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根據朋友傾訴整理而成，為方便敘述採用第一人稱）
01
叮鈴鈴……下課鈴終於響起，我飛快地收拾好東西，撒腿就往婆婆家趕。
這天上午第一節課，學校安排我錄微課，要參加縣裡的優質課評選，為此我早飯都沒吃，此刻早已飢腸轆轆，前心貼後背了。 頭天晚上婆婆就說好了，她中午做紅燒肘子燜面，讓我回家時買些新大蒜。哎呦，想想婆婆的拿手美食，飢餓的感覺更甚，買好蒜，我三步並兩步奔了回去。
一進院門，我就大喊：“媽，我回來了！”誰知，婆婆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用同樣的大嗓門回應我，屋裡靜悄悄的，一點動靜沒有。 頗感意外的我急忙跨進屋，邊張望邊往廚房方向走，廚房裡也是安安靜靜，絲毫沒有往日的煙火氣息。
我有點慌，莫不是出了啥事？ 一疊聲再喊：“媽――媽――”終於，從婆婆臥室方向傳來一聲微弱的“哎……”我飛快地撲了進去，卻被眼前的一幕嚇壞了：婆婆躺在地上，正吃力地用手臂支撐著身體往起坐，頭髮凌亂，鼻子、嘴角都有血跡……
“媽？這是咋了？誰把你弄成這樣？家裡進劫匪了？”看看周圍，一切如舊，似乎沒什不同呀。 我一邊慌亂地扶婆婆起來，一邊急著發問。婆婆只是搖頭，說“沒事，我自己摔了一跤，摔暈了。聽見你喊我才清醒過來。” 把她攙到床上坐下，我找來毛巾給婆婆擦乾淨臉，發現她額頭、眼角都有烏青，分明是被打的嘛！
“媽，到底怎麼回事？自己摔能摔成這樣嗎？你快說，是誰幹的！” 婆婆嘆口氣，說：“別問了，這事跟你沒關係，也別再跟別人說。老二和你哥哥嫂子快回來了，你要真想幫媽，就當啥都沒發生，趕緊先給大夥買飯去吧，今天是做不成了。”
眼見問不出結果，我只好滿腹狐疑地安頓好婆婆，又匆匆跑到街上買了些包子涼菜。
02
我叫丁寧，年近四十的中年婦女一枚，在外人眼裡，屬於擁有著相似幸福的那部分人。
除了夫妻和睦、兒女雙全、工作穩定這幾條，我最引以為傲的就是，我攤上了一個好婆婆。 很多人說婆媳是天敵，因為這兩個物種之間的戰爭，古往今來，俯仰皆是。但偏偏，我和婆婆屬於為數不多的例外，這首先得歸功於婆婆。
婆婆是五零後，工人階級出身，曾在縣裡的水泥廠工作，和在化肥廠上班的公公算是門當戶對。 她二十一歲那年嫁給公公，共生了倆兒子，小的那個便是我老公。 倆兒子一直是她的驕傲，都上了大學，且在縣城事業單位有份不錯的工作，大嫂和我又是同事，婆婆還常對別人誇獎，倆媳婦有文化、素質高。
婆婆為人熱情又勤快能幹，尤其做飯更是一把好手，任何普通的食材經她巧手烹調，都能變成人間美味。 我們兩妯娌常常在一起嘀咕，婆婆一定是天賦異稟的食神下凡，就是隨手弄個玉米麵糊糊就鹹菜，也比普通人弄的喝著順口嚼著脆。
以前，公公婆婆都上班，我們也只有禮拜天去打打牙祭，嫂子常開玩笑地說，將來咱媽退休了，我們倆媳婦出高薪聘請她給我們當大廚。 婆婆爽快地說，不用高薪，出個伙食費就行。 這不，我結婚沒幾年，婆婆的廠子不景氣，下崗了。
我們幾個一合計，倆兒子每家每月出一千伙食費，交由婆婆負責大家的午餐和晚餐。 從此，我再也不用為每天吃什麼而發愁了，一下班就有可口的飯菜擺在桌上，別提多愜意了。
民以食為天，我常想，我們這個大家庭之所以能和和美美讓人羨慕，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是一天三頓圍坐一起，享用那熱騰騰香噴噴的家常飯。 可見，婆婆絕對是我們這個家的靈魂人物，她用盡心盡力的付出，抓住了每個人的胃，更成功抓住了我們的心。 . 所以，不管婆婆遇到什麼麻煩事，我決不會袖手旁觀的。 今天的事必有蹊蹺，我決定要搞搞清楚，不能讓婆婆平白受委屈。
03
