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誠才是關鍵!燕雀說《論語》⑪“謹而信,泛愛眾,而親仁……”

子曰:“弟子入則孝,出則弟,謹而信,泛愛眾,而親仁,行有餘力,則以學文。”

真誠才是關鍵!燕雀說《論語》⑪“謹而信,泛愛眾,而親仁……”

此為燕雀所作新解論語系列的第十一篇文章,如對前面文章感興趣,請點擊我的頭像。

這章我們取中間“謹而信,泛愛眾,而親仁”來講。為防止斷章取義,先要把前後句子意思連貫起來。前一篇我們講過了“入則孝,出則弟”,這是修習儒學的起始點。一個年青人先在家裡孝敬好父母,再出外以兄弟謙恭態度結交他人。接著呢,就要逐步建立起良好的社會關係,具體方法及步驟就是我們今天講解的內容。

簡單翻譯如下。

先做到謹慎,再信任和取信於朋友,然後廣泛地關愛大眾,最終親近那些具有仁德的高士。

這種翻譯與傳統翻譯明顯不同(不然怎麼叫燕雀說《論語》呢)。我們之前一再強調,《論語》裡的語氣詞、連詞非常重要。忽略它們就會把書讀錯,讀死,讀成兒歌三百首(缺乏深度和意義)。正如我們以前的篇章所述,在這裡“而”字有著前後遞進的邏輯指向,是不能忽視的。有很多書籍把“謹而信”解釋為:謹慎和守信。把“而”解釋成“和”,但“和”這個連詞通常代表前後兩者並列,邏輯上無因果可循,位置可以互換,這樣一來就出大問題了。

“信”,能放到“謹慎”之前嗎?

咱們可以設計場景來推演驗證一下。

設想一個立志有為的青年A,在家裡已經做到了孝敬父母,待他出得門來,又以尊敬兄長的禮數對待陌生人B。然後呢,按照儒家修行次第,他要對陌生人B“謹而信”了。現在我們把次序顛倒一下,讓他擱置“謹”先做到“信”如何?很可能出現以下這一幕。

青年A:兄長,雖然我們是首次見面,但我既以弟弟的禮數對待您,那麼就一定信任您,並且要對您講信用。

陌生人B:無論怎樣,你都會對我講信用嗎?

青年A:任何時間、任何場合、任何事情,我都會守信。

陌生人B:我正好有一件事情讓你去做,但難度太大怕你做不了,你能先答允我嗎?

青年A:無非一死而已,為信義死吾輩得其所哉,請您告訴我什麼事,我答允一定辦到!

陌生人B:好,其實我和你父母是仇人,現在我就要你回去殺了你父母,若做不到,你就是一個不講信用的小人!

場景就此結束

丟棄了“謹慎”只講“信”的青年A,除了自殺和逃避,大概也沒有其他辦法化解自己造成的死局了。大家可能會說這樣的“腦殘”太少見,沒有代表性和說服力。實則不然,君不見飯局酒桌之上,酒酣耳熱之時,誇誇自吹兩肋插刀的人物豈在少數?吹者或任性逞強,或明知不能為;聽者或愚痴偏信,或虛言相逢迎,總之都少了“真誠”二字。

所以就人情事理而言,真誠待人的君子一定會把“謹慎”放在“信”之前。先要小心地接觸、謹慎地考察、認真地審驗,看對方是不是品性端正,能不能成為真心朋友值不值得自己信任和給予信用。真誠是相互的,輕諾必寡信。剛一接觸對方,哪怕禮數再恭敬,也不能夠毫無保留的相信對方,更不能毫無分寸地拍胸脯向對方做出承諾。一諾千金啊,做不到怎麼辦?信義豈不成了空談?

不過,有一種稱之為“俠客”的人歷來很受大眾歡迎。

他們信人不疑,信誓如鐵,一言既出腦袋瓜子可以給人當皮球玩,江湖人士大多以此為道德標杆。但咱們仔細審視一番,俠客最早出自司馬遷的《遊俠列傳》,裡面哪有不察不思當街隨意給人賣命的例子?

魏文帝曹丕寫過的一部神怪小說《列異傳》,曾講述了這麼一個故事:楚王命鑄劍名家干將莫邪夫妻製造寶劍,劍成分雌雄兩柄。干將持雌劍進獻。楚王為避免他國也獲此等寶劍,就把干將殺掉了。後來莫邪生下一遺腹子名叫赤,長大後持雄劍為報父仇。豈料楚王心有感應,在夢中看見赤的樣子,醒來讓人畫成圖影全國追捕。赤報仇無門,只得逃進山裡躲藏(重點來了)。在山裡赤遇到一個俠客,說可以為他報仇。赤立即拉出寶劍砍掉自己的腦袋。俠客帶著這腦袋面見楚王,報告夢裡的刺客捉到了,但因怨氣太重必須拿大湯鍋煮這顆人頭(水煮孩子頭,燕雀咋想起了水煮魚頭……)。結果三天三夜煮不爛,楚王好奇探過頭去看。那俠客早等著這一刻,手起劍落將楚王的頭斬入鍋裡,跟著自己也斬頭入鍋。熱湯一滾,肉爛筋脫,三顆骷髏再無分別,楚國人只好將三頭分別厚葬,取名為“

