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詩寫得一般般,可能因為你不懂怎樣煉字,高手都學杜甫這麼做

詩人分兩種,一種是天才式的,一種是刻苦式的。天才式的代表如李白,李白的詩激情澎拜,豪邁奔放,語言瑰麗,文采奇異,正可謂“言出天地外,思出鬼神表,讀之則神馳八極,測之則心懷四溟”。但如果僅憑新鮮的比喻、驚人的幻想、大膽的誇張,並不足以說明李白的詩歌為何雄霸三千年中國詩歌史。李白乃是以氣奪人,這是他的詩歌具有特殊魅力的一個重要原因。李白的詩,綜而言之,有氣骨、有氣象、有氣勢。這些特點集中體現在李白的古風,以至於給人感覺李白作詩不甚重視格律。其實不是,盛唐七絕寫得最好的有兩個人,一個是“七絕聖手”王昌齡,一個就是李白。論流傳度,李白還要更勝一籌。《望廬山瀑布》《早發白帝城》《贈汪倫》《望天門山》《聞王昌齡左遷龍標遙有此寄》《峨眉山月歌》《越中覽古》《客中行》等都是國民熟悉的膾炙人口的名篇。

李白在《戲贈杜甫》中嘲笑杜甫“借問別來太瘦生,總為從前作詩苦”,並不是指杜甫作詩太拘泥於格律,而是二人作詩的風格不同。李白這種天才式的詩人,當然可以“站著說話不腰疼”。除了李白,還有另一種天才,就是他有異於常人的生命體驗,或大悲大痛,或大痴大癲,在這種極端情感的驅使下,激發出世所罕見的想象力,營造古未有之的境界。李賀是這種天才類型的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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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天才也有缺憾。若論章法的嚴密、用典的巧妙、對仗的工整,李白未必比別人高明。這方面的傑出代表,首推杜甫。杜甫自稱“為人性僻耽佳句,語不驚人死不休”,是他創作精神的真實寫照。而且,杜甫與李白殊途同歸,同樣達到了詩歌藝術的最高峰。但是,大家一定要有清晰的認識,天才也須有刻苦創作的精神,李白一生筆耕不輟。苦吟詩人也必然有一定天賦,乾隆爺寫了40000多首詩,佳作寥寥。

天賦差的人往往被格律這種入門技能搞得暈頭轉向。但許多人不是積極通過努力地學習、大量地閱讀、謙虛地求教來彌補和鍛鍊,而是總想著走捷徑,以詞不害意為藉口掩蓋自己的懶惰。詞不害意的確是詩家的公論,但是對初學者基本沒用。因為你很難寫出李白李賀那樣奇妙的句子,多數情況,自以為的“不能改”,實際還有很大的錘鍊空間。明明是刻苦式詩人的條件,偏要走天才式詩人的路子,結果只能南轅北轍,一無所獲。所以,我勸大家還是暫時忘掉“詞不害意”這條規則,因為詩壇還有很多更實際更通行的規則。

你的詩寫得一般般,可能因為你不懂怎樣煉字,高手都學杜甫這麼做

嚴羽在《滄浪詩話》中評論李白和杜甫的詩歌說:“子美不能為太白之飄逸,太白不能為子美之沉鬱。”飄逸者,如天外之鵬飛,海上之浪翻,舒捲自如,無跡可求;沉鬱者,如澗底之虎嘯,峽中之雷鳴,地負海涵,皆合法度。二者都有詩歌不可或缺的魅力,並無高低貴賤之分。但是就普通人而言,朱熹的“杜詩可學,李詩不可學”,也確實中肯。

既然要向杜甫學詩,那杜甫到底是怎樣作詩的呢?這個問題,當然由杜甫本人告訴我們最為可信。慶幸的是,杜甫確實曾經自道創作經驗:

陶冶性靈在底物,新詩改罷自長吟。

孰知二謝將能事,頗學陰何苦用心。

杜甫認為寫詩可以陶冶性靈,而詩人憑什麼寫出好詩呢?答案就是反覆吟誦、修改。但是,修改不是瞎改亂改,平時要有足夠的知識輸入和貯備。這就要求大量閱讀謝靈運、謝朓等前人的優秀詩篇,更要注意學習陰鏗、何遜等詩人的刻苦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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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改詩最經典的案例當屬王安石的《泊船瓜洲》。南宋洪邁在《容齋續筆》記載:

