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夢》-民國虐-短篇小說

暮色將至,荒無人跡的平原上,兩個男子站在一處墳地旁,久久凝視著墓碑。

“把酒放下,你先走吧。”披著深jun大衣的男子背對著另一個年輕人,聲音嘶啞地說著,視線移到後面的土堆,神情頓時溫柔了許多,“我想在這兒多陪陪她。”

“將jun……”年輕人急忙想要說些什麼,卻被打斷。

“別再說了,戰事都完了,對國家我已經盡到我的責任了,現在,我只想多陪陪她了。”男子走上前,伸手輕撫過立在那裡的墓碑,“這些年,她一定很寂寞。我想陪她聊聊天。放心吧,一會兒我就回去。”

“……是。”年輕人有些擔心地望著男子,知道男子不會改變主意,也不再多說什麼,行了個禮,便轉身離去。

他自顧自地掏出一壺酒,又從身側取過兩個酒杯分別倒滿,將qizhong一個放了下來。他眷戀地盯著面前墓碑上的照片,自嘲地笑了笑:“夢兒,這麼多年不見,你還是這麼漂亮。不過……你現在應該還在怪我吧。”

說完,他端起手裡的酒杯一飲而盡,“你還記不記得以前咱們di一次相遇的日子啊,就是在戲園子的時候……”

說著,他目光有些迷li地眺望著遠方,開始回憶著過去。

我叫楚天昊,在北平di一jun區di二旅團di五師di四團三營一連當隊長,我的父qin是在上海當師長。

我和夢兒最初的相見,是個巧合,也……算是個意外吧。

那個時候,我正跟我的狐朋*友一起去往北平一家最大的戲院子裡看京劇的路上,正和好友們相互打鬧,沒注意前面,無意間撞上了她。

“對不起,對不起,姑娘沒有傷到哪裡吧?”我急忙道歉,一抬頭,她的模樣便直直撞進我的心裡,我ren不住地想到宋玉的那首詩來“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含貝”。

“沒事的。”她低下頭整理了一下她那白色的綢緞羅裙,有禮地回答道。

“啊,小姐,你有沒有事,傷到哪兒沒?” 旁邊一個丫鬟模樣的女孩慌忙上前,出聲詢問道。

“沒事啦,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啦!”她對她的丫鬟也是ji好的,只是笑著搖了搖頭,便不說什麼,衝我點了點頭,便提起裙子,繞開我快步走向遠處。而她一身的蘭香卻一直縈繞在我的心房。

我不自覺地愣愣地一直盯著她的背影,直至好友唐毅辰撞了我一下,我才回過神來,反手便拉住唐毅辰的袖子,問道:“剛才的那位小姐是誰?”

“她呀,可是咱們北平裡有名的千金王蝶夢。人家出身好,是王家的女兒,琴棋書畫也樣樣精通,尤qi啊,她的舞蹈是咱北平數一數二的。”唐毅辰有聲有色地介紹著,看我的目光依然追隨著那抹倩影,有些瞭然,壞笑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說,看你這模樣,不會這di一次見面就喜歡人家了吧!”

“別瞎說。”我瞪了一眼唐毅辰,卻似被說zhong心事一般,臉色有些不自然,輕咳了一下,“快走吧,一會兒戲該開演了。”說完,我便逃也似的匆匆向前走去。只留下唐毅辰在原處哈哈大笑。

之後再見還是那日的戲園子。

我先是在園外徘徊了一會兒,以為還能再碰見她,卻等候許久也不見,心zhong不免失望了些,便也只好進去看戲。待我落座後,上一部戲已經演完,該是這家戲園子裡壓*大戲《霸*別姬》了。

“哎呦,現在才來啊!有沒有等到你的人兒啊?!”唐毅辰調侃著看著我。

“去去去,還沒睡醒就別亂說話,好好看戲!”我裝作一臉不耐煩地揮手打斷好友的話。

“好好好,我不說,我不說行了吧!”見我有些惱意,唐毅辰連忙捂住嘴,示意不再說話。

說話間,只見一位頭戴如意冠,身穿魚鱗甲和斗篷的女子登場,我看著臺上的人兒,卻有種莫名的熟悉。

我側目問著身邊的好友:“臺上表演的是誰?”

“當然是名角兒林夕小姐啦!你沒看啊,喏,”唐毅辰努了努嘴,眼神微微調轉,看向左前方的幾個穿著講究的zhong年人,“那個,還有那個,他們這次都是聽說好久不來表演的林夕小姐出來了,這不一下子就都來了嘛!還有那個張大少爺,不也來了嘛!”

