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在大凉山的索玛花

2020年,四川凉山多次出现在热搜里,一场场大火,将全国人民的眼光汇聚到这里,揪心又着急。于我而言,凉山是始终藏在我心底的一个地方,时常牵挂,又不敢再去。因为,那里有一群孩子,单纯善良,但我愧于面对。

2007年底,当时的我在读大三,有个四川的社会组织来招志愿者,去麻风村做志愿服务。当时我心里就很想去,因为那是中国的大西南,据说很贫困,据说很需要外界的帮扶,而我是做社工的,我想去,很想去。经历了两轮面试,如愿接到了单位的实习通知。

2008年春节过后,我一个人从山东出发去四川大凉山州,这是我未来十余年都难以忘怀的英雄之旅,但当时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目的地是个深藏在大山深处的麻风村。

开在大凉山的索玛花

那是我第一次个人远行,路上没有同伴,没有直达的火车,要从山东坐火车到西安,从西安到成都,从成都到西昌,到西昌和同学汇合后,单位会有人来接我们。因为是孤身一人,第一次远行,所以,在看多了女孩子被坑蒙拐骗的新闻后,我异常的谨慎和沉默,还被火车上一个韧说:“你这也太谨慎过头了。”

那是我一路难忘的风景啊。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陡峭的山,嶙峋的石头就矗立在铁道不远处。火车会突然穿过一截截长长的、黑黑的隧道,迎来一个大大光亮,没多久,又呼啸着进入了另一截隧道。就这样,火车一直在大山中穿梭了20多个小时,到达了西昌。

一路跌跌撞撞的到达了目的地,实习单位特别好,是个特别负责任的团队,当时作为大学生,首次接触职场前辈,骨子里是有一种自卑的,觉得自己都好像什么都不懂,事实证明,我也确实什么都不懂。

在大本营初步了解了项目后,我们就被送下村做实地服务去了。其实麻风村的称谓并不准确,更准确地说是麻风康复村。住在这里的只是是得过麻风病但已康复的人及其后代或新搬到该地被隔离治疗的人。 当时,心里其实是有害怕的,但是更多的是无知无畏和好奇。

经历了长长长长的一段山路,我们到达了第一个村子,我们在这里将住2周,主要调研村里的经济情况、基础教育情况、孩子们的就学情况,并为他们组织好活动,在学习上给予适当性的支持。


我们到达的当天,乡亲们就手提着好几只家养的鸡或者一袋袋土鸡蛋送到我们的住处。看着一只只活蹦乱跳的鸡扑楞着翅膀飞在院子里,我们都惊了。

原来电视上演的八路军进村后,乡亲们送鸡的情景是真的!!!我们刚来还没做什么呢,就被这么厚待,诚惶诚恐。而我们不知道的是,这只是个开始,后续还有惊喜。

开在大凉山的索玛花

这个村子分布在海拔2000多米的大山中,一个村分了几个村组,有的村组在山坳,有的在山顶,有的条件好一些住砖房,有的差一些就住石头土胚房。相当于我们几乎每天都要爬一边这样的大山。

进村后,安排好走访计划,就这样开始了每天的入村走访。踩着山上小路,进入一户人家,了解他们的经济来源,家里养殖情况、种植情况、人口情况,孩子受教育情况。

每到一户,就会有村民送鸡蛋、鸭蛋、鹅蛋,还有让我们拎着鸡走的,不是他们有多富裕,而是只是想把能给予的都送给我们。在他们看来,我们是大学生,大学生愿意来到村子里,他们就应该对我们好。

山里的村民朴实,善良、好客。这让我们诚惶诚恐。所以,尽管在平原生活惯了的我,每天爬山吃不消,磨得脚疼的时候,还是坚持走访下去。那时的坚韧和倔强,也只是对善良的村民投桃报李,现在看来,自己做的这一点简直微不足道。


开在大凉山的索玛花

在入村的同时,我们还去了村里的小学,了解他们的课程、老师情况,然后和他们一起走长长的山路回家。那长长的山路,有的会是非常陡峭的一段小路,要手拉手往上走,有的是一块稍微平坦些的田边小路。

我们走在他们中间,孩子们起先很羞涩,不敢和我们说话,后来讲话多点了,尤其是6、7岁的小男孩会问很多奇怪的问题,这些脑洞大开又朴实无比的问题,让我们感觉非常愉快。相互交流多了,孩子们慢慢地敢靠近我们了,愿意和我们聊天了。

因为我名字里有个“阳”,所以他们喊我“羊羊羊”,很好玩的称呼,以至于有时我们早晨还没起床的时候,孩子们就围在营地的院子外面,“羊羊羊”的大声喊着。起来后,就把他们放到院子里,一起玩游戏,带他们学一点浅显的小知识。

他们给我们看当地奇怪的植物,说起当地的故事,眼睛眨巴着,忽闪忽闪的看着你。那是我就理解了,为什么有很多支教的老师,去一次就愿意呆一辈子?

