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交所:十年話江湖,見證P2P行業沉浮

文章來源:理顧者


2010年,首家金交所成立。

應國家需要,資本輪番入局,金交所蓬勃新生,擔起盤活不良資產、增加其他金融資產流動性等歷史使命。


2020年,全面整肅出清。

在非標走向終局中,在通道業務降溫中,在年底前全清存量風險中,金交所向死而生,朝著行業規範發展之路走去。


十年,在市場多樣化需求的催生下,金交所成了一個斑斕的行業;也是十年,在缺乏國家有效指導監管下,金交所成了一個爭議的行業。


十年,從不慍不火到行業規模累計超8000億、投資主體超120萬,一部光影並行的金交史,實則也是一小部非標整頓史,映照著中國式金融體制的跌跌撞撞與試錯成長。


01

金交之起:2010年之前


1986年8月3日,瀋陽防爆器械廠宣告破產。曾經的廠長石永階,滄桑又無奈地點著一支菸,看著工人領取救濟金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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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新華社)


這是新中國第一家正式宣告破產的國企。


也許很多人會驚歎,“背靠大樹”,有著“體制”這一保護衣,國企竟然也會倒閉?


事實上,在90年代中期,國企破產屢見不鮮。


92年鄧公南巡之後,“要搞活微觀企業,先搞活國有經濟”的改革理念在國企之間一夜颳起。市場經濟帶來了猛烈衝擊,大量經不起改革風浪的國企連續虧損、經營困難,最終被清退出場。


而在破產之後,國有產權需要進行交易。

於是,各省市政府一擁而上,設立了不少針對這類需要的產權交易所。


2002年,為了滿足國企改革需求、確保國企保值增值,十五屆中紀委第七次全會正式提出

各地區、各部門都要實行經營土地使用權出讓招標拍賣、建設工程項目公開招標投標、政府採購、產權交易進人市場等四項制度。


這使得中國產權市場具備了政策上的合理性,也是產權市場步入正軌的原始動力。


2003年8月,北京產權交易所的前身——中關村技術產權交易所,聯合東方、長城、華融和信達四大資產管理公司,共同搭建了國內第一家利用產權市場集中處置金融不良資產的專業化平臺—— “中國金融資產超市”


四大AMC開了個好頭。

同一年12月,3號文頒佈——企業國有產權轉讓應當在依法設立的產權交易機構中公開進行。


這一法文自2004年1月1日起實行。

在那之後,全國各地產權交易所業務量暴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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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各省林立,散落於各地的區域性產權交易沒有統一的平臺和規則,再加上我國金融資產規模不斷擴大,展業過程混亂——


是建立一個全國性金融資產交易平臺,還是在各省設立各自產權交易場所?這成為當時中央與地方博弈的關鍵


金融牌照發放權高度集中於中央,可地方政府也不能完全無牌可打,不然怎麼盤活地方金融、招商引資?


分權制下,中央與地方掣肘了多年。直到2009年3月,財政部頒佈54號文,文件明確:

非上市金融企業國有產權的轉讓應當在依法設立的省級以上產權交易機構公開進行,不受地區、行業、出資或者隸屬關係的限制,並通過公開競價產生轉讓價格。


於是,以產權所為孕育源頭,在地方反制中央中,各地專門服務於金融資產交易的金融資產交易所,這一概念應運而生。


雖名為“金融資產交易提供信息和場所的平臺”,但金交所本質上仍然是一種產權交易平臺,其特殊之處在於——交易品種是金融資產或從金融資產衍生而來的金融產品。


02

金交之盛:2010-2011年


2010年,熊焰還沒有58歲,他可能也沒想到自己會在5年後“五十八,再出發“結束自己的交易所生涯,毅然出來創業。


那一年,他還是交易所行業的“金交一哥”。

那年5月30日,經北京市政府批准設立的——北京金融資產交易所(“北金所”)誕生,熊焰擔任第一任董事長兼總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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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網絡)


1年後,北金所交易額達到2409億元;

3年後,中國銀行間交易商協會正式入駐北金所成為第一大股東,北金所“脫產入金”,由金融市場的“地方隊”躍升為“國家隊”;

5年後,熊焰辭職,當初財政部“欽點”的金融類國有資產交易平臺已然登上要素市場的高峰;

……


也是北金所誕生的那一年,2010年。

那年5月21日,比北金所還早,天津金融資產交易所(“天金所”)註冊成立,其實它才是全國首家正式成立的金交所。


也是熊焰離開北金所那一年,2015年。

天金所也有了大變動。

在中國長城資產、天津產權交易中心為老股東的基礎上,新資本下場,螞蟻金服入股天金所,成為其最大股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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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網絡)