我點了點頭,繼續盯著臺上的,越看越覺得像是之前遇到的王蝶夢,我微微甩了甩頭,一個千金怎麼會到這裡,許是多想了。

“喂,你怎麼啦?”唐毅辰碰了碰我肩膀,打趣地看著我,“怎麼看你今天總是恍恍惚惚的?”

“去你的!”我推了一下,“好好看你的戲!”

我仔細盯著臺上的人兒,一眨也不眨,越看越覺得人兒十分眼熟,彷彿在哪裡見過一般。我揉了揉了太陽*,突然想到了什麼,眼睛一亮,拍了一下腦袋,睜大了眼睛再一次看去。沒錯,肯定不會出錯的!原來這臺上的就是那位名滿京城的王蝶夢小姐!

我暗暗發笑,看來我們二人還真是有緣分。

旁邊的唐毅辰見我一臉傻笑,拿手在我面前晃了晃,不解地看著我:“喂,怎麼,看傻了?”

我用力拍下唐毅辰的手,哼了一聲,不作應答,但臉色確實十分愉悅:“一會兒完了你和他們先走,我還有點事兒要去辦。”

“什麼事啊?”

我翻了一個白眼:“管那麼多幹嘛!”

“平時也沒見你有多忙啊!”唐毅辰小聲嘟囔著,“怎麼今天這麼奇怪。”

我沒再搭理他,只是專注地看著戲:“漢兵已略地。四面楚歌聲。君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

好不容易等戲演完,所有角兒都退了場,我只匆忙說了一句“先走了”,便頭也不回地奔向了後臺,徒剩下一幫摸不著頭腦的朋友們。

我趕去的時間正好是所有演出的人回去的時候。我左顧右盼,終於發現隊伍的末尾是一襲戲服的夢兒。

“蝶夢小姐,等一下!”我見夢兒已經快要從身邊走過,慌忙叫住她。

她下意識地一停,轉過頭看著我,這才發現我已經發現了她的真實身份。

她一臉戒備地看著我:“你想幹什麼?”

我見夢兒提防著她,連忙擺了擺手:“小姐別誤會,在下並沒有別的意思。”

她仍然一臉疑惑的樣子,並不相信我:“你想做什麼?”

我笑了笑,道:“在下只是覺得方才小姐演的很好,很是佩服罷了。”

她微微鬆了口氣,衝我微微點了點頭:“多謝先生的賞識。不過,先生是如何知道我的真實身份的?”

我頗有自信地講道:“不瞞小姐,小姐的聲音細膩,不似一般角兒,反而像是受過專ye的訓練。qi實,讓我能肯定的還是你在臺上低頭的樣子,和之前是一樣的。還有你的名字,上林下夕不就是夢嗎?”說著,我頓了一下,小聲補充道,“小姐身上的蘭香也是ji為特別的。”

夢兒聽到後面我說的話,臉頓時一紅,聲音也不禁急促了些:“你到底是誰?該不會是想告訴我baba吧?我告訴你啊,就算你說,我也是不會承認的。”

我趕緊搖了搖頭:“小姐誤會了,在下只是傾慕小姐的才華而已,jue無半點qi他的意思。”隨即又問道,“看小姐之前十分緊張,莫非曾有不速之客?”

“實不相瞞,確實是有的。”她見我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心倒是慢慢放了下來,但臉上卻漸漸添了絲憂愁,“若不是當時我反應快,肯定會被他纏住。今日,他似乎又來了。”

我見夢兒皺起眉頭,心下一急,迅速想了想,回答道:“不知這樣可好,由在下送你回家,這樣也可省去些煩惱。”

“你送我回家?”她狐疑地盯著我,“你到底是誰?”

“在下是北平一連的隊長,這是我的*件。”說著,我掏出自己的士官*,此時我無比慶幸我有常把*件帶在身上的習慣。

她見我還特意掏出*件,大概是有些不好意思,推了推手,微微低下頭:“不好意思啊,是我誤會先生了。”

“不不不,”我急忙說道,“小姐有這份警惕性也是好的。不知小姐是否答應在下的要求?”

她顯得有些猶豫不決地看著我:“這……會不會太麻煩先生了?”

“自是不會,我正好與小姐同路,不會麻煩的。”qi實,她所要走的路,確實與我的家在相反的方向,但是我還是願意多出來一些時間陪她。

“那……”

正當夢兒還想說什麼的時候,忽然聽到後面有人叫著夢兒。二人轉過身來,一個身著講究,但卻臉帶痞氣的男子走到了夢兒身邊,“夕兒,別來無恙啊!”

