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錢樹：地域特色明顯的喪葬名器
在我國西南地區出土的東漢、三國、魏晉時代的磚室墓和崖墓中，常常會發現一種樹形器物，因該器物上裝飾大量方孔圓錢而被學術界命名為“搖錢樹”，也叫昇仙樹、福壽樹，原名叫“柱銖”。
何家山2號漢墓出土 東漢搖錢樹 綿陽博物館藏
青銅搖錢樹，通常由樹體和樹座兩部分構成，在當時是分別鑄造（塑造）後組裝而成。樹座多為陶製或者石雕，形狀多為上小下大的山形，也見動物造型；樹體的部分又可分兩部分：樹幹和枝葉。早期樹幹多為實心，但大多數發現的搖錢樹樹幹為空心，橫截面為橢圓形，布波浪紋。一般樹幹長1.5-2.0米，分4-6節。每節都有四個插槽，供插嵌枝片之用。枝片裝飾圖案多種，除鑄有人物、神獸外，其邊緣無一例外均鑄有方孔圓錢。
搖錢樹枝片上的方孔圓錢
目前發現最早的搖錢樹出現在成都和新都一帶，時間為東漢早期。東漢統一後，社會秩序穩定，古蜀地區經濟發達，冶銅、鑄造的工藝高超，包括錢幣的鑄造。當物質生活提高以後，人們便開始注重精神享受，為了滿足羽化升靈、得道成仙、長生不死、永葆富貴的願望，所以就用這種長有銅錢和神獸的搖錢樹來陪葬。東漢中期和晚期搖錢樹迅速流行，覆蓋今天的四川、重慶以及周邊地區。東漢末到三國時期數量銳減，直到西晉時徹底消失。
楊家山古墓出土 目前發現最早的東漢銅搖錢樹
現出土的189株搖錢樹，主要分佈於我國西南地區，其中以四川為最多，此外，雲南、貴州、湖北西部、陝西南部、甘肅、青海等省鄰近四川的地區，也有搖錢樹發現。出土的墓葬大多為大中型墓葬，表示該器物在當時的使用者屬於富有家族，體現其經濟地位。且這些搖錢樹，雖造型異曲同工，但圖案都有著明顯區別。由此推斷出，搖錢樹在漢代並非批量生產的器物，而是量身定做，針對墓主人的意願鑄造而成。
搖錢樹這種陪葬明器雖在西晉後就徹底消失，但後世明清的年畫和剪紙中常出現“搖錢樹”圖案，既是人們追求財富的一種寄託，也表明搖錢樹的使用日趨世俗化。
年畫中的搖錢樹
搖錢樹的出現絕非偶然，溯源複雜
搖錢樹具有獨特的地域背景，當然它的出現也並非偶然。目前有幾種猜測，以供思考。
四川三臺靈興漢代崖墓出土搖錢樹 綿陽博物館藏
一、四川廣漢三星堆巴蜀古文化遺址祭祀坑祀壇中，出土過三株精美的商代青銅鑄造“神樹”。其中一株主幹粗大挺直，上有四道竹節狀圓箍，可插入枝葉。其樹枝分三層，每層有三條下垂扭曲交錯之葉片；樹枝上結有仙果，且纏繞著花飾，並有珍禽鳳鳥展翅欲飛；樹幹一側則有虯曲盤旋而下之巨龍。從樹幹上有許多孔洞存在的現象上看，似乎原來還應有其它飾件。由於三星堆遺址中曾出現過大量海貝，“神樹”周圍同時還發現過幾枚有環銅貝，被認為是“神樹”上掉下來的掛飾。據此推論，三星堆出土的“神樹”有可能就是後來東漢搖錢樹的遠祖前身。
三星堆青銅神樹
二、雲南滇池一帶有一種獨特的隨葬遺物——青銅貯貝器，它是利用青銅器（如銅鼓）改裝而成，其內裝滿海貝，蓋面鑄有戰爭、祭祀或生活為題材的群雕場面。貯貝器所裝之貝，一般認為是貨幣，即貝幣。早在西漢王朝的金屬鑄幣傳入滇池地區以前，這裡的商品交易就已流通貝幣。顯然，貯貝器存放大量貝幣，有儲存財富之意。如果將貯貝器與其蓋面所鑄立柱或樹這兩個現象聯繫起來考慮，就不難看出，錢幣與樹已有某種程度的結合。
晉寧石寨山西漢墓出土 貯貝器
三、四川省鹽源縣戰國至西漢初期墓葬出土過樹枝形的銅片，主幹兩側有分枝，其上鑄璧形物、人物、動物等。與搖錢樹的樹枝相比：兩者形狀相似，其上有人物、動物等，最為接近的是，兩者多鑄掛有孔圓形物為飾。不同的是，前者為圓孔圓形，後者為方孔圓形。從樹上懸掛璧形物演變成方孔圓錢，可能反映了搖錢樹從萌芽到誕生的過程。
鹽源戰國至西漢初期墓葬出土的樹枝形銅片
雙重象徵：既是財富的源泉，也是昇仙的憑藉
古人常以“樹”為載體來祈求長命百歲，昇天成仙，《山海經·海外東經》就有“湯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齒北。居水中，有大木，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可見“樹”被賦予神靈的形象，是與上天溝通的媒介，有通神、通天功能。
搖錢樹上所刻畫表現的內容，大多是以西王母及仙山福地、龍虎圖案、神仙羽人、珍禽異獸、植物花卉、方孔圓錢等為內容題材，這些形象具有充分的象徵意義和宗教力量，強調了其“通天”功能。包括東漢後期在搖錢樹上雕鑄佛像，其功用、內涵實質上仍是借樹通天、通神的仙道觀念。
搖錢樹上的佛像施無畏印
被譽為“太陽神鳥”的三足鳥
其中以西王母形象為主題的搖錢樹最為常見，如何家山二號漢墓出土的四川綿陽博物館的鎮館之寶——青銅搖錢樹和國家博物館的東漢西王母陶座青銅搖錢樹。《淮南子·覽冥訓》記載：“羿請不死之藥於西王母，姮娥竊以奔月，悵然有喪，無以續之”。西王母是人們心目中長生不老的象徵，被奉為執掌不死之藥、主人壽命的至尊之神。
青銅搖錢樹上的西王母形象
東漢西王母陶座青銅搖錢樹
除此之外，葉片和樹座上常刻畫漢晉神話中的神獸和瑞獸，如三足鳥、獅、羊、猴子等等，其內涵也與“通天通神”有關，作用一是作為飛昇仙境的坐騎，二是驅除邪惡，保護墓主人在死後的旅途中平安吉祥，使之順利到達崑崙仙境。
三臺靈興崖墓 搖錢樹上的靈猴
彭山漢墓出土的飛羊錢樹座
由此，便可得知搖錢樹有三層作用，一是勾畫天界、仙境氛圍，引導墓主人昇天成仙；二是保護墓主人死後的旅途平安，保佑其子孫後代；三是給墓主人及其子孫帶來源源不斷的財富。它的出現是當時人們對財富觀念和金錢崇拜的一種認知，也是希冀以此達到長生不死、羽化成仙的一種願望。
東漢西王母陶座青銅搖錢樹 四川省廣漢市文物管理所
青銅搖錢樹，不僅體現了先民們豐富的想象力，也成為中國貨幣文化與民俗文化相結合的結晶產物。其精湛的冶金鑄造技術和美輪美奐的藝術造型，以及帶有濃郁的東方審美情趣和神秘文化背景，令人稱奇叫絕，歎為觀止，堪稱中國古代藝術之瑰寶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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