因为在大山孩子们的眼睛里,有星星,闪耀着对世界的好奇,怎么忍心辜负。


开在大凉山的索玛花


那是有困难吗?有,来自身体的疲惫,每天爬山的困难,每天走老远的路,回来时小腿都会打颤。

来自心理的挑战,看到年仅15岁的女孩子,就已经结婚生子,抱着1岁的宝宝。很心酸,那样的好年华在城市里,才是正上高一的年纪啊。

看到当地的贫困,那种无助、无力、无奈感,直透心底。深深觉得自己需要做的还有很多很多。

看到有老奶奶因麻风病双腿截肢,只能在地上跪行,但又在每次有人来巡查村子时,故意爬到别人面前博同情,心里不知道是该痛还是该惜?

看到孩子们走出去,丝毫不敢说自己是来自这个村子,不敢说自己的住址,因为怕被排挤、怕被歧视、怕被孤立。心里的疼,丝丝麻麻,又酸又涩。

开在大凉山的索玛花

当时的他们有多贫困?孩子们要走四五里的山路到这里上课,他们一天只吃2餐,只有家里富裕的,才一天吃3次。

他们很少吃米饭,基本是吃土豆,因为高山土豆产量还可以,但是米饭只有家里来客人的时候才吃。他们很少炒菜,很多是摘把野菜,泡在一碗凉水里,那就是他们的菜。

这些原本我不知道,是因为有一次我们走访太晚,在一个住在山上的老奶奶家里留宿,一群孩子们陪着我们,我们一起吃的是从柴火里烤的土豆,剥剥皮就吃,那一碗沾着凉水的菜真的就往嘴巴里送。


开在大凉山的索玛花

这种日子苦吗?可是看着饭后老奶奶吸烟的大烟斗里冒出的一星星烟火,看着她平静的面容,看着孩子们欢快的笑脸,我觉得,他们应该是不觉得苦的。因为没有尝过甜,怎么会知道这苦涩的味道。

也许当时太年轻,总有着改变世界的想法,看到这里孩子的情况,总是忍不住往自己身上背。我们想多给他们一些快乐,我们用学过的小组带领技巧,带领他们做活动。我们自己亲手做了一大把纸质花,作为互动小礼物。

我们当时也是丝毫不顾及形象,为了带动他们,可以一边喊着幼稚的口号、爬上院墙,满院子疯跑。破冰热场后的孩子们,展现了他们骨子里的热情,一人一首曲,他们唱歌真好听啊,没有经过专业学习,就是天赐的好嗓音,嘹亮高亢。

也许是他们从来没有一个这样的机会,可以在那么多人面前唱歌,也许是他们从来没有得到那么多的关注和认可,也许是他们从来没有玩过这样的小组游戏。总之,这次的活动很成功,很晚了,孩子们迟迟不愿意回去。最后依依惜别,我知道,这是我们此生唯一一段快乐的相处时光,而孩子们还心怀愿望:“姐姐,以后你们还来吗?”

对于这个问题,不忍心直接说出真相,我们只能说“姐姐在长沙上学,你们好好学习,要考上大学,考上大学就能再见到姐姐了。”

那时,心里是有负罪感的。为什么不能再多呆几天,为什么不能再多陪陪他们,为什么我不能再懂的多一些?这样,我们就能给予更多,传递给他们更多更多快乐。

我们走时,孩子们送我们。而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们。因为十二年来,我从未再踏足过那篇土地。这片美丽的土地、善良的村民、淳朴的孩子、坚守的山村教师,都成为了美丽的回忆。

开在大凉山的索玛花

时光荏苒,十余年一晃而过,每次当我看到自我介绍里需要填写“我最难忘的事”,我就会想到2008年的大凉山之行,那些我和孩子们一起走过的放学路上,一个小男孩欢快的喊着“羊羊羊”的声音,时常会在我的回忆里闪现。

在此之前,我从来不知道中国还有那么贫困的地方,我从不曾如此真切体会到每天能吃上3次饭就是幸福,每天不用走5里山路去上课,就是幸福。哪怕只有短短的几天,能接触到他们,我觉得是我的福气,他们治愈了我,也一直在激励着我。

那是我第一次爬上海拔2400米的大山,并在其中穿梭了14天,我第一次看到高山上盛开的索玛花,洁白漂亮,那是大自然给予高山的馈赠,像极了当地单纯、可爱的孩子们。



作者简介:

—葫娃 ,80后宝妈,一个喜欢文案写作的心理学工作者,热爱生活和文字。生活有态度,文字有温度,心里有尺度,未来路上,期待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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