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在醫院裡最後一次 過年(原創首發)

文/陳澤立(陳杰)

二零一八年春節是在寧陽縣第一人民醫院裡過得,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在家以外的另處過年。

母親躺在病床上,輕鬆了許多,精神也看上去愉悅,以前不太說話的母親話語比以前稠了許多,盡是誇獎兒子的話語,說兒子聽話懂事,比其它孩子強多了,這些唸叨語句,說了至少不下三次,看不到兒子了,就讓我們去找,說別跟其他孩子玩(醫院一個單間打開電視,方便陪人觀看晚會,兒子看晚會去了)。我說,都已經十八九了,丟不了,停上一會又讓我去找兒子,就這樣在愉快中打發著時間。

妻子回家做飯去了,因為是年,家裡還要擺擺貢,還要做一些好吃的,到了八點鐘時候,妻子把做好的飯提到了醫院,我們打開母親病床上行桌,妻子把雞、滑丸子盛了出來,加上涼拌耳朵、一個山藥片,我還小喝了一點。

母親在醫院裡最後一次 過年(原創首發)

以往母親晚飯基本不吃什麼東西,她說晚上吃了不得勁,但是我經常勸說,晚上少吃一點,因為要吃藥,否則對胃不好,因此以往都是吃一點軟麵包,然後就吃藥。今天是過年嗎,所以母親吃了不少東西,吃了兩三塊雞肉,吃了三四個滑丸子,又吃了幾片山藥,然後又吃了一個餃子,這就算過年了,也是老人家最後一頓年夜飯。

母親這幾年冬天都是在我這裡度過的,晚上爐火燒到十點鐘在壓上一些煤,基本上這一夜,不會太冷,只是到了2017年冬天,母親感覺到冷,我在十點、凌晨三點、早晨六點換上三次熱水袋,母親才覺得不冷了。母親年齡大了,眼神不好,畏懼孤獨,晚上我就在母親床尾支撐起了一個摺疊床,母親有失眠的習慣,每每她睡不著的時候,我就問她回憶以前的事情,主要是左領右舍一些長者的名字和他們之間親屬關係,有些母親記憶的十分清晰,毫無分釐之差,我經常循導母親回憶老家的房舍,槐樹、石榴樹,她說,我們家原先有一棵大石榴樹,到了八月份,石榴紅了時候,你奶奶就剝石榴給你們吃,每每說到這裡時候,她總是問,你還能記住你奶奶面目嗎,我說恍恍惚惚記憶,因為那時我才四歲。她說您奶奶大高個子,姓胡,她孃家是南驛鎮趙家壩,然後自言自語的說,現在它那兒也沒人了。我聽後有些傷感,無以接答,只好轉移話題。

母親在醫院裡最後一次 過年(原創首發)

母親談論最多的還是鄰居,她把左領右舍分析講了一遍,有褒有貶,至情至理。我問,我奶奶和鄰居關係怎麼樣,母親說,您奶奶是個好人。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善良奶奶哺育了老好人父親。德善雙馨的母親照顧著年老的奶奶,養育著我姐弟五個,一大家子吃喝基本挑在了母親身上。

大姐講過這樣一個事情,說是有一個討飯的到了我家門上,每人一碗後,最後母親只剩下多半碗飯,看到討飯餓的實在不行了,母親把自己那碗飯給了討飯的,討飯的看著母親,心存感念,大善人啊。

可不是嗎,街坊鄰居,哪一個不誇母親善良,誰家要是有用到母親幫忙的時候,母親從未拒絕過,來客母親幫忙做飯,孩子們衣服拆拆洗洗,過年過節幫鄰居磨面炸丸子等等,母親幫助別人從來是樂不知疲。

母親沒有文化,但是大道理懂得至深,這也許是受父親薰陶的緣故,母親常說,誰家都有過不去的坎,誰也不是獨守人過日子,沒有走不著的路,沒有用不著的人,人家有難時,幫人家一把,人家還能忘了你,這就是我善良的老母親做人的格言。

母親在醫院裡最後一次 過年(原創首發)

自從母親眼神不好後,不再住姐姐家,以往每年都在姐姐家小住幾日,這兩年基本上夏天和冬天住在我家,春秋天住在老家,有哥哥照顧。到了臘月初二接近晚上十點,母親說回老家,我問怎麼啦,他說就是想回家,我說天這麼黑,就是回家也要等到天明,我說,你難受嗎?她說不難受,我摸了摸脈搏,跳動很快,我說上醫院吧,然後給120打了個電話,由於很晚了,沒在麻煩醫院的三哥,醫院安排在了康復科,這次母親有一個很不好跡象,居然貧血十分嚴重,以往住院從未出現過這樣情況,醫生建議補血,起初我不太願意補血,怕引起其它方面病況,醫生說,血是很安全的,然後我們同意補血,補了兩袋血漿後,母親臉色紅潤了許多。就這樣住了半個月出院了,醫生囑咐我要吃好的,多吃雞蛋、肝、奶一類的食品,母親從不喝奶,吃肝,雞蛋倒是喜歡吃。於是煮、磕雞蛋,就這樣到了臘月二十三,早晨起床後,母親還說要回家,我就給哥哥打了個電話,說咱娘想回家,於是打了出租車電話,把母親送回家。