夢兒臉上劃過不喜,皺了皺眉頭,還是沒有說什麼,只是小心地看了他一眼,便還是有禮貌地回覆道:“張大少爺好。”

張大少爺連看都不看我一眼,直言:“夕兒啊,以前我約你出來,你推說有事,今日該不會還有事吧?”

她語氣微帶冷意地拒jue道:“不好意思,今日確實約了人。”

這時張大少爺才注意到我,上下打量了我一眼,不屑地哼了一聲,“就是這個小子?”

“對,是他。”

“他有什麼好的?”張大少爺白了我一眼,“夕兒,跟了我,保*你這一輩子吃喝不愁,穿金戴銀。”說著,便想拉夢兒的手。

見此,我迅速往前站了一步,擋住夢兒,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張大少爺,說話歸說話,別動手動腳的。”

張大少爺臉上掛不住,怒瞪著我:“你算什麼東西,敢這麼跟本少爺說話!”

“張大少爺,”我語氣沉了下去,“若是被qi他人看見,恐怕不太好吧?”

“哼!”張大少爺推了我一把,語氣十分不以為然,“你倒不如去問問看,誰敢管老子的事!”說完,指著我又道,“告訴你啊,識趣點,立馬讓開,本少爺不跟你計較!”

“若是不呢?”我冷冷地盯著張大少爺。

“你算什麼東西!”張大少爺立馬不幹了,擼起袖子,抬手便一拳朝我打去。

在jun隊的日子可不是白呆的,我揚手一把捏住張大少爺的拳頭,“張大少爺,這裡還是不動手為好。”

張大少爺被我捏的疼得嗷嗷叫,慌忙掙脫開,用之前沒有被捏住的手指著我:“你你你,我告訴你,別得意,下次我饒不了你!”說完,便狼狽地跑走了。

“你沒事吧?”夢兒在一旁看的心驚膽戰,見張大少爺離開了,立刻上前擔心地看著我。

我心裡一暖,溫柔地搖了搖頭,嘴角微揚,“無礙。咱們走吧。”

“恩。”她點了點頭,快速地進去換好衣服,便與我一起離開。

一路上,我們二人誰都沒想到能聊得十分投ji,尤qi對於戲曲,更是談論很久,那時我十分慶幸自己平時有事沒事就和一幫朋友去聽戲,倒還記住了不少內容。

到了離她家門口不遠的十字路口,我們停了下來。夢兒側過身,福了下身子:“今日多虧有先生的幫助,謝謝。蝶夢還不知道先生的姓名。”

我輕擺了擺手:“小姐客氣了。在下楚天昊。”

她有些害羞地笑了笑:“叫我蝶夢吧。”

我立刻欣喜地點了點頭,隨即問道:“蝶夢,你何時還會再來戲園子?”

“我也不知道了。”夢兒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何時才會再有ji會。你是知道的,這一切都是瞞著我baba進行的。不過,若是我去,我一定會提前告訴你的。到時候想著來喲!”

“一定的。”我保*道。

如此一來二去,我們更是熟識了許多。我也會經常到戲園子去聽戲,只盼著偶爾她能從家裡溜出來,來這裡唱戲,卻也不禁擔心著她會被她的父qin發現。

那段時光是我一生zhong度過的最美好的日子,白天我在jun隊,可卻時刻牽掛著在戲園子裡的夢兒,有時屬下彙報上來的事情也沒有注意聽,雖然偶爾也會被上司罵不專心,但我心情依舊愉悅。等一天的工作都完成後,便急不可耐地奔向戲園子去聽她的戲。偶爾,她不來,我也會悵然若失地盯著檯面,心裡卻也擔心她是否出了什麼事。

而之後,若是她來了,等她演出結束,我便會送她,路上二人慢慢地走,邊走邊聊,我也會到一些小攤上買些她喜歡的玩意。我記得夢兒最喜歡的是我送她的蝶形翡翠髮簪,通體碧綠,嬌巧,那上面還伴著流蘇,是我偶然間在家店鋪裡一眼便相zhong的。送給她的時候,我qin*為她戴上,雖然簡單古樸些,卻不失大方優雅,與她相配十分合適。每次她說話時,流蘇便會輕輕擺動,發出清脆的響聲。髮簪綰著她的三千青絲,配上之前送她的上半身象牙白高領圈,荷葉邊袖子的旗袍,腰下是瑩白暗花百褶裙,整個人看起來飄然出塵,令我越發著迷。也或者二人到最喜歡的面鋪吃一碗熱騰騰的湯麵。對於我們來說,似乎都希望這條路永遠也沒有盡頭。

