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我覺得在日本健康危機管理體制裡面，是否也存在一個雙系統，就是上次講座圖2的概要圖顯示的那樣，一個系統是厚生勞動省的系統，另一個該系統外的研究者系統？就是說，第一個系統是政府行政機構的垂直領導的內部系統，另一個是與其沒有行政隸屬關係的研究者系統？
答：是的。另外，你可能也注意到了，就是除了厚生勞動省以外，日本的健康危機管理體制還包括了警察系統；此外，還包括了各級地方政府機構、大學教授、新聞媒體等——形成了日本專家所說的多層次相互支援的監管和執行體制。
問：這一點我覺得很重要，能否請您多解釋幾句？
答：1868年日本明治維新走上了資本主義工業化道路，食品安全問題也開始大量出現，而關於食物中毒事件的調查也成了警察部門的職責。直到1947年制定了食品衛生法以後，厚生省才開始開始主管全國的食物安全問題。當時日本經濟凋敝，食物緊缺，中毒事件頻發，死者最多的年份高達1800人以上；後來隨著法制管理體系的強化，從1960年代開始才顯著降低。現在每年食物中毒的死亡者降到了10人以下，2009～2010年甚至為零（圖）。
圖 日本快速工業化時期食物中毒死亡人數的推移（1885～2015年）
資料來源：日本厚生勞動省。
問：對比這個表和上次的講座中的圖2，我發現了一個問題，就是日本的國民健康危機管理體制是1990年代中後期正式完成的，但是，這個圖中的食物中毒死亡者的急劇下降卻發生在1960年。換句話說，就是在這個健康危機管理體制建立之前，食物中毒死亡人數就已經發生了顯著的減少。這原因是什麼呢？
答：好眼力。這原因可能有很多。我覺得主要原因之一就是——這個國民健康危機管理體制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在長期的實踐中逐步地進化過來的，或者說是逐步地發生和發展起來的。在眾多的食品安全事件的發生和對策中，在國民健康遇到了嚴重威脅和危機的處過程中，這個管理體系也逐步地完善起來了。以至於到了現在，當這個體制的模式以一種很漂亮、很簡潔的形式（參見上次講座圖2）展現在我們面前的時候，它已解決的眾多的難題或重大的危機、以及這個體制或模式的早期雛形與中間過渡形態，已經淹沒在了歷史的長河中。
問：作為50後的老教師，您是否可以給我們提供一個具體案例來佐證一下呢？
答：舉一個著名案例，也可以說是這個健康危機管理體制的地方版的雛形吧——1955年6月，日本森永乳業（當時三大奶製品巨頭之一，其市場份額為60％）的奶粉因為混入了砷素（砒霜），陸續造成了嬰幼兒中毒，受害者超過1萬人，其中130人死亡。8月20日岡山縣的報紙報道了對岡山大學兒科的浜本教授的採訪，此事曝光。23日岡山縣政府收到了浜本教授提交的診治報告，下面複印的表是日本有關學者記錄的岡山縣政府當天的對應［譯註］——
表 奶粉中毒事件發生後岡山縣政府的對應
資料來源：浜本英次編《在岡山縣的奶粉砷素中毒症發生記錄》。
中文對應翻譯如下：
問：儘管年代遙遠，有的對策的具體時間不明，但是，透過這一頁陳舊的複印紙張，我們今天的讀者似乎依然能夠感受到當時事件的驚心動魄和烽火濃煙。你說呢？
答：用我們現在熟悉的話，也可以說是一場沒有槍炮聲的慘烈的戰爭吧。
這裡值得注意的幾點啟示是：
1，都道府縣政府是地方健康危機管理體制的主體。不必等國的機構的指令或授權，就可以發佈命令，採取對策。
2，岡山縣政府的反應和對策迅速及時。當天就上傳中央，下聯市町村保健所，並制定了治療方案。
3，使用了當時最先進的通訊手段（電報），向國家主管部委（厚生省）報告，同時向有關的平級政府最高首長（知事）做出橫向通報。
4，停止有關工廠產品銷售，調查其產品的產銷情況；並把樣品送交厚生省核驗。這裡值得注意的是，工廠不在岡山縣，而在德島縣——用我們的話說，是跨省執法。
4，通過當時的電臺報紙等大眾傳媒，廣而告之，敲響警鐘，從而引起更多的市民注意，並將危害減少到最小。
（2020.2.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