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務工見聞錄1


海外務工見聞錄1

我出生在中國西部最貧窮的農村,初中一畢業,就去縣裡上了一個技校,只上到一半,家裡實在無力供養,只能輟學出去勇闖天涯。此後我當過汽修學徒、水電學徒,上過生產線,做過泥瓦工,也在工地搬過磚,還嘗試過自己在夜市擺攤賣烤豆乾。

  也許是運氣太過不好,求生艱難,我硬是在這諸多行當裡沒找到一條適合自己長期奮鬥下去的路子。直到我在一家裝修公司做小工,從腳手架上摔落,傷到了脊椎骨,老闆一分錢沒賠,在醫院躺了三個月的我幾乎花光了三年積攢的血汗錢,才被父親接回老家,打算等身體康復段時間再作打算。

  真是打工三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有過勇闖天涯經歷的人總是閒不住。

  農村的生活安靜卻很無聊,特別是青壯年都出去打工,只留下一幫老弱婦孺和留守兒童的農村,連一桌牌的人都湊不齊,日子簡直快淡出鳥來。實在沒辦法,我找到了村裡蛇頭張,打聽下最近都有些什麼務工新動向。

  蛇頭張也算個苦命人,14歲離家做挖煤童工,此後走南闖北十餘年,幾乎跑遍了祖國所有省份,然後到緬甸採礦場開採玉石,礦井發生倒塌,斷了條腿,落得個終身殘疾,一直靠吃低保為生,日子過得悽悽慘慘。

  好在蛇頭張性格開朗,是個熱心腸,動手能力也強,平日裡替村中孤苦老人修修補補,口碑甚好,在村裡也建立了些人脈情感。村人有務工返鄉者總要跑他那裡去表達些謝意。

  這樣一來二去,蛇頭張消息靈通了起來,哪裡有招聘,待遇怎麼樣,用工老闆脾性如何,硬是被他了解了個清清楚楚。他便成了務工百曉生,村裡大凡有想要出去打工的人,多半會去他那打探打探消息,其間也會給點消息費。

  隨後的日子裡,蛇頭張竟也把它當成門生意做了起來,以至於後來他具體叫什麼名字村人也淡忘,都一起喚起蛇頭張來。

  我找到了蛇頭張,他是我叔字輩,我直接叫他張叔,寒暄了陣,我說明了我的來意。

  

海外務工見聞錄1

張叔知道我的遭遇,和他蠻像,都一樣的苦命。

  村裡出去打工的人命比草還賤,走到哪都完全得依靠自己去打拼,無依無靠,只能用一股不服輸的精神去硬撐,像雜草一樣,流落到哪就生長在哪,不管周遭條件再艱苦,也要強迫自己去適應。

  張叔愛吸菸,我遞上一支連自己都捨不得抽的利群給張叔,再殷勤地把煙點燃。張叔深吸了口煙,從上衣口袋裡掏出本黑色封皮的小本子,邊吐著菸圈邊對我說:“最近山子那邊有個口子(工作崗位),是去海外搞工程,比在生產線上強點。是個大集團的小工,你看你去不。”我點了點頭,張叔就把本子推到我面前,用長滿老繭的食指在一串寫得歪七扭八的固定電話及尋呼機號上點了點,隨後只顧吸起了悶煙,不再說話。

  我連忙掏出紙和筆記錄下了那串如蝌蚪般的固定電話號和傳呼機號碼。這串號碼來得異常珍貴,我反覆和張叔核對了三遍,一個號一個號地對,直到確認無誤了,才把紙疊放整齊,捏在手心裡。