突然有一天,當我回到家,很久不見的父qin從上海回來,叫住我並告訴我,我需要去見見從小就給我訂下娃娃qin那未過門的妻子。我腦海裡不禁浮現出夢兒的樣子,百般推辭,無奈父qin是鐵了心讓我見,我只好暫時妥協,我心想著,等到時候見到那個姑娘,再與她商量看是否可以取消,如若不能……我想了想,便只好帶著夢兒一起……私奔。

之後的一個下午,我與父qin一起坐著車,打算去登門拜訪。可最令我沒有想到的是,車卻漸漸駛入我最為熟悉的道,那條我經常送夢兒回家的道兒。越接近,我心zhong便多了一分緊張與喜悅,而最終看到的的確確就在那座房子前停下時,我恍若做夢一般,不敢相信地下了車,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切。原來,我未過門的妻子就是夢兒!

等父qin喚過我往大廳zhong走,夢兒和她的父qin早已等候多時。我突然停住腳步,有些不敢邁下下一步了。

“昊兒,還愣在那裡幹嘛!過來認識一下,這是你王伯伯的女兒,王蝶夢。”

我欣喜若狂地看著她,表面上卻不露聲色:“你好。”

夢兒同樣也是一臉嬌羞地看著我,只回了一句:“你好。”

父qin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膀:“好了,從此以後啊,就是一家人了!昊兒啊,你可要好好照顧人家啊!”

我一臉堅定地看著她,重重地點了點頭。

夢兒的父qin王志一臉鄭重地看著我:“天昊啊,我家夢兒今後就託付給你了!要好好待她啊!”

“伯父您放心吧,我一定會的。”我滿是神情的眸子一瞬不眨地盯著夢兒。

“好了好啦!我們就不打擾你們啦!夢兒啊,你帶天昊去後面的花yuan轉轉吧!”

“恩。”她輕輕點了點頭,看向我,“跟我來。”

等走到園子裡,見沒有人跟著,我才放下心來,一把抓住夢兒的手:“真的令我沒有想到,原來我從小的定下來的娃娃qin竟是你!”

她嬌嗔地瞪了我一眼:“那我倒要問問你了,若不是我,你打算怎麼辦呀?”

我故意回道:“還能怎麼辦,當然是娶咯!”

她果真氣惱地瞪了我一眼,轉身便想離去。

我見她生氣,連忙拉住夢兒,哄道:“你還真信以為真啦?怎麼可能嘛!”

夢兒輕輕捶了一下我的胸口:“哼,諒你也不敢!”

我攬過她的肩,又連忙順著她話說:“是是是,我怎麼可能敢嘛!好啦,彆氣了,走,夢兒你帶我到前面看看吧!”

就這樣,我們又度過了一段甜蜜的日子,只是這次比以前還要幸福,我們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一起出遊,一起玩樂。

可就在一個月之後的一個傍晚,我的下屬張副官交給我一封上峰的電報,內容是我可以被調往上海,任團長一職。若是換作以前,我看到這封電報,一定會是二話不說立刻收拾行李。可如今,我卻沉默了,雖說這是難得的好ji會,可對於這個,我更想陪在夢兒身邊。如此,我陷入了兩難的境地。恍惚間,到了下班的點,都已經沒有多少人了,我只好收起電報,先行回家。

我剛一到家,才發現父qin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似乎早已等我多時,“昊兒啊,想必信你也看到了,你大展宏圖的ji會到了!”

我並沒有接父qin的話,而是反問道:“父qin,這次是您的安排嗎?”

父qin楚穆磊揹著手,站了起來:“昊兒,你知道為父一直希望你可以接任我的職位,報效國家的。這幾年,你在junzhong的表現,為父都看在眼裡,甚是欣慰啊。所以,這一次,我也只不過是在上峰那裡舉薦了你一下。”

我抿了抿嘴,沒有說什麼。

楚穆磊自顧自地說著,“昊兒,這一次的ji會不可失啊!”

“父qin,這一次是想將我調到上海嗎?”

楚穆磊點了點頭,“沒錯,你也知道,為父正好也在上海,你到時候來,為父還可以多幫襯你一些。”

“父qin,我再考慮考慮吧。”

楚穆磊盯著我看了一會兒,緩緩道:“昊兒啊,為父知道你放心不下夢丫頭。但昊兒啊,你要知道,什麼都比不上你的前途來得重要!”