北金所和天金所誕生的這一年,2010年,被稱為地方金交所元年


繼北、天這兩家最早的金交所之後,各地交易所蓬勃新生,絕大部分的金交所都在2010-2011年間相繼成立。到2011年底,全國已有9家相對正規的金交所。


除北京和天津外,一省一個,分別分佈在安徽、重慶、深圳前海、大連、河北、四川、武漢。


還有一家——陸金所。

自稱不是金交所,它的發展路徑最為獨特。


與此前大都以國有全資、控股為主的各地金交所不同,陸金所屬於平安集團旗下,從誕生之初就帶著“P2P第一平臺”的光環。


這似乎為後來的金交所整頓風暴埋下了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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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網絡)


包括陸金所在內,這10家金交所成為了相對知名、合規的行業Top10。


除了天金所和陸金所,其餘8家都通過了國務院清理整頓各類交易場所部際聯席會議驗收。而8家中的兩家——前海金交所與重慶金交所,均被中國平安收歸麾下。


平安的入局,釋放出一個信號。

資本巨頭開始加入一場“奪金之戰”。


無論是平安、萬達、恆大等傳統企業,還是互聯網新貴如百度、前面所提及的螞蟻金服,都在接下來幾年裡開始佈局金交所。


悄然間,曾經為處置國有不良資產而生、以金融資產交易為初衷的金交所,似乎有了些變化。


03

金交之轉:2011-2017年


2011年之後,大量的地方交易所成立。


隸屬於地方政府直接管轄,遊離於一行三會的監管體系之外,業務圍繞非標資產展開,金交所似乎是一張天然的通道溫床。


當時的金交所,一方面大大小小數量猛增,一方面是“當一個交易所運營步入正軌後,年交易額還在100億元以下,會面臨較大經營困難”


於是,一門生意開始變得火熱。


在銀信合作業務收緊之下,

金交所成為銀行表外業務的重要通道。銀行開始利用金交所來實現表內資產表外化,一邊將管制資產包掛售至金交所,一邊自己用錢買回來,左手賣右手買。


但這些做法,很快引發監管機構的注意。

2011年,國務院38號文。

——這是金交所監管政策的源頭。


38號文第一次明確提出了金交所的基本準則,並且對名稱進行了嚴格規範,設立“交易所”需經國務院監管部門批准,這使得2011年之後,再沒有以“金融資產交易所“命名的金交所平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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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政府網)


2012年,38號文的配套姊妹——37號文,登場。

再次重申38號文精神,要求違反規定的交易場所及其分支機構應予以清理整頓,包括——

不得將任何權益拆分為均等份額公開發行;不得采取集中交易方式進行交易;不得將權益按照標準化交易單位持續掛牌交易;權益持有人累計不得超過200人等。


38號文和37號文,對交易所行業而言,是一場全國性大考驗。自2011、2012年以後,交易所被大清洗,違法違規者被清除大半。


然而,紅利依舊不斷吸引著新玩家入場。


既然不能再以“交易所”字樣命名,地方又和中央玩起了躲貓貓,大量的“交易中心”如金融資產交易中心、互聯網金融資產交易中心和股權交易中心,又不絕湧出。


數量又是猛增,基本上一省一個,甚至多個,依然由各地金融辦直接監管,還陸續吸引到了民間資本和各路巨頭的輪番入主。


與此同時,2013年互聯網金融火熱。

2012年後的“交易中心“,為謀生路,開始和互聯網金融搞起了聯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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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靠“國企”“政府”的地方交易中心,為資產增信,成為互金平臺的重要通道,而借互聯網金融之風,金交所也再次大放異彩。


一時間,橫跨金融各個領域,金融資產規模大,流動性高,萬金油式的包裝平臺,金交所以其天然優勢成為“通道搶手貨”,迎來一波黃金期


在那段巔峰時期,金交所甚至一度被業內人士評價為具有“點石成金”的魔力,“最厲害的牌照,就是沒任何牌照”


可互聯網金融的宿命,早已註定。

即使產品設計巧妙,風險也只是潛藏在華麗外衣之下。

一把危險、淬好了毒的刀,就藏在於與P2P合作緊密的金交所背後。


這把刀,在2016-2017年捅向了金融行業。


04

金交之變:2017年之後


2016年12月,螞蟻金服旗下招財寶平臺爆發違約事件,金交所與互聯網平臺的合作大白於天下,金交所再一次被推到風口浪尖。


這場“蘿蔔章割韭菜,蔬菜何苦為難蔬菜”的大戲,歷時一年,10億私募債違約牽出了120億非法募資大案,21家機構被罰20億。


那一年,P2P爆雷已經若隱若現。


為了避免交叉傳染風險,避免金交行業成為爆雷P2P平臺、非標資管產品的陪葬品,也為了保護金交行業,監管層當機立斷,對金交所與P2P平臺合作一刀切,猛然踩了剎車。


2017年,互金領導小組下發64號文——

要求違規互聯網平臺必須在2017年7月15日前,停止與各類交易場所合作開展涉嫌突破政策紅線的違法違規業務的增量,同時必須妥善化解存量違法違規業務。


在當時,全國共有46家互聯網金融平臺與金交所合作,據網貸之家統計,全部互金公司與金交所合作累計規模在萬億元以上。


壯士斷腕之痛,業內普遍認為,“64號文”對金交行業最直接的影響,

就是切斷了互金平臺“長尾客戶”這一重要的資金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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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2017年是“嚴監管”、“去槓桿”的一年。

