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年代五次负伤的父亲

突如其来的新冠病毒肺炎,肆虐在中华大地。广大医护前赴后继奔向抗疫战场。这就是战争,看不见硝烟的战争。面对"病林毒雨",广大医护人员勇敢冲锋,救死扶伤,他们中有许多人不幸染病受伤了,还有不少故去的医护人员。看到这些,我想起了革命前辈,为共和国的建立,抛头颅,洒热血,用鲜血和生命缔造了新中国。我的父亲就是其中一员,在战争年代,他不惧生死,五次受伤,坚持战斗,直至新中国成立。如今的医护人员和革命前辈一样,为打赢武汉,湖北,全国阻击战,将生命度之置外,在前线奋勇拼搏,其勇气和精神可歌可泣。

我把《战争年代五次负伤的父亲》重作整理,献给广大医护工作者。

战争年代五次负伤的父亲

我的父亲刘乃晏,1940年入伍,参加了历时四年雄伟壮丽的解放战争,在炮火连天的战场中经受了枪林弹雨的考验。父亲在解放战争中,始终坚持在作战部队特别是在一线连队战斗,先后五次负伤。每次负伤,养好了继续投入战斗。至今体内还有九个弹片和一颗子弹。

一、在围歼王洪九的战斗中负伤。

1945年,父亲在鲁中军区9师26团2营5连任指导员。1945年8月,父亲跟随鲁中军区部队在临沂参加了攻打王洪九战役。王洪九,长期占据临沂,任专员兼保安司令。王曾指挥还乡团反攻倒算土改果实,屠杀革命干部和群众7000余人,血债累累。王洪九部一万余人,占据了临沂城等周边地区,王洪九长期苦心经营,工事坚固,防守严密。为了歼灭敌人,鲁中军区集中了7个团的兵力,围歼王洪九部。对王洪九的据点,如果强攻伤亡势必很大。于是我军采取了长期围困和逐点攻取的办法,其中之一是在夜间挖交通壕来接近敌人消灭敌人。在围困王洪九部的战斗中,我军充分发挥政治工作优势,经常组织对敌喊话,开展政治政势,在我军政策的感化下,有不少敌人偷偷溜出来缴械投降。但有些顽固不化的敌人,却在继续顽抗。一天晚上,父亲所在连队5连发现一些敌人想乘夜色逃跑,父亲立即带领连队进行阻击。双方用手榴弹来回打击对方,结果父亲被敌人扔过来的手榴弹炸伤,父亲当时耳朵嗡嗡直叫,听不见任何声音了,通讯员等人把父亲抬到连部。这个时候营长赶过来,蹲下来和父亲说着什么,但父亲一点也听不见了。父亲的面部被烧伤,下颌骨两处以及左上肢下端、左下肢上端、左手、左胸部均被炸伤,父亲强忍着伤痛,咬紧牙关闭上眼晴不发出声音,父亲怕影响连队士气。父亲受伤以后,最为严重的是腿部感染化脓,引发持续高烧昏迷不醒了。部队把父亲送进医院对父亲进行抢救治疗,制止了伤情的发展。父亲住院期间,鲁中军区9师政委李耀文(曾任26军政委、海军政委)曾到医院看望父亲,代表9师慰问了父亲。攻打王洪九部战斗结束后,部队转移前,把父亲安放在一个老百姓家里。头几天,这家人看到父亲伤势严重,以为父亲活不过来了,已经作了后事准备。这家老百姓的女儿问她爸爸,八路军同志死了怎么办?老人坚定的回答:“八路军同志为咱老百姓打仗负伤,就是死在这里,咱也不能撵他走”。可见战争年代,临沂人民群众不惜冒险,对八路军战士的热爱和保护。

父亲是个命大的人,在缺医少药的情况下,在这家老百姓精心照料下,一个多月后,退烧、消炎,硬是活过来了。身体养好后,父亲依依不舍告别这家人返回部队。为此,父亲受到了师部通令嘉奖。