我隨即辯解:“可是,父qin,我答應過夢兒,我會一直陪在她身邊。”

“楚天昊,你要分清楚主次!”楚穆磊登時急了,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走到我的面前,一臉嚴肅地訓斥道,“你難道忘記我是怎麼教育你的嗎!你告訴我,我是怎麼教你的!”

我低下頭,沉默半響,才嚅嚅說: “作為jun人,要忠於國家,要報效祖國。”我頓了頓,繼續說道,“要以……國家為di一位。”

楚穆磊欣慰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很好,看來為父沒有白栽培你。這些你要時刻記在你的腦子裡!”

“父qin,可是您也有教導過我,做人要守信,我既答應了夢兒,就不應該反悔。而且,身為一個jun人,不就應該要有責任感嗎!”我反駁道。

“你你你……”楚穆磊指著我,氣的渾身發抖,半天也沒說出一句話。

“老爺,您沒事吧?快坐下休息一會兒。”站在一旁的母qin慌忙上去,輕拍著楚穆磊的胸口,責怪地看了一眼我,示意我別再說話。

“老爺,你先彆氣。昊兒啊,他不是那個意思。是不是,昊兒?”母qin衝我使眼色,我見狀,只好低下頭,沉默以對。

“昊兒,你先回房去。你再好好想想再說。”母qin扶著楚穆磊的身子,慢慢上樓,“老爺,昊兒肯定是想像你一樣的……”

我望著父母的背影,重重地嘆了口氣,一步一步地走向自己的房間。

過了一刻鐘,正當我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發呆時,母qin輕推開門,走了進來,坐在了我的床前:“昊兒,娘來找你,也是希望你能按照你ba的意願去jun隊。”

母qin見我不說話,嘆了口氣:“唉,娘知道,你捨不得夢丫頭。可是,你總得為你,為我們考慮考慮吧。我們老了,以後還得依靠你。你若長此以往下去,終究也不是事兒啊!”

“你知道的,你baba對你抱有多大希望的。當年,你ye,ye還在的時候,便希望你們父子倆能像他一樣。你baba也是很努力,一步一步坐到了如今的位子上。現在到你了,這幾年你也給我們爭氣,在junzhong表現優異,你baba每次提到你都是驕傲的。娘看著你長大,倒也希望你能成為你baba,你ye,ye那樣的人。”

我握住母qin的手:“母qin,難道我出去闖蕩,你不擔心心疼兒子嗎?”

“誰說母qin不心疼!這兵荒馬亂的時代,每一次出去就意味著一份危險在等著。娘也捨不得你啊!可是,你既然出生在這裡,你就必*承擔你所應有的責任與使命,這一點,娘雖為婦道人家,但還是懂的。”

“可是,娘,夢兒是我最心愛的女孩,我也答應過夢兒的,我會一直陪著她。”我無力地辯駁道。

母qin反拍著我的手:“夢丫頭確定挺不錯的,娘也挺喜歡她的。你是孃的兒子,娘當然也希望你倆能好,但是,娘還是那句話,什麼才是現在最重要的。有舍必有得,有得必有失。昊兒啊,你再考慮考慮吧!考慮好了,就趕緊去找你baba,省的到時候他又著急。”

我舔了舔乾澀的嘴唇,沒有答話。過了許久,我看著母qin依舊期許的目光,無法再反駁,閉上眼沉重地點了點頭。

這一天,我照例去找她,只是與往日不同,今天我不想與夢兒如此快的見面,我有種預感,興許這一別,怕是要很久才會再相見了。

我看著笑意盈盈的夢兒,澀澀地開口:“夢兒,今天,我特別想再聽你唱的戲。”

“我唱的戲?”她俏臉一紅,“哪一齣?”

我想了想,“就咱們最開始相遇的那一次我聽的吧,《霸*別姬》zhong最後一段。”

她點了點頭,但隨後又一臉疑惑地盯著我:“好呀,不過,奇了怪了,你今天怎麼會想到要聽我的戲?”

我強顏歡笑,努力不讓她發現什麼:“反正你也在這裡,我也好久沒有聽戲了,這次心血來潮,想聽聽。”

夢兒不疑有他,“那好吧,我去準備準備。”說完,便去了後臺。

沒過一會兒的功夫,夢兒就換裝回來了。依舊還是那一襲魚鱗甲,我恍惚間,又回到了di一次我們相遇見的日子。只是這種日子怕是以後……

“天昊,天昊?”夢兒見我愣神,喚了喚我。

“嗯?”我聽見夢兒的聲音,猛的回過神來。

“剛才怎麼了?怎麼發呆了?”

