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愁,壓彎了秋

暮歸。小路上均勻地灑上了一層深褐色的落葉。

抬頭望天,夕陽昏黃,風來葉落。有時候吧,覺得黃昏亦是一種美。

或許是身體發福的原因,也或許是人到中年體力大不如前,翻過一段小山坡雙腿沉鉛。尋一處乾淨的岩石坐下,稍事休息再走。

沒曾想到,日落時的山村美得那麼安詳與斑斕。

鄉愁,壓彎了秋

白草知秋深,葉落現山幽。

山裡的秋日黃昏是幽深的、淵博的。

眼前的荒坡上放肆的攏起一大片,一大片泛著白灰色的野草。它們淹沒夕照的金色中,擠擠挨挨,相互推嚷,又相互慰藉。

我想,它們跟人一樣也走進了暮年吧。

那些野草像極了老人,它們早就收斂起壯實的身板,彎腰駝背,低眉順眼。用渴求的眼神打量著匆忙的路人,或許它們在等那些曾被風帶走的草籽。

鄉愁,壓彎了秋

那些野草多麼渴求溫暖的擁抱。當你把手伸過去,它們便輕輕摩挲著你的肌膚,一下、一下,像母親在親吻孩子。頓時讓你煩躁的心,迴歸安寧。

從山坡往下看,山溝裡滿是莊稼地。

稻穀入倉,豆子上架。曾經滋養莊稼的土地,此時正靜靜地等待下一輪迴的繁華。我很為那些土地感嘆,農人收穫就意味著土地會失去自己的豐盛。

從繁盛到荒蕪,是得到還是奉獻?這巨大的失落,該如何慰藉那些默默付出的土地?

鄉愁,壓彎了秋

大地無言,它靜默在它的生命裡。季節輪替,日升月沉,焉有得?焉有失?

舉目遠眺,群山之間那輪夕陽正徐徐落下。大地的另一端正靜候著它緩緩升起,再現輝煌。正如藏在倉庫裡的穀物們正萌萌欲動,來年在土地上繁衍生息。

生命原本就是此消彼長,枯是榮的最後,榮也是枯的初始。也許,一眼百念生,一空萬物恆。

田埂邊上還有些紅苕花。星星點點的粉紅,點綴在褐色、綠色相間的藤蔓上,這是秋天最後的花朵。不用擔心那些饞嘴的雞鴨,它們被農人圈養在棚子裡。

鄉愁,壓彎了秋

挖紅苕的女人抬頭看看夕陽,低頭看看花,這會兒靜美是屬於她的,歡樂是屬於她的。摘起一朵朵紅苕花,一朵一朵的粉紅,落入圍裙兜裡。想必是用來點綴生活的美。

黃昏裡,一花、一人披著金黃,成了鄉愁裡的剪影。

我的眼睛,久久落在那些粉紅色的花朵上。想起童年,想起母親和紅苕果。

一入秋,大片大片裝滿紅苕果的簸箕,攤在屋門、坡上的桑樹上。我們爬上桑樹偷吃那些軟糯的紅苕果,有可能是二爸家的,有可能是大爺家的,有可能是會計家的。

不管是誰家的都可以敞開了吃,大人頂多笑罵一句:娃兒些,吃多了難消化。

鄉愁,壓彎了秋

我們在田裡追逐,掏弄黃鱔,撿拾殘落的稻穗、麥子、花生……

想那時,一個世界的幸福,都可以被幾粒紅苕果塞得滿滿的。

人,活的簡單反而更容易得感到幸福。大多人之所以不幸福,是因為離簡單、離初心越來越遠了。

一縷縷炊煙在竹林上空升起來了,先是各自為陣,到了半空便熱烈相擁,柴火香便飄來了。做個農人好啊,平日裡雖有雞毛蒜皮的小事相爭,臨到大是大非上卻又相互攜手。血脈相連,一家親。

鄉愁,壓彎了秋

“莽娃,格老子的野上天了,快滾回來燒火弄飯。”竟然聽到難得的呼兒聲,不多見了啊。

是誰家的母親在呼喚自己調皮的孩子?呼喊聲單調,卻閃閃發光。

很熟悉、很親切的一幕觸動記憶深處,我忍不眼睛發紅,那些曾經厭煩的呼喚聲再也聽不到了,只能在回憶中慢慢回憶。

夕陽西下,新月如弓,我不再強裝,眼簾混沌一片……

鄉愁,壓彎了秋鄉愁,壓彎了秋
  • 鄒謇,男,78年生,祖籍四川渠縣,現居重慶。擅長水墨,喜歡草木之心的中年大叔。著有散文集《淡淡的槐花香》,長篇連載小說《冥圖》,《太醫令》,《書記孫大壯》,《我們的青春拐角》,《春野小村長》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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