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子詩歌丨秋天深了，王在寫詩，秋天的屋頂又苦又香
吳冠中丨秋
他是中國詩歌的奇蹟，他的翅膀飛向了天空，靈魂卻回到了大地。作為中國最優秀的詩人之一，海子無疑是一個不死的神話。海子的詩歌精神，成為這個時代永遠屹立的豐碑。
—— 《海子經典詩歌》
海子是個熱愛描寫季節的人。對於四序變遷、季節交替，一年十二個月，海子幾乎都寫遍了。是的，海子，為何對季節如此敏感？也許他筆下的季節，更多的是象徵意義而非自然界的季節變遷。海子離去是三十一年前的那個春天，而他最鍾愛的季節，大約是秋天。他為秋天寫下了許許多多抒情詩：《秋日黃昏》、《秋》、《秋天》、《八月之杯》、《八月尾》、《九月的雲》、《王冠》、《九首詩的村莊》、《七月不遠》、《九月》。
這些詩作均具有濃烈的個人化特徵，是夢幻，又如同神靈的語言，純粹而抒情、悲傷又蒼涼。他永遠是一個孤獨的“王”、一個“物質的短暫情人”、一個“鄉村知識分子”。（西川）
秋天，成熟、豐稔，飽滿，同時又孕育著蕭殺與死亡。秋天，是一首豐美的詩；秋天，也是一首凋亡的詩。八月觀，九月剝。對於秋天，自古便有兩種不同的聲音。一條主旋律是“悲秋”之聲。自宋玉於《九辯》中留下“悲哉，秋之為氣也”的名句後，悲，就成了秋的一種色調，一種情緒；愁，也就成了心上的秋了。“悲秋”是因為秋天的豐美之中蘊含著衰敗，天氣趨向於寒冷，萬物逐漸凋敝、衰亡；引申到人生之秋是“月到中秋光明少，人到中年萬事休”；事物之秋是發展的軌跡的達到頂點轉而向下運行，盛中漸變衰。人對此境多有哀傷。而秋天的另一個旋律是“秋天的歡歌”，因為秋天有一種成熟、飽滿之美，這是一個豐收的季節。
這個深秋，讀海子秋天的詩行，感受別樣的秋天，感悟海子詩歌中那純粹的、神性的詩意美。
九 月
海子
目擊眾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
遠在遠方的風比遠方更遠
我的琴聲嗚咽 淚水全無
我把這遠方的遠歸還草原
一個叫木頭 一個叫馬尾
我的琴聲嗚咽 淚水全無
遠方只有在死亡中凝聚野花一片
明月如鏡高懸草原映照千年歲月
我的琴聲嗚咽 淚水全無
隻身打馬過草原
《九月》是海子寫於一九八六年的一首詩歌，它以充滿神秘色彩、閃爍神性光芒的意象和獨具特色的語言構造，對所述事物進行了詩性的言說與燭照。這首詩有浪漫而又悲愴遼遠的基調，耐人尋味，動人心魄。
目擊眾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
遠在遠方的風比遠方更遠
這兩句從時間維度與空間維度上展現給我們一個廣闊無垠草原。“眾神死亡”與“野花一片”，這生與死的奇特對照，眾神本不死，而“我”目擊了草原上“眾神死亡”與“野花一片”，撫千古於一瞬，眾神死亡在想象中完成，凝聚成眼前野花一片。而風從草原上吹向遠方。讓“我”心頭湧起無限的憂傷和惆悵。在“草原”這個巨大的時空裡，生、死以及自身的存在問題。既神性而又可觸。馬頭琴聲悠揚，像“我”心憂傷，明月映照下，我一個人孤獨的走在草原上。
我的琴聲嗚咽 淚水全無