“噢,沒事。”我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擺了擺手,“只是覺得你太美了而已。”

她登時羞紅了臉,不再看我,只是輕柔地說了聲:“我上去了。”便轉身朝臺上走去。

我望著她的背影,濃濃的不捨和心疼突然湧上心頭,我深吸一口氣,苦笑著搖了搖頭。

“漢兵已略地。四面楚歌聲。君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

一場下來,夢兒已經有些累了。我掏出隨身攜帶的一塊帕子,俯身為夢兒擦了擦臉上的汗。

她期待地看著我:“怎麼樣?好麼我表演的?”

“好,非常好,是我看到的最好的一段。”我溫柔地撫著夢兒的頭髮,隨後神色突然很是猶豫,想了想,還是下定決心:“夢兒,我……我有話和你說。”

“什麼?”

“我……我”我看著夢兒臉上帶著幸福的笑意,半天也說不出來。

夢兒將身子靠著我,不解:“到底說什麼呀?你今天怎麼吞吞吐吐的?”

“夢兒,我……”我深吸了口氣,終於下定了決心,“我最近要回jun隊了。”

夢兒不覺得有什麼:“你本就是jun人啊!有什麼不對的嗎?”

我偏過頭:“我是說,我要被調到上海了,所以……所以,我們的婚事還是再說吧。”

過了半響,夢兒才反應過來,咬著唇:“我……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不可能!”我斷然拒jue。上海那麼危險,我連自己都無法保*,何談保護她。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夢兒一臉不可置信地盯著我。

“對不起,我……”我張了張口,卻什麼也說不出來。我怕我回不來,所以,倒還不如不說。

“你……這是打算拋下我?”女子含淚望著我,眸子裡滿是失望,卻似乎仍然期盼能從我口zhong說出一個不字。

我轉過身,不敢看夢兒的眼。

夢兒自嘲地笑了笑,終究還是一廂情願罷了,腳步無意識地退後了幾步,“好,很好,你既然選擇如此,從今往後,一刀兩斷,各安天涯。”說完,便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我ren著心zhong的難受,等聽到再也沒有聲音傳來,才敢轉過身,愣愣地盯著門口出神。夢兒,你等我,就一年,等我建功立業,我一定為你鋪十里紅毯,qin*迎娶你。

就這樣,我去了上海,一呆就是半年之久。

七月的一天裡,那天沉的厲害,昏暗之ji,心一直在砰砰跳著,右眼皮也總是不舒服,我總以為會出什麼事。我心不在焉地處理著公事,心裡卻一直在擔憂著,總覺得什麼對我來說很重要的要離我而去。

過了不久,副官敲開門,將一封電報遞給了我。我接過去,發現是父qin的,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

蝶夢**,速回。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這幾個字,手緊緊攥著電報,身體不可抑制地顫抖著。怎麼會!夢兒怎麼會!我立刻丟下手zhong的工作,讓張副官派車將我送了回去。而等我匆忙到時,為時已晚,留下的也只不過是一個骨灰盒而已。

我始終記得,靈堂前,我魂不守舍地跪了整整三天三夜,直到後來我體力不支昏厥過去,才被人送回府上。而等我醒來,我還是不肯相信這是真的。我顧不得穿衣服,再一次跑了過去,卻什麼都沒有改變。靈堂還是那個靈堂,我這才明白,我深愛的那個她,真的不在了……

我以為我們的時間還長,不急於一時;我以為我還能再擁抱她,聞著獨屬於她的蘭香;我以為等我建功立業,還能對她說上一世情話……可是到如今我才明白,那都只是我的以為啊!她所想要的,我自始至終都沒有實現。是我,qin手將她推至懸崖,而不再管她。是我,害死了她啊!

認清了這個事實,我神情一度崩潰,不吃不喝,每天只是在我們去過的地方發呆。之後,我終於撐不住,大病了一場,躺在床上一個禮拜,病情卻一點都沒有好轉。

我不知道那段時間我怎麼熬過來的,只是知道每日每夜,只要閉上眼睛,腦子裡都是她的模樣,她惱我,責怪我為何這麼狠心,我嘴裡喊著不是的不是的,想將她擁入懷zhong,她卻故意避開,我想要伸出手去抓,卻終究握不住。我只好不停地在那裡後悔,道歉,卻無濟於事。

後來,還是管家見我這樣子下去不行,將父qin找來,臭罵了我一頓後,神志才稍有清醒。

父qin站在我的床邊,眼神帶著心疼,卻也恨鐵不成鋼地衝我罵道:“你說說你,你這樣子,像話嗎!”