關了一扇門又開了一扇窗,互金全面整頓,讓金交所與其合作由熱轉冷,私募備案的收緊又讓地方金交所業務模式多元化起來


一頭是財富機構對固收類產品的渴求,一頭是銀行出表、房企融資、城投續命的利益訴求;

一邊是信託、券商資管、私募基金被監管鐵索拴住,一邊是一行三會之外靈活的金交所;

……

有需求,就有創新。


大量私募在金交所備案掛牌產品,私募、三方財富的合作成為金交所新的業務重心,在更強監管來臨之前,屬於金交所的燦爛還在繼續。


但不管金交所再怎麼燦爛,自2017年開始,金融整個大行業的洗牌出清,就已經在路上。


2018年11月,《清整聯辦2號文》出臺。

配合資管新規及配套細則的落地,金交所30萬以下的小額拆分產品被叫停。


在這一份文件中——

金交所業務範圍首次被明確限定為:依法合規開展金融企業非上市國有產權轉讓、地方資產管理公司不良資產轉讓、地方金融監管領域的金融產品交易。


2019年2月,35號文對2號文進行細化。

金交清整工作正式拉開帷幕,一些殭屍交易所、違規交易所黯然出局,背景實力較弱的中小金交所岌岌可危,通道業務逐步退出金交舞臺。


2019年7月,清整聯辦5號文又揮刀而上。

金交清整工作被上升到政治高度,“2020年底前,地方各類交易場所存量風險基本化解完畢”,任何機構、個人都無法阻擋清整大勢。


上述政策合力,金交所非標產品被踩下“剎車”。


如果還記得去年非標有多難(《2019,非標之殤》),10月的資管新規《認定規則》讓無數人痛嘆“非標已死,同業已亡”。


而金交所業內人,在經歷去年一年的風暴後,也只能無限感慨,“金交所的黃金時代結束了,過去閉著眼睛賺錢的時代一去不復返。”


也是在5號文期間,在金交所的“名義監管方”——由證監會牽頭的聯席會議上,證監會主席首次披露了金交所的存量規模:

截至目前,全國金融資產類交易產所的債權類業務存量仍達8517億元,涉及約120萬名個人投資者。


從最初的不慍不火,到如今的行業規模超8000多億,金交所其實是順應時代發展的創新產物,填補了傳統金融發展中的薄弱之處。


如今它的業務範圍,在不斷金融創新中早就超越了所謂的非標資產交易層面。


然而,2019年的史上最嚴一年監管給了金交所沉重一擊,擺在金交所面前的最大難題,也是生死難題——2020年底前存量業務風險的化解。


2020年,將是金交所的生死一躍。


05

結語 向死而生


於個人而言,嚴監管是斷糧,是痛;

於行業而言,嚴監管卻是出清,是好。


任何規範化的、看似約束但有據可循的制度和規章,都是在保護一個行業的良性發展。如果當初不是監管對P2P合作踩了剎車,那後續P2P爆雷潮必然會波及到金交所。


同樣,化解存量業務風險、推進一省一家金交所整合,其監管目的也是為了避免金交所在業務擴張中埋下巨雷,及早排雷,早發現早治療。不然真等到病入骨髓,那為時已晚。


縱觀十年金交歷史,我們看到了在跌撞中試錯成長的中國式金融監管,看到了地方與中央的

中國式博弈,也看到了中國式金融創新


而在這中國式時代產物背景之下,金交所要在2020年底前化解存量業務風險,難題有三:

一是存量業務規模較大、各類型產品複雜,所涉及的投資者人數較多;

二是對於通道業務,金交所對底層資產掌控力較低,難以快速清理完畢;

三是產品衍生風險,尤其是群體性事件風險;


還有一個額外的難題是,投資者對金交所剛性兌付的預期。不只是金交所,無論金融哪一子行業出清,“破剛兌”都是一大頭疼的話題。


在多重難題之下,2020年金交所會走得更慢、更謹慎、更緊張,但我們可以認為,一個“劣幣驅逐良幣”的市場,只有嚴監管出清劣幣,良幣才能發揮出它應有的經濟價值。


雖然痛苦,但卻亦是一份幸運。

我們不妨期待著一個出清後的金交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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