不一會兒，老公和大哥大嫂先後回來，因為平日公公上班的廠子離家較遠，孩子們又都住校，他們都是週末才回家，所以週一到週五吃飯的就我們五個人。
婆婆若無其事地把碗筷擺好，招呼大家吃飯，還說她今天身體不適，沒做飯，多虧我下班早，給買好了飯。 奇怪的是，他們幾個見到婆婆，都沒有表現出異常，也或許，是在努力顯示著一切正常。 但很明顯，這頓飯吃得很壓抑，寂然飯畢，回家後，我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看到的事告訴老公，問他有沒有發現啥。
老公臉色一沉，說“看情形，一定是我爸回來過。” 啊？啥意思？我有點懵。
一再追問，這傢伙才道出實情，他說，打他記事起，公婆就經常吵架，公公性情暴烈，動不動就揮拳相向，婆婆捱打是家常便飯。 瘦小的婆婆在人高馬大的公公面前毫無還手之力，身上傷痕不斷。 小時候老公和他哥時常目睹自己母親被打得頭破血流，他倆嚇得瑟瑟發抖卻不敢吱聲，有一次大哥斗膽撲上去拉架，被公公一腳踹得差點沒上來氣。 從此，他們便沒人敢再管了。
幸虧公公工作較忙，在家時間不是太多，日子就湊合著過了下來。 老公告訴我，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父母在外人眼裡都是難得的好人，偏偏兩人湊在一起就磨擦不斷，特別是公公，似乎總瞧婆婆不順眼，老是找茬子動手。
婆婆是個極要強的人，即便捱打，也是打掉牙齒和血吞，從沒對外透露過一絲半點兒，她甚至囑咐倆兒子，誰都不許告訴別人 。 尤其是我們倆媳婦先後過門後，婆婆更是極力營造出一個五好家庭的氛圍，對公公處處隱忍退讓，乃至曲意逢迎，只求家裡能太平些。 她的努力的確奏效了，公公自打兒子們成家後收斂了很多，但私下裡對婆婆的態度依舊很惡劣。
我不由感慨萬分，看上去和藹可親的公公，卻是個施暴狂。更想不到，表面上熱情開朗的婆婆竟默默忍受了這麼多年的家暴，為了維護這個家，她的付出遠遠超過了我的想象。
04
原以為，這次婆婆捱打是偶發事件，畢竟公公在家的時候不多，所以我雖當時挺難過，但並沒太往心裡去。 誰曾想，僅僅幾天後，同樣的一幕再度上演了。
那天是週日，本來想著一大家人難得一聚，我帶著兒子早早趕到婆婆家，給她搭把手。 孰料一進門就聽見一陣混雜著叫罵與哭泣的打鬥聲，循聲跑過去，一眼瞅見公公正氣勢洶洶洶地揪住婆婆的頭髮，如老鷹捉小雞一般，往灶臺前摁著打！
婆婆無力地掙扎著，嘴裡發出壓抑的哭聲…… 我下意識地撲了過去，一邊使勁往開拉，一邊大喊：“爸，鬆開！你不能打我媽！”
尾隨而來的兒子也跑上前，拽住公公的胳膊哀求著：“爺爺，您別打奶奶了，別打了！” 公公這才鬆開手，橫眉立目地指著婆婆喝斥道：“今天看孩子的面兒放過你！”說罷，便摔門而去。
我們娘倆把婆婆扶起來，只見她面色灰白，狼狽不堪，額角擦破塊皮，正往外滲著血珠子。 “媽，爸他為什麼這樣對你？” “還能為啥？隨便一丁點雞毛蒜皮的事都會惹到他。” 婆婆抽泣著，說出了原委，就因為婆婆昨天上街買了件新襯衫，讓公公瞅見了吊牌上的價格，88元，公公大怒，不僅說她敗家，還拿起剪刀把衣服剪了幾個窟窿，婆婆上前阻攔，就引來一頓拳打腳踢。
天哪，還有這樣令人髮指的事！我氣得直髮抖，拿出手機就要給老公打電話，婆婆攔住我說，跟誰講都沒用，大半輩子了，我就是這麼熬過來的…… 我告訴婆婆，這是家庭暴力，公公這樣是犯法的，您可以報警。婆婆苦笑著說：“報啥警？清官難斷家務事，再說了，家醜不可外揚，媽不想丟這人。”
唉，看來婆婆還想繼續忍下去，難怪這麼多年公公打起她來肆無忌憚，純粹是慣出來的！我忍無可忍地說：“那以後他繼續打您怎麼辦？” 婆婆默不作聲，許久才一臉絕望地說：“是啊，他馬上退休了，以後的日子會更難捱的。可是又能怎麼辦？這都是命，大不了，這把老骨頭賠上吧……”
看著婆婆一副逆來順受、聽天由命的樣子，我真是服了。不行，無論如何，我得拯救可憐的婆婆，阻止公公繼續施暴！