王荊公絕句雲:“京口瓜洲一水間,鐘山只隔數重山。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吳中士人家藏其草,初雲“又到江南岸”。圈去“到”字,注曰“不好”,改為“過”,復圈去而改為“入”,旋改為“滿”,凡如是十許字,始定為“綠”。也就是王安石在寫這首詩的時候,先後用了“到”“過”“入”“滿”等十幾個字,最後才定為“綠”。因為“綠”字確實貼切巧妙,所以成為講究修辭煉字而改出好詩的範例。

不過,關於王安石的這首詩,其實還有另一樁鮮為人知的修改。那就是王安石剛開始寫的並不是“春風又綠江南岸”,而是“春風才綠江南岸”,是後人在選編的時候將之改成了“又綠”。這一改,才使得這首詩更加出彩,思鄉之情更加濃烈,“綠”字的妙處也更加凸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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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綠”字改得好呢?煉字的根本是煉意。我們可以從王安石所改的字,看出他的思路變化,第一個字“到”是強調結果,將春風擬人化,春風到了江南岸,而我近在咫尺卻不能到,通過我與春風的對比,體現我的鄉愁。但王安石覺得“不好”,改成了“過”,不好在哪兒呢?不好在這種對比的感覺還不夠鮮明。“過”是從此岸到彼岸,強調了春風的行程。好像改觀不大,王安石又改成了“入”,“入”有過程有結果,但均不夠強烈。王安石又改成了“滿”,“滿”又強化了結果,但是比較抽象,沒有畫面感。接著改成了“綠”,可以說有過程有結果,還有畫面感,而且帶上了感情色彩,已經比“到”“過”“入”“滿”上了一層境界,而涵蓋其所有意思。自然,也就“吟安一個字”,無需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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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實踐了杜甫的“新詩改罷自長吟”,我們要不要實踐呢?當然要。拿我個人的一次創作為例:

平安夜

作者/顏亭月

歡聲笑語漸闌珊,影抱孤燈獨自寒。

已閱詩書三卷滿,美人猶未問平安。

這是我2010年獨居北方時寫的一首失戀詩。平安夜是11月24日,在北方已經是深秋,而且我是獨自租住在異鄉,既沒有朋友,也不愛交際。平安夜,便只是在家裡讀書、讀詩。談過校園戀愛的人們都知道,平安夜是情侶們歡快的節日,會相約出遊。如果分居兩地,也一定會互致問候。我的住處附近就是一所高校,所以平安夜的歡聲笑語非常清晰地傳來,直到夜深人靜,情侶們可能都已經盡興而歸。但是我還沒有入睡,因為有心事嘛,在等那個往年都等得到的電話。我等到了嗎?我沒有明說,但是明白詩詞套路的讀者一定猜到了結果。

你的詩寫得一般般,可能因為你不懂怎樣煉字,高手都學杜甫這麼做

在這裡,我同樣為了將別人的歡樂與自己的孤寂形成鮮明的對比,意圖營造一個形影相弔的定格畫面。影從哪裡來?當然從燈光的照射而來。燈光照射將人的身影放大到牆上,更顯得人渺小、孤寂。有過類似生活經驗的人,一定見過這樣的畫面。怎麼寫呢?一開始我寫的是“影照孤燈獨自寒”,覺得不好,沒有感情,又改成“影伴孤燈獨自寒”,還是覺得不夠深沉,又改成“影暗孤燈獨自寒”,又覺得不夠形象。最後,也是反覆吟誦,前前後後換了十幾個字,才定為“抱”。我記得當時我是很滿意的,所以也就定稿。

影怎麼能抱孤燈呢?因為在孤燈和影之間還必然有一個人,表面上是寫巨大的影子彷彿將孤燈抱住,實際是寫巨大的搖晃的影子將人吞沒了,人的孤寂無助、心情黯淡也就表現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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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學詩第一要閱讀,博採眾長。不要想著走捷徑,要肯下功夫。第二要推敲,好詩不厭千回改。許多人作詩的態度太草率了,但求合律,便到處發。袁枚說:“

愛好由來下筆難,一詩千改始心安。阿婆還似初笄女,頭未梳成不許看。”真正優秀的詩人,是懂得藏拙的,自己不滿意的作品,羞於面世,因為砸的是自己的招牌啊。寧缺毋濫,再天才的詩人,也不可能首首都是上乘之作。

我在改詩的時候,有沒有想到王安石的範例呢?沒有。學詩不是機械的行為模仿。這些要靠平時的閱讀積累,養成良好的習慣。許多創作的借鑑和化用都是在潛意識完成的。關於詩詞的煉字,你有什麼高見?歡迎討論。

@顏亭月詩詞

李白杜甫晚年都登上岳陽樓,寫出流傳千古的五律,誰的水平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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