在我隨出租車返程的路上,哥哥打電話說母親還是不行,我說你打個120,我這就去醫院。就這樣母親再次住進了縣醫院,這次住進了心內科。

更糟糕的事情還在後面,這次母親住進來後,顯得十分嚴重,醫生告訴我們,是心肺衰竭,於是轉進重症監護室,醫生說要插管,我不同意,他說插管可能導致窒息、或者把牙碰掉。母親在重症監護室呆了兩天,她死活不在裡面呆了,說醫生打人,用錘敲,還綁著手腳。她說基本屬實,我們知道這是在搶救病人必須採取的措施。醫生治病救人,對於他們醫德,我們從沒懷疑過。

母親在醫院裡最後一次 過年(原創首發)

母親進入病房後,每天都抽血化驗,我們也不知道化驗什麼,看到化驗結果後,從醫生表情上看,每次都是嚴峻搖頭,到了初三,母親病加重了,醫生找到了我們,說母親心臟沒有逆轉,還是心臟衰竭,兩個建議,一是回家,二是再進監護室,我再也無法控制自己,哭出聲來,我的老母親,您一生行了那麼多善事,我念了那麼多觀音菩薩,難道這一劫就過不去嗎?

人終有一老,落葉歸根,安寢壽終是每位年老者心願,醫院用120車把母親送回家,醫院針管和導尿管都沒拔,那時我想回家後紮上針,只能多念阿彌陀佛了。

奇蹟還真的出現了,回到家裡,紮了兩天針,母親好了起來,一天比一天看好,臉上紅潤了,能吃飯了,原先吃的很少,後來吃很多,有種吃不飽的感覺,看到母親能吃能喝,鄰居們都說,母親這次大災又過去了。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時間定在了二零一八年正月二十四,母親大便了許多,母親有習慣性便秘,這次非常順利。在醫院裡,我戴上一次性塑料手套,用手為母親掏糞便,每次大便後,老人家就感覺到輕鬆多了。突然連續兩天母親飯量下降,甚至不想吃飯,妻子問我,是不是給母親吃多了,撐到了,我說不可能,以前都吃那麼多。就這樣時間到了正月二十七下午,母親出現了狀況急劇惡化情況,晚上不再吃藥,我勸說,吃藥吧,明天再給你打打針,她還說行。

母親在醫院裡最後一次 過年(原創首發)

到了夜裡三點多鐘,母親出現了昏迷,瓜熟蒂落,這時我們都明白,母親的大限已經來臨了。以前所謂好了只是迴光返照,只不過母親迴光返照時間較長一些,近一月時間。

母親已經沒有任何遺憾,永遠閉上了雙眼,走得很安詳,象睡著了一樣。

母親的晚年應該說是幸福的,在衣食無憂和家人陪伴中度過了晚年。雖然老人家沒有住上華麗的房屋,沒有吃過鮑魚龍蝦,但是我們還是把愛和溫暖反哺給了母親。

跪在靈前,我失聲痛苦,人們常說,人老了,作為子輩不要過於悲傷,那樣老人會走的不心安,可是我們怎能做到不悲,那是養育了我們一輩子最親的親人,那是給了我們血肉之軀和靈魂的母親。沒有母親乳奶,哪有我的今生。

母親啊!我還沒有和你待夠,我還沒有盡所孝,我還沒有報養恩,我還想讓你再陪伴兒子十年,我還希望等您孫子工作了,我要放下一切陪伴您,這一切成了泡影。

佛說,所以遇見,因為相欠,如若不欠,不再相見。我堅信,百年後我一定還能和母親再見,因為我欠母親一個陪伴。

失去母親心難平,此生恩斷無彌蹤,今生再也難見母,床前盡孝化成空。

跪在墳前,我深深感悟,至理明白,我來自何方,將去向何處。

母親在醫院裡最後一次 過年(原創首發)

這一生你也許會坑朋坑友,也可能欺天欺地,但是唯一不能坑欺自己的母親。如若負言,天必懲你,不是今生,就是來世。

母親千古了,全村同姓的人都來為母親弔唁,燒紙、送行,追憶著母親的慈德,一些上了年紀老人也自言自語的說,母親這一生沒有白活,能這樣獲得兒女贍養,應該說是知足了。

2019年,又到了春節,我停止了一切走親訪友,淡化了喜慶娛樂,沒有母親的春節,心裡空落落的,好像丟掉什麼似的,這時我又懷念起2018年春節,儘管是在醫院裡度過的,有母親陪伴,這份心靈慰藉得以依託,母親在,我是個孩子,母親不在了,我才真正長成了大人。

2019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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