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舞,不停地跳舞

“孤獨而又不失真誠和溫情,無奈而又不失豁達與幽默,厭倦而又從不自怨自艾自暴自棄,身處社會邊緣而又擁有自成一統的價值觀和付諸行動的良知和勇氣,這既是“我”面對高度發達的資本主義社會採取的生存策略,又是一種自我救贖行為。”

以上是譯者林少華在《林少華看村上|村上文學35年》中《:無可奈何的獨舞》作為總結的一段話,提煉出了村上想要在這本書中傳達的概念。

跳舞,不停地跳舞

《舞!舞!舞!》的故事將背景設立於日本經濟最發達的80年代,通過各類人物的敘述與遭遇,在展現令人忙碌與迷失的“高度發達的資本主義”時代風貌的同時,表達了建立並堅守自己的“思維體系”(原則、價值觀、“舞”的含義)的重要性。

也許書中除了主角以外的其他人物會讓讀者覺得作品的主題難以把握,其實他們代表了80年代日本社會的芸芸眾生,這些人物的經歷與心理狀態構造了小說的時代背景,與“我”的人物形象互為補充,使小說更有代入感、人物形象更具普遍性,正如村上在《遠遊的房間——給中國讀者的信》中闡述的寫小說的目的:“做一個房間,把人請到裡面來……讓他覺得簡直就像專門為自己準備的場所。”

五反田,應有盡有的電影明星,與妻子的關係卻是始終無解的難題,以自殺來獲得解脫;咪咪,家境富足,卻為追求童話而當了應召女郎,單純快樂的她最終卻悲慘地死去;雪,有著耀眼的家庭背景,卻因缺乏父母關愛、飽受同齡人排擠而沉默憂鬱。他們在這個時代享有物質的充足,卻都不甚幸福——五反田不認可自己的工作,咪咪的死被世人冷漠對待,雪則直接拒絕了與這個世界的交流。

80年代的日本呈“蘋果狀”,中產階級佔大多數,人們處於“富裕狀況下的平等”中。林少華從這部小說中總結了高度發達的資本主義的兩個特徵:一,追求利潤的最大化(例;新海豚賓館);二,商品性(例:被打包到火奴魯魯的應召女郎)。人們厭惡這個物慾橫流的世界,卻又不能以“惡”稱之,因為這是一種“體制”,是合乎潮流、不容撼動的(例:被大權在握的人保護著的會員制應召女郎俱樂部);並且,人們不管熱愛還是憎惡這個是非顛倒的時代,都難免沉浸其中,想逃脫卻難尋出路。這正是“我”所經歷的矛盾,也正是推動“我”不斷追尋、推動小說情節發展的動力。

跳舞,不停地跳舞

在混亂喧囂的時代裡,對他人來說,“自我”是沒有意義的,有意義的只有自己在社會中“勝任的角色”,作為資本主義前進的一環,無論生與死,都像商品一樣被快速消費。不再有人關心一個人真實的個性,人被簡化為眾多符號的組合:“住則港區,乘則歐洲車,戴則勞力士。”這大概是村上設定五反田“電影明星”角色的用意吧——表象被消費,“自我”在順應潮流、滿足他人的期待中失落迷惘。

而“我”,不論被人認為有趣或奇怪,都是因為自己的一套“思維體系”。不看報紙的“我”,不熱衷工作、不關心社會新聞,也許不是個合格的社會人(卻也渴求與社會建立聯繫),和那些沉浮於資本浪潮的人們不同,“我”善良正直、不願虧欠於人,不善社交但用自己的真誠交到了五反田和雪這兩個朋友,在他們眼裡,我“跳得出類拔萃,跳得大家心悅誠服。”在羊男的忠告下,我從不停止舞步,羊男說:“跳著跳著,原先堅固的東西便會一點點疏軟開來,有的東西還沒有完全不可救藥。”堅守著自己的應對這個世界的原則,不是為了逆轉這個是非顛倒的荒謬世界,而是為了尋找自己在其中存活下去的辦法,從中尋得自己對自我價值的認可。“疏軟開來”的不是這個沒有人情味的時代,而是“我”的難以產生“傾心”之情的內心;“沒有完全不可救藥的”不是以浪費為美德的體制,而是“我”作為一個“時代的落伍者”的自我認同感。

跳舞,不停地跳舞

最後一點,小說中,作者多次強調時代改變了。不論是《國境以南 太陽以西》《挪威的森林》《沒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禮之年》還是這本《舞!舞!舞!》,村上時不時會深切地懷念自己的少年時代。《國境》中初君有一段自白:“算不上多麼幸福的時代,有很多欲望得不到滿足,更年輕、更飢渴、更孤獨,但確實單純,就像一清見底的池水。當時聽的音樂的每一音節、看的書的每一行都好像深深沁入肺腑,神經如楔子一樣尖銳,眼裡的光尖刻得足以刺穿對方。就是那麼一個年代。”這段話,用來解釋這本小說同樣適用,讓“我”懷念的,正是初中物理實驗課上五反田點燃煤氣噴燈的年代,忘記自身的悽惶,他極度瀟灑,“我”清澈單純。

不論行文中作者怎樣抨擊“高度發達的資本主義”,小說的結尾終究迴歸感性與柔軟。站在“雞蛋”一邊的村上,在文字中抵抗著“高牆”,卻似乎從沒企圖顛覆它。他關心更多的,始終是時代中“個人”的內心與價值,而非支持或反對什麼“主義”。說他“小資”也好,稱他為“世界系”也好,他構造的“房間”始終讓讀者感到舒適、賓至如歸。

以下摘錄部分經典語錄:

跳舞,不停地跳舞

你要做一個不動聲色的大人了。不準情緒化,不準偷偷想念,不準回頭看。去過自己另外的生活。

不是所有的魚都會生活在同一片海里。

我一直以為人是慢慢變老的,其實不是,人是一瞬間變老的。

平庸這東西猶如白襯衣上的汙痕,一旦染上便永遠洗不掉,無可挽回。

人生來便註定會失去一切,消失,完全的消失於虛無,從入口進來,從出口出去。這個過程如果是漫長的,誰又不渴望溫暖的度過呢?

凡事只要去愛,就能在某種程度上愛起來,只要儘可能心情愉快的活下去,就能夠在某種程度上如願以償。

世界上不存在誤解,無非看法相左。

我的人生是我的,你的人生是你的。只要你清楚自己在尋求什麼,那就儘管按自己的意願去生活。別人怎麼說與你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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