三王冢”。

東晉幹寶所著《搜神記》也寫了這個故事,不過俠客和赤的對話更加瘋狂。書中寫那俠客聽了赤的陳述,大咧咧的張嘴便要求:“楚王正懸賞千金求你腦袋,把劍和腦袋拿來,我給你報仇。”(我靠,太牛叉了)赤再不多話,當場割頭送上,又硬邦邦的死而不倒。俠客說:“我必不辜負你的信任。”話音剛落屍體即倒下,之後情節與《列異傳》相仿。

這故事讀起來既荒誕詭譎,又充滿了酣暢淋漓的痛快感。孤兒身負血海深仇,聞聽有人仗義相助,二話不說斬頭相托,所託之人也不失信,事成自殺還報孤兒。早二十年看到這段,燕雀也曾熱血沸騰,恨不得出門遇人求助,即以頸血薦之。後來想想不對啊,儒家主張的“信義”比泰山還重,難道就這麼隨隨便便交付給陌生人嗎?魯迅先生也早看出其中問題,上世紀三十年代以“三王冢”為底本創作小說《鑄劍》,當寫到孤兒眉間尺(赤)逃進山裡遇到怪客時,魯迅先生給他加上了疑惑和試探的情節。

“你麼?你肯給我報仇麼,義士?”

“啊,你不要用這稱呼來冤枉我。”

“那麼,你同情於我們孤兒寡婦? ……”

“唉,孩子,你再不要提這些受了汙辱的名稱。”他(怪客)嚴冷地說,“仗義,同情,那些東西,先前曾經乾淨過,現在卻都成了放鬼債的資本。我的心裡全沒有你所謂的那些。我只不過要給你報仇!”

眉間尺故意用“仗義、同情”字眼試探對方,因為這孩子早已經歷和見慣了假仁假義的做派,心裡對之深惡痛絕。假如怪客附聲應和:“對啊對啊,我就是同情你們孤兒寡母,我就是主持正義的義士!”對不起了,眉間尺絕對拍拍屁股閃人。然而怪客錚錚有聲的否認之語,恰好就是眉間尺內心深處的感受。為什麼幫你報仇?只因怪客我一腔純粹的義憤,正如眉間尺所作所為也是發自為人之子的純真天性。天性即天命(天命之謂性),兩個天性純透的人在那一刻心與心共振,真誠所至,引為知己,才能剖肝瀝膽以全信義。魯迅先生這麼一改就合情合理了。

所以,那些痴迷武俠小說立志行俠仗義的年輕朋友們千萬要明白,

信義是有條件的,不加謹慎而輕信於人,或輕諾於人,非但無智,而且也違背了真正英雄俠士的道德準則。

好了,我們理清了“謹而信”的脈絡,接下來兩步就相對簡單了。

順著原文語義我們繼續往下走。

謹慎選定了朋友之後,對其信任有加,言出必踐,朋友關係自然越來越堅貞牢固。下一步“泛愛眾”,是在結交真心朋友的基礎上,把關愛傳遞到對方的親友群,同事群,同好群。

常言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既然朋友的品質非常好,其周圍的人也差不到哪裡去。好朋友總是一個連一個的,如此結交開去,就會形成一張以真誠友愛為紐帶的人際關係網,能夠提供強大的助力和社會資源。這麼說好像很功利,但我們要分清楚,儒家的“泛愛”和墨家的“兼愛”有很大區別。前者強調義高於利,但不排斥從他人關係中謀取自身正當利益,比後者毫無差別的均分利益更為現實,也更具操作性。因此“泛愛”的群體當中也有遠近親疏的差別,儒家看重的是次序啊!“泛愛眾”排在“盡孝,行悌,守信”之後,也是這個緣故吧。

那麼“而親仁”又排在“與朋友講信用”之後

是不是說有仁德的人比朋友還疏遠呢?是,也不是。仁德之士一般都德高望重,或者地位尊貴身擔要職,一個毫無建樹的毛頭小子有什麼資格去親近人家呢?當做到了“入則孝,出則弟,謹而信,泛愛眾”之後,毛頭小子的美德也廣傳四方,“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社會關係妥妥的,這時候就可以主動走近仁德高士,接受更高層次的道德薰陶了。

不過此刻仍要延續之前四步的態度,心裡滿懷真誠,否則會成什麼樣子呢?我們經常看到某些學術研討會、高規格峰會之上,有西裝革履的參會者死皮懶臉纏著白髮蒼蒼的名家院士、學派宗師合影,嘴裡說要傳承發揚人家的學問和品德,將來造福天下,心裡卻想:“跟這老不死的合影又可以提高我身價啦!”這種貌似忠厚實則奸猾的人,不過是“鄉愿”罷了。

下一節,我們要講儒家“學文”的意義

作者簡介

燕雀(本名李戟),為蜀地職業寫手,理工科出身,研習《易經》多年。2005年在臺灣上硯出版社出版首部長篇小說《虛唐幻道》,又在《今古傳奇》發表連載小說《地獄騎士》等多部小說,網絡留有180萬字長篇小說《玄門》。幸得深讀四書五經及諸子百家,對《易經》奧義尤感醉心,經十年磨礪自感有成,遂立志弘揚《易經》之正宗,昌大中華之文采,得東籬悠閒情懷,不復為五斗米摧眉折腰矣。有言曰:究卦象之根本,傳君平之遺學,更百篇之奇文,待每日之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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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為“象帝”頭條號擁有者——燕雀(李戟)原創文章,獨家首發在今日頭條平臺“象帝”頭條號,其他任何平臺轉載、引用,須經作者本人授權同意,否則視為侵犯知識產權之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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