我眼睛無神地看著天花板,喃喃自語,“她再也看不到了。”

我看到父qin的眼睛紅了紅,卻也沒再說什麼,只是嘆了口氣,便離去了。

下葬那天,所有人離去後,只剩我和伯父站在的墓前,二人沉默不語。

半響,我才打破了這裡的寂靜,聲音低沉地問道:“伯父,夢兒她為什麼會如此?”

王志擦了擦眼角的眼淚,悲痛地看著墓碑,有些痛苦地解釋道:“賢婿啊,是老夫對不住你倆啊!”

這才緩緩道來故事的始末。

“qi實一開始老夫便知道夢兒去戲園子的事。從小,她就特別喜歡聽戲,我不讓她學,她就自己偷偷地練,後來,我見她著實喜歡,就私下給她請了一位名角兒來教她,倒也沒讓她發現。後來,她去戲園子唱戲我也是知道的,但,唉,我也沒多加阻攔,只要夢兒開心就好。”說到這,看了一眼我,“令我沒有想到的是,你們倆倒是因為這戲在了一起。我和你baba都相互認識,便也贊同了這門婚事。可誰知,你之後竟要被調去上海,唉,造化弄人啊!”

我急切地看著王志,聲音ren不住提高:“然後呢?”

王志苦笑了一聲,“老夫深知這個時代的險惡,尤qi是你們這些當兵的。等你走後,怕你再也回不來,便給她另尋了一門qin事。”

“可誰知,她竟如此任性,死活不肯。我沒有辦法,只好將她關進房裡。可沒想到,就在di二天,我再去看她時,發現她已經不在房zhong了。桌子上便看見她留的一封信。她說,她還是放不下你,所以就去找你了。我派人去追,可是沒有追上,她早就登上了火車走了。”

王志緩了緩,閉上了眼睛,嘆了口氣,“後來,過了幾天,她一下子回來了,臉色蒼白,我問什麼她也不說。我以為你拒jue了她,所以也沒多問什麼,就讓她自己一個人呆在房zhong,好好想清楚。一連幾天,她都不曾出過房門,飯也吃得很少。等我有時間去看她,卻看見夢兒她……唉!是老夫的錯啊!老夫不該逼她的!”

我突然想起,有一天,我恍惚看見夢兒出現在我常常獲取情報的會場外,待我定睛一看,卻什麼也沒有,當時還覺得自己好笑,夢兒在北平怎麼會到這裡來。沒想到,那居然真的是夢兒!而當時,我……我回憶起當時的情景,不禁呼吸一滯。當時因有任務在身,我的旁邊不得不有幾位貌美的女子作陪,而恰巧那個時候,張家的千金也坐在我身邊,該不會是……

我登時跪在了夢兒的墓前,王志大驚,急忙想要扶起我,“賢婿,你這是做什麼啊!”

我目光充滿著後悔,聲音有些澀澀的,哽咽道:“伯父,是我的錯,那天……”我慢慢地講了起來之前的故事。

“唉,”王志仰天長嘆,隨後扶起我,拍了拍我的肩膀,“孩子,這不怪你啊!生於這個時代,你為了國家,你有你必*承擔的責任,你也有你的無奈啊!”說完,目光悲慼地看著照片上笑顏如花的人兒,“我想,夢兒她,不會責怪你的。”

王志又嘆了口氣,轉身離開,他的背影不再是一個在縱橫shang場的風雲人物,反而只是一個痛失了自己女兒的老父qin。

我叫王蝶夢,大家都說我是北平城有名的千金大小姐。但這些我一點都不在乎。從小我就喜歡聽戲,長大後興趣不減,瞞著父qin,拜了一位名角兒為師,化名林夕,取自我名字的最後一個字。

di一次遇見天昊還是在去我經常表演的戲園子必經的道上,他無意間撞了我。當時,他身穿玄色長衫,兩隻衫袖微微卷起,俊俏如削的臉上,眸如辰星,像個翩翩少年,卻又多出幾分英姿颯爽,顯得更為飄逸。不禁讓我想起《詩經》裡所說的:“瑟兮澗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見他問我如何,我有些慌亂地回過神,匆匆說了一句“沒事”,便拉著我的丫鬟月蝶趕緊離去。一路上,我都在思索著他的面容,連唱戲時也微微有些心不在焉,差點出了差錯。

表演過後,我正打算回去換衣服,沒有想到他居然就在外面等我還知道了我真實的名字。我有些惱怒,卻在之後發現他替我趕走了我一直都很討厭的張家大公子,這才知道我之前誤會了他。我有些不好意思,但聽到他說送我,我還是ren不住有些喜悅。

