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成長故事:我們95後這潦草的人生

2018年春節後,我們童年四人組又聚了次餐。可能我的表達不太確切,這個“又”字並不代表我們經常聚,上一次四個人聚在一起還是13歲左右,我們快小學畢業時。而今,我23歲,大學即將畢業。一晃10年都快過去了。

我們幾個是一個村子裡的,皖南山區,交通不便,即便是90後,我們的童年仍舊沒有遊樂場,沒有KFC,更沒有大型圖書館。四個人前後不差一年的相繼出世,也一起上了學。

那時候大家都以我馬首是瞻,不僅是因為我從小個子就比同齡人高一個頭,還是因為我爸是那時候的村官。我總是揚言,你不聽我話,我就讓我爸拿槍打死你。那時候我並不知道爸爸是沒有槍的,當然,他們更不知道,只能唯唯諾諾地依從我。這個事直到現在仍會被長輩或者他們拿出來笑話我,或者來吐槽大家的年幼無知。

上學時我帶著大家在校園裡“橫行霸道”,四個人走一排倒也有一股氣勢。我們甚至可以和大我們三個年級的學生約架,小時候的我們看起來似乎很“威風”。下學時,我們也不會立馬回家,我們會去不認識的農戶家偷桃子或者偷西瓜,甚至踩秧模子。經常會有人在身後追趕我們,或者直接問到家裡面,然後我們幾個免不了一頓胖揍。就這樣我們混混沌沌地長大了。然後,逐一,分別。

提出要聚一聚的是在外面漂泊了很多年的小磊,這是我初二之後第一次見到他。在這中間我曾經夢見過他幾次,夢裡他站在我家門前的那一小片栗子樹下朝我家方向喊:“小玫小玫,你快來我家吃鴨脖啊。”倒不是我因為小時候生活條件艱苦就對著鴨脖有什麼執念,而是印象中賣滷菜的小磊家常年飄著滷菜味,而小磊則蹲在那門檻上啃著鴨脖。我爸每次經過時看到聚精會神啃鴨脖的小磊,都會暗自搖搖頭,回來就會警告我不許跟他走得太近,沒出息。我吐吐舌頭,鄙夷爸爸的勢利眼,我也不懂他說得沒出息是什麼意思。

上了初中,小磊家的狀況每況愈下。先是滷菜買賣一直虧本(爸爸說是被小磊吃光了),後他爸媽感情不和經常大打出手,他媽媽甚至離家出走。小磊家已經連醫療保險的錢都交不起了,爸爸替他們付了,但也警告他們:做人不能好吃懶做,也不能好高騖遠!再後來,小磊一家就搬走了,外出打工去了,讀初二的小磊也走了。

他走得時候沒有和我們打招呼,我是從他們班老師的口中得知的。我還很清楚地記得當時幾秒的神經呆滯,卻怎麼也想不起來當時是在想些什麼了。或許有些可惜吧,儘管他的成績一塌糊塗。

回來的小磊看起來容光煥發,以前胖胖的他一下子瘦了,穿著深色的襖子也還是覺得瘦。言語舉止間也透著些自得與成熟,他的樣子不像我爸媽口中在工廠辛苦打工的模樣。在爸媽口中,小磊學歷低只能去工廠打工,搬運著機器什麼的,工資是不少,但也很辛苦。

小磊說他想回家發展。我們勸他,池州工資低,待遇不好,只能勉強餬口。

小磊抿了一口酒,目光移到窗外,失神很久。我隨著他的目光移過去,河邊外灘燈紅酒綠,一片繁華的樣子。我在想,在熱鬧的地方呆太久會不會想要過上安靜穩定的日子呢?一直在讀書的我似乎沒有辦法給自己答案。

飯桌上我們在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但阿芢卻很少發言。她忙著照顧她那五歲的男娃娃。

我們四個人中阿芢是唯一一個結婚了的人。2013年,我高三,19歲,阿芢奉子成婚。為這件事,當時我跟她吵得不可開交。跟她結婚的那個男人是我小學轉學之後的同學,這個男人在五年級的時候就知道給女生下跪求愛,我不敢相信他會給阿芢幸福。但她一意孤行,義無反顧。19歲的她自己還是個孩子卻已經當了媽。她生產的時候我去看了她,煞白的小臉,躺在床上連個微笑都擠不出來了。我轉過身,偷偷地掉了幾滴眼淚。

“你們聊你們聊,孩子比較鬧騰,我哄哄就好了。”

我仔仔細細地看了阿芢好一會。她穿著低領緊身上衣,以前瘦小的她微微有點發福,緊身衣下微裹著肉。她畫著在我的生活圈中從未見過的誇張妝容,眼線飛上了上眼瞼,眼影重的像是沒睡好。而以前紅潤的皮膚,即便是在厚厚的粉底的遮掩下也還是坑坑窪窪。我下意識地握住了她的手,她轉身看我,面有疑惑。我像是才反應過來,笑了笑,鬆開了手,沒說話。

聊到過得怎麼樣時,阿芢轉過身來看著我們,語氣中似乎帶著驕傲,說丈夫買了輛車,現在在做管理層,還不錯。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我姐姐結婚的時候,我聽我那和阿芢男人有交集的表弟說,阿芢男人的確在外面鬼混。他跟一個女服務員的事眾所周知,基本上已經屬於公開化了,只不過阿芢不知道。聽到這些的時候我確實很衝動地想告訴阿芢,想說明這個人的確不是個好人吧。但理智抑制住了我。我憑什麼去說,是想證明自己的眼光有多麼精準麼,還是想破壞她好不容易經營起來的生活?