這一句全詩出現了三次，一詠三嘆，進一步深化了主題，寫景、抒情，交融一片。海子《九月》，對邈遠時間與曠闊空間的無限感慨中，我們似乎讀到了陳子昂感時傷逝的古典情懷。當海子“隻身打馬過草原”，發出“目擊眾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明月如鏡高懸草原映照千年歲月”的歌吟時，我們依稀讀到了“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的嘆惋；而面對“琴聲嗚咽淚水全無”的詩句，我們又怎能不聯想到“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的傷感呢？
九月易逝。人生短暫。草原永恆。詩歌永恆。
秋
海子
秋天深了 神的家中鷹在集合
神的故鄉鷹在言語
秋天深了 王在寫詩
在這個世界上秋天深了
該得到的尚未得到
該喪失的早已喪失
秋天深了 全詩反覆出現三次，如加強音，產生了復調震顫的效果。第一個“秋天深了”是指大自然的秋天；第二個“秋天深了”是指“王”寫詩的那個秋天，隱含著詩人已經在寫作上有了一定的收穫；第三個“秋天深了”是指作者所處的那個殘酷的現實，隱含著秋天的肅殺和無情。大自然的秋天是鷹的秋天，預示著有豐碩的收穫；詩人的秋天裡，詩人還在奮鬥著，收穫著；現實的秋天是最讓人傷感：
該得到的尚未得到
該喪失的早已喪失
秋天，成熟、豐稔，飽滿，同時又孕育著蕭殺與死亡。秋天，是一首豐美的詩；秋天，也是一首凋亡的詩。詩人反覆訴說“秋天深了”是說，深秋本來是一個已經收穫了的季節，但實際上並沒有什麼收穫，只有一片肅殺荒涼的氣氛。抒發了詩人因秋天所感到的逼迫感和失落感。神、鷹、王三者的關係：鷹是屬於神的家族。對應王在寫詩，指“我”在人間的秋天寫詩。詩中的意象充滿了孤傲、寂寞、神秘的特點，這是詩人特有氣質的反映。“秋天深了”作為景物描寫，渲染了詩中的滄桑悲涼氣氛。
十四行：王冠
海子
我所熱愛的少女
河流的少女
頭髮變成了樹葉
兩臂變成了樹幹
你既然不能做我的妻子
你一定要成為我的王冠
我將和人間的偉大詩人一同戴
用你美麗的葉子纏繞我的豎琴和箭袋
秋天的屋頂、時間的重量
秋天又苦又香
使石頭開花 像一頂王冠
秋天的屋頂又苦又香
空中瀰漫著一頂王冠
被劈開的月桂和扁桃和苦香
海子詩歌丨秋天深了，王在寫詩，秋天的屋頂又苦又香
《王冠》古希臘神話與西方十四行詩體形式的結合。古希臘神話中太陽神阿波羅主管音樂和豎琴，同時也主管詩歌的靈感。阿波羅很擅長彈奏豎琴和箭術。因為愛神丘比特的箭，阿波羅苦苦追求少女達芙妮，而達芙妮在河邊最後變成了一棵月桂樹。阿波羅凝視著月桂樹，痴情的說:"你雖然沒能成為我的妻子，但是我會永遠的愛著你。我要用你的枝葉做我的桂冠，用你的木材做我的豎琴，並用你的花裝飾我的弓。同時我要賜你永遠的年輕，不會衰老。"
太陽神，在海子詩中佔有崇高的地位：
我的事業 就是成為太陽的一生
他從古至今——“日”——他無比輝煌無比光明
和所有以夢為馬的詩人一樣
最後我被黃昏的眾神抬入不朽的太陽
——《祖國（或以夢為馬）》
吳冠中丨秋林放牧
在現實中海子的愛情是失敗的、悲傷的，他是用生命去追求詩歌的理想、詩人的桂冠。
正如海子所說：“從荷爾德林我懂得，詩歌是一場烈火。”
參考資料：劉春《一個人的詩歌史》、 海嘯《海子經典詩集》、《海子詩歌鑑賞》等。
作者丨爾東說話
品讀經典，書寫人生。做中國傳統文化的傳播者與踐行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