两条横线也可能是一个叉。因为有这样一个标记的发型在学校里面迅速盛行，其他年级的学生也开始找我理发。
风靡一时的发型
他们甚至在中午的时候亲自来围观我剪头发的过程，想要看看我的实力。围观的人多了，我也开始往专业的方向发展，黑色的风衣，黑色的小皮鞋，戴上袖套和口罩，还找个学生助理在旁边帮我拿剪刀。只见剪刀、剃刀和梳子在我手里行云流水般交替……后面的省略不写，不然感觉像在吹牛了。
这一出名就不得了了，中午找我理发的就有三四个，吃完饭的那段时间最多剪两个，所以就需要占用午休的时间。还好那时候已经是带班第二年了，学生们已经能够在午休时间自我管理，自己完成作业或者看课外书籍，我也没有太多担忧。
再后面甚至学校年纪很大，我非常尊敬的老教师也找我剪头发。碍于情面我不能拒绝，但要给他们理发我又胆战心惊，生怕剪得不好辜负了他们对我的期望。最后我只能拿出十二分的细心和耐心对待他们的头发，每次剪完后都要长长地舒一口气。
学校旁边的一栋教学楼在施工，其中的一个工人（他们大多都是村里的村民）某天也找到我，很不好意思地说想请我剪头发。他的脸很熟悉，之前在学校他每次看到我都会面带笑容非常客气地向我问好。给他剪头发就轻松很多，可以一边剪一边聊天。
一次一个学生特别理直气壮地走到我面前说，老师，我要剪头。把我气得，你明白吧，就是“师傅，我剪头”这种语气，好像我就应该给他提供剪头的服务！还免费！我就好好和他说了我的感受最后没有给他剪。不蒸馒头争口气，好歹我也是专职老师兼大名鼎鼎的理发师，对我讲话语气如此种种，我还真应该好好和他battle battle。
到了最后一学期，因为学生小升初考试，加之我自己考教师资格证、参加赛课等活动，感觉忙不过来了。所以再遇到学生找我理发，我就会把时间往后推，说我很忙让他们预约后面的时间，并且每天只剪一个。几天后，学生们仍然能够清楚地记得去找我。
但理发的技术并不是我独有，在当地的生活环境和背景下，它有可能成为志愿者老师的一项基本技能。学生的需求大部分时候都可以唤起老师去学习新技能的热情，这或许也是教育的一部分。当然Tony老师也只是教育的一个代号，剃刀也仅仅是众多工具中的一个，彩笔、篮球、指挥棒，任何一个细微的东西都可能成为教育的一种形式。
临近毕业的前一个月，学生处在极度的兴奋中，心思不太放在学习上也比较彰显自我。加之剃刀用了两年真的有点老朽了，很不听使唤，也让我生气。最后一次给我们班的学生理完发，我正式宣布退隐江湖。
道理是一样的，再争分夺秒地上每一节课，仍然感觉时间不够。我也不可能永远是他们的Tony老师，要学会放手，将他们旺盛的头发交给一个个后来的Tony，或者归还给最初的那把剪刀。
为拥有自己的独特的“发型”，加油吧，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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