就是在看到阿芢如今虛幻的幸福感滿滿的時候,我依舊沒有勇氣去說一個字。

“小玫,你跟我不一樣,你的未來還有無限可能,而我這輩子就這樣了。”

猝不及防,阿芢湊過來,目光迷離地吐出這樣一句話。

我匆忙地離席去洗手間,因為我不知道該如何接這句話。

一直記得姐姐說過的一句話,這個世界上沒有哪一個女人是愚笨的,只不過有的人有勇氣破壞不好的現狀,而那些內心更為弱小的女人則選擇了逃避和自我麻痺。

我不知道阿芢的那句話是否意有所指,但實實在在戳到了我的內心。

這麼多年,我實在心疼她。

歸席時,飯桌上已經多了一個人,是遲到的阿嶽。

“遲到了遲到了,自罰三杯。”阿嶽給自己倒了滿滿三大杯,又一滴不剩地全都喝了下去。

他這人就是這樣的,從小就老實,凡事都不滑頭。小時候我讓他去踩人家農戶家的秧模子,他就聽話地去踩。後來人家找上門來問誰幹的,我否認了,因為我的確沒踩,踩得人是阿嶽。阿嶽那天被他爺爺打得滿村子跑,背上全是竹條抽的痕跡。他不停地喊,是小玫讓我踩的。他爺爺一邊追他,一邊罵他:“小玫讓你吃屎你吃不吃啊!”

我們兩個是四個人裡面一直讀書的,我生性愛玩,總是邊玩邊學,而阿嶽不一樣,他比我勤奮十倍加。阿嶽是老實,也特別勤奮,但不知道為什麼上天好像特別喜歡捉弄他。即便他每天看書熬夜到凌晨三點,成績依舊不樂觀。中考我考了720多分進了當地最好的高中,阿嶽比我低了七八十分。查分的那天是我幫他查的,我至今還記得他當時的狀態。他坐在沙發上,兩眼失神,看著一個地方好久都沒動一下。我拽了拽他,問他打算怎麼辦。他回過神來,看著我,苦笑了一下,說:“我不知道。”

阿嶽花了一萬多買到了我所在的中學,從此更加勤奮學習。我常常在校園碰到他,他只是說一兩句話就匆忙走了去看書。有天我無意去他們班逛了下,看到了牆上的排名單:×嶽,57名。我知道阿嶽是會再次失望的。

半年後的高考,阿嶽落敗。

我雖然發揮失常,但還是考上了一本的學校。媽媽讓我走了,不要復讀,我答應了。而阿嶽,別無選擇,繼續復讀。我不知道復讀有多辛苦,但阿嶽提到高四這一年時總是一筆帶過不願多提。我想,這肯定是段傷疤般的過往吧。

但是,即便是經歷瞭如此可怕的一年,阿嶽還是落榜了。阿嶽走了大專,沒繼續耗著。畢業後因為學歷低不好找工作,加之不想進工廠,他就去了一家便利店上班。聽說現在已經成為便利店的店長了。

飯桌上大家有說有笑,但不知為何笑容裡都摻雜著些什麼。我們這一代是真得長大了吧,各自辛酸各自體會。

“小玫,你過得還不錯吧!考上了研究生,長得又好看,以後肯定啥都不愁了。”小磊還是跟以前一樣皮,打趣著說我。

我沒有像往常一樣懟他,心裡面好像積壓了什麼沉甸甸的,蠻難受的。

因為阿嶽急著回去照顧店裡生意,我們沒有聊太長時間就各自散了。

我一個人走在寂靜的小道上,想到今天的種種。突然間又想起了阿芢說得那句話:小玫,你跟我不一樣,你的未來還有無限可能。我忍不住嘲諷地笑了起來。

誰都不可能沒有一段不堪的過往的。

17歲那年我遇到一個社會人士,我以為是真愛,想要過一輩子,然後,失去了所有。一度自暴自棄,想要放棄學業。媽媽陪著我,我罵她。媽媽嚎啕大哭。

大學四年這個男人依舊糾纏不清,我痛並幸福著,以為他是變態地愛著我。直到我考研倒數三個月時得知原來自己一直都是玩物,人家和自己的女朋友已經處了三年了。我漸漸有了抑鬱症的症狀,看書看得好好的就突然間淚流滿面。抑制不住的時候我也會偷偷去圖書館的角落裡撕一個書頁的拐角下來,去超市裡偷偷捏碎薯片也是有的。我想我可能是要瘋了。

毫無疑問,我考研失利了。從原本定的985高校的目標到最後去了一所普通本科院校,驕傲的內心第一次受到了猛烈撞擊。至今,我還未能完全接受現狀,我也不知道應該怎樣接受這潦草的一切。說我過得好,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過去的幾年。

我腦海中又出現了小時候四個人偷桃子踩秧模的場景,那時候誰也不會知道這人生會是如此潦草,誰不是邊哭著邊生存下來的。

但是,明知道是這般潦草與混沌,我們都還是努力地、努力地,想要更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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