05
晚上，我把老公和大哥大嫂叫到一塊，大家商量一下該怎麼辦。
我提議他們哥倆去跟公公好好談談，讓他停止對婆婆使用暴力。 誰知他倆都說，以前談過無數次了，根本沒用，公公的口頭禪是“娶過的妻、騎過的馬，任我騎任我打”，在公公眼裡，男人打女人天經地義。
我說服他們再做最後一次努力，這回要態度鮮明，立場堅定，告訴公公如果再動手我們就訴諸法律。 看見我手機上拍下的婆婆的傷痕，他們兄弟倆同意再去和公公交涉一下。
第二天晚上，老公垂頭喪氣地說，他爸硬氣得很，不但把他倆臭罵一頓，還說，除非離婚，否則自己老婆他想打就打，誰都管不著。 “離就離，還當自個兒是塊寶哪！”我氣不打一處來，“那乾脆就讓媽和爸離婚好了，誰怕誰！” 老公一聽就洩氣了，嚅囁著說：“都這麼大歲數了，鬧離婚，咱們臉上也不光彩。”
“總不能死要面子活受罪，任由媽成天活在拳腳下吧？你們想過媽的感受嗎？她這麼大歲數了，再這麼遭罪，說不定什麼時候會沒命的！”
想必老公被我的話觸動了，因為他也見過父親是怎麼對母親下狠手的。他讓我去問問婆婆的意思。 不出我所料，婆婆態度很猶豫，她怕傳出去丟人，更怕影響到我們的面子。 我給她講了講現在的婚姻法，又舉了末代皇帝溥儀和俄羅斯總統普京離婚的例子。 聽說連皇帝和國家元首都鬧過離婚，婆婆動心了，她說，只要我們幾個孩子沒意見，離吧。 其實，這些年她不是沒想過離，是為了倆兒子才一直咬牙忍著。到今天終於得到我們支持，她求之不得呢。
很快，在我們四個人陪同下，公公婆婆悄沒聲兒地辦了手續，就此離了。 公公依舊硬氣得很，說自己反正有退休金，吃穿不愁，倒是婆婆，黃土埋了半截了，以後有她好受的。 許是沒了束縛，婆婆這次也硬氣了一次，懟了回去：“放心，離了你，我高興得想放鞭炮呢！以後我算解放了，再敢對我動手，你就等著戴手銬吧！”
06
經過協商，婆婆白天依然在原來的房子裡，繼續給大家當大廚，晚上回大哥家睡，他家房子大。 自私一點說，我們真離不開她的好廚藝，只不過伙食費再給她漲一千，算連工資一起發了。
公公則搬到了老公名下的另一處舊房子，他自己宣佈再不會吃婆婆做的一口飯，老公說，您老可別後悔。公公冷笑著說，不定誰後悔呢！ 不過，我從他的口氣中，還是聽出了幾分色厲內荏的味道。 這個倔老頭，就讓他嚐嚐沒有婆婆伺候的日子吧，我想，一個人的生活自會讓他明白許多，說不定，吃些苦頭反倒能促使他好好自省一下。
老公甚至樂觀地幻想了一下，沒準爸很快就後悔了，到時候我們再想辦法讓他們複合。
這話傳到婆婆耳朵裡，她哈哈大笑：“複合，他做夢去吧！我現在才明白自由是啥滋味了，以後我要真正為自己好好活！” 說真的，自打離了婚，婆婆氣色好多了，連人都顯得年輕起來，除了變著花樣給我們做好飯，閒暇時還跟著一幫老姐妹跳起了廣場舞。
以前因為公公討厭她跳舞，她都是偷偷摸摸學的，現在她可以正大光明地去了。 我發現，離婚的好處遠不止此，愛美的婆婆還去燙了發，大大方方給自己買了幾件新衣服，順便說一句，是我幫她挑的。 婆婆說，放在以前，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別說燙髮，她往臉上抹點雪花膏都會招來一頓臭罵。
唉，我真慶幸，在自己努力下，幫婆婆脫離了苦海，這麼多年她過得實在太憋屈了。 至於公公，我們也只能盡最大努力，多去看看他了。
托爾斯泰說，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其實，幸福的模式也是千差萬別的，我覺得，我們這個家，雖然公公婆婆離婚該是件不幸的事，但是此刻，婆婆臉上卻露出了真正的笑容。 不管怎樣，只要老人過得舒心，就是當兒女最大的福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