 按照規矩,我留下了五元錢消息費,然後轉身告辭張叔。

  出了張叔家的大門,就迫不及待地跑去村東頭的小賣鋪拿起村裡唯一一臺付費固定電話撥了出去。

  固定電話一撥就通了,我一陣激動,心想:這還挺順利的,看來工作有戲。我興奮起來,打算先和那頭的山子套套近乎,誰知電話裡不是山子的聲音,是一陣甜膩了的女聲:“尊貴的客人,您好,這裡是勝天堂沐浴城,我們這裡有純情乳妹、蜂腰乳妹、風情乳妹、異國乳妹······”我不等電話那頭說完,就對著繞把式話筒大聲喊:“喂、喂、喂。”那甜膩了的女聲也不理我,繼續介紹:“巨乳少婦、爆乳車模、豐乳嫩模····各種口味任君挑選,服務一流···”

  我趕緊掛斷電話,罵道:“日他媽X,整個一乳製品供應商。”

  小賣鋪老闆憨頭見我放下話筒,提醒道:“我滴鍋,八毛錢,你還打不?”

  我斬釘截鐵地說:“打!”

  小心翼翼地把固定電話再次核對了一遍,我把食指插進輪盤電話插孔裡,口裡念出一個數字,確定清楚了才把那數字順時針旋轉到底,直到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念完、對完、旋轉完,才像完成了一件足以影響人生的大事一樣長長吐出一口氣。

  這次我確定不會有錯了,除非從張叔那裡得到的就是個錯誤的號碼。

  電話又通了,我滿懷信心地期盼著電話那頭傳來正常點的人聲。這次上天又給我開了次玩笑,電話那頭還是原先那不正常的甜膩了的女聲:“尊貴的客人····”那甜膩女聲說到“乳”字時,我啪地一聲掛斷了電話。

  憨頭再次提醒:“我滴鍋,這次四毛錢,一起一塊二。”

  再次被愚弄的我心頭無名火起,再爆粗口:“乳你媽X。”

  憨頭瞪著眼睛問:“唵?!”

  “沒罵你。”

  我有點對張叔介紹的這個工作失去信心了,報著買彩票一樣愛中不中的心情播了次抄寫好的傳呼機號,就又折回張叔那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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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叔叫我不著急,等等。

  等了三、四天,等得人心裡發慌,就又跑去三番四次麻纏張叔。

  張叔重新介紹給我去溫州那邊皮鞋廠做小工,因為有村裡人在那裡打工,正好那邊又缺人,倒是沒費多大功夫就把工作就落實了。

  我收拾好了行囊,打算託人去縣裡買好去溫州的火車票,票一到手就走人。命運弄人,出行那天才走到村門口,憨頭就把我叫住,說是山子那邊回電話了。

  待向山子瞭解清楚基本情況,我沒有作太多考慮,向溫州那邊老鄉表明了歉意,辭別親人,就趕車去縣裡退了溫州火車票,重新買了去成都的火車。

  山子是我兒時玩伴,在成都相見時,我都快認不出人了,他額頭上長滿了深深的抬頭紋。十八九歲的年紀看起來像三十好幾。

  我和山子都是很直爽的性格,有事說事。

  山子現在在的企業叫G集團海外工程部,主要是在國外配合G集團的正式員工搞電站的安裝調試工作,當然都是些像非洲、東南亞、南美洲等不發達和欠發達國家和地區。

  據山子介紹,這份工作對聘用工要求挺高,不僅僅要求能吃苦耐勞,還要會多種工種:泥瓦工、焊接、搭腳手架、電工、高空作業都要能上手。而且和正式員工相比,有小命不保的風險。

  工作地點在山高路險的密林深處,經常會有許多意想不到的事件發生。山子還舉了個親身經歷的事件,他有一次在非洲務工的時候,河裡鱷魚突然襲擊把工友拖下水而無力施救,血都把河面染成了紅色。除此之外,去非洲還要擔心疾病和被人放冷槍。總之在那個年景,在非洲務工,就像把頭別在褲腰帶上掙錢。

  最後再三問我要不要再考慮下。

  當時我實在是缺錢,加上人也年輕,所謂無知者無畏,就衝待遇比生產線好許多這點,不再猶豫,對著山子堅定地點點頭,表示我已經考慮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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