一路上,我們聊了很多,看得出來他也十分喜歡聽戲。他嘴角微彎,淡淡的笑容,卻如同三月的陽光,讓我覺得十分愜意,既有著溫文爾雅的一面,卻也有血性男兒的一面,我想我是……喜歡他了吧。

後來,我越發頻繁地去戲園子唱戲,每一次見面都令我心情雀躍。而之後,更是在一次他送我回家的路上,我們相互定情。我為他選過一塊佩玉,他為我挑過一支髮簪。我為他qin*買過當下最流行的西裝,他更是送我一件旗袍和百褶裙,我越發喜歡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了,甚至想要時間永駐。

後來的某一天父qin說要讓我結婚,我一下子嚇壞了,推說著不要,可父qin卻告訴我是楚家公子楚天昊。我驚呆了,從來沒有想過幸福的日子居然這麼快就可以屬於我,我迫不及待地見到他,我們在花yuan裡相互傾訴,很快樂。

有一天,他照例來找我,我滿心歡喜地去找他,卻發現他有一些奇怪,好像心神不寧。我問他,他也說沒事,我也並沒有多加在意。後來,為他表演一場戲,他卻告訴我他要去上海,我震驚不已。我雖然捨不得這裡的父qin和母qin,卻還是想追隨他,沒有想到他居然拒jue了我!我這才發現,原來比起我,他的家業更重要!縱使他愛我,卻不似我想的那樣愛。我決jue地走了,連他去上海的當天我也沒有再送過他。

他走後,我茶不思,飯不想,整天滿腦子就是他。他牽著我,抱著我…..我才明白,我竟然那麼懦弱,連一個人都忘不了,還想要……去找他。這一次,我打算告訴他,我忘不了,放不下,只願陪著你。

我揹著父qin,偷偷坐上去上海的火車去找他,一路上打聽,才知道他竟然在百樂門。我在門口悄悄地觀察,等待。卻也沒有想到啊,等到的竟是他和另一位女子手挽著手走了出來,還是那個樣子,風度翩翩,卻也多出了幾分**。我難以置信,他竟然這麼快就忘了我,身邊早已有了另一位女子的陪伴!那之前他說過的誓言呢!都不做數了吧……什麼山盟海誓,什麼只會娶我一個人,統統是騙人的!騙人的!我再也不想看見他,就這樣,我魂不守舍地回了家。

我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不吃不喝。我梳著散亂的長髮,腦子裡卻還在回憶著以前的甜蜜時光,現在想來,竟如此可笑!故事的開始總是如此,相逢,猝不及防,而故事的結尾也總會這樣,花開兩朵,各安天涯。我從來沒有後悔遇見過他,也不曾怪過他什麼,但若從來,我再也不想遇見他!

亂世兒女,身不由己,若有下一世,我願只做尋常人家女兒,找個普通人過一輩子。

我閉上眼,踢掉了腳下的凳子……

夜正深,烏雲密佈,只有一縷微弱的月光透了下來照在了碑上。彷彿間,他看見一位身形曼妙的女子正款款向他走來,是夢兒啊,她依舊是他記憶zhong最美的樣子,還是那身粉色羽紗裙,笑臉盈盈。

“夢兒,是你嗎?你來了……”他跌跌撞撞地站了起來,踉蹌著向前走去,痴痴地望著她。

可不知怎麼,他越想抓住她的手,她卻離她越是遠,他慌了,更加kuai步地向前追去,一不小心,跌坐在了地上。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回來好不好?”他癱在地上,她又離他近了許多,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的衣襬,卻什麼都沒有碰到,苦笑了一聲,喃喃自語,“呵,我現在才明白,若沒有你,我這一身戎馬給誰看!身為一個將jun,我卻連自己心愛的人都保護不了!我算什麼狗屁將jun……”

“你還在怪我對不對?”

“我從來沒有怪過你啊,唉……”

他不知那聲嘆息從何而來,只是朦朧間聽見她的聲音一直在耳邊說著:“只是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不,不,不是的!你回來!夢兒,回來好不好?這次我都聽你的,你願意去哪兒,咱們就去哪兒,我都會陪在你身邊,一步也不離!夢兒,你別走!”他看著她的影子逐漸變淡,哭得像個小孩子,“夢兒,你回來!你回來啊!”

可終究那抹倩影在月光的照耀下變成了一團空氣。

他看著碑上她的面容,只喃喃說著:“夢兒,等我……”

——完——

《醉夢》-民國虐-短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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