二、在攻克安丘的战斗中第二次负伤。

安丘城位于胶济铁路中段南侧,是敌人战略要地潍县的南大门。1946年11月,攻克安丘战斗即将打响,开战前,鲁中军区9师26团政治处主任南平波(曾任南海舰队副政委)通知父亲,调父亲从连队去团政治处任组织干事,父亲请求并被批准打完这一仗再去报到。11月4日,9师在我军炮火掩护下,3个团从三个方向向安丘城发动进攻。父亲带领突击队攻打安丘西关守敌,战士们冒着枪林弹雨,生龙活虎的扑向敌人,很快拿下西关,歼灭敌人60多人。残敌狼狈逃往城里,父亲带领突击队攻进城里追赶残敌时,不幸被敌人暗堡射出的4发子弹分别打在右手、胳膊和右胸上,鲜血立刻像从壶里向外倒水一样流出来了,好在打在胸上的子弹没有穿透身体,只是失血过多,没有危及生命,连队卫生员迅速作了止血包扎,把父亲送到团卫生队,卫生队见父亲伤重医治不了,又派人送父亲去师医院,师医院看伤势不轻,又赶紧送到鲁中军区医院。鲁中军区卫生部长苏书轩组织力量给父亲输了血,准备马上作手术,当时医院有人提议给父亲的手伤作截肢手术,怕感染危及生命。征求父亲意见时,父亲坚决不同意,父亲想到的是,没有手了不能用枪,今后怎么打敌人?父亲向医生提出希望保留右手,身体好了以后继续回作战部队。苏部长考虑再三,尊重父亲的意见,他亲自给父亲作了手术,在当时的医疗条件下还算成功,保留了右手。手术第二天,苏部长来看父亲,问父亲有什么要求,父亲说想喝点大米稀饭。苏部长安排警卫员赴15里外买来了大米,父亲听说后有些后悔,在当时的战争困难的条件下,不应该提出喝大米稀饭的要求。

几天后,父亲被安排在城南一户人家养伤,这家人为父亲忙里忙处,热水热饭,像对待自家人一样照顾父亲,父亲很受感动。父亲伤好了以后心存感激,一直想去看看这家房东,可惜忘记了房东姓名和位置,没有看成。

后来,部队把父亲转回到部队医院里,一个多月后,我爷爷去看望父亲,当时父亲身体非常虚弱,父亲为怕爷爷难过,非要坚持自己下床去换药,结果下床一沾地父亲就晕倒了。爷爷当时看到父亲受伤后孱弱的样子十分难过。父亲醒来后安慰爷爷不要紧,劝他赶紧回村里,因为爷爷是村长,肩负发动群众支援解放军打仗的任务。

住院期间,父亲在医院里想了很多,右手还能写字吗?伤好后还能回部队吗?父亲想他的部队,想他的战友,想他的驳壳枪。安丘战役后,父亲所在的9师26团2营5连仅剩下10多人。每次父亲说起安丘战役,心中就很难过,因为同生死共患难的战友,有许多在安丘战役中牺牲了。

那个时候,医疗条件很差,受到内伤能活过来的为数不多。父亲住院两个多月,胸部伤愈,右手保住了。但从此手上留下了残疾,右手再也张不开了(建国后被评为二等甲级残废军人)。父亲养好伤后,右手已经残废了。部队领导不想让父亲再去连队,想把父亲安排在部队医院里当协理员。此时,父亲一心想的是连队,想朝夕相处的战友和首长,谢绝了组织上留在医院工作的安排,坚持回到了连队。那个时候,父亲在连队边打仗边作笔记,用残疾的右手,写了一本日记。后来,我看到这本笔记,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这不是正常的手书写出来的,而是父亲用右手把笔握在手心里靠小胳膊写出来的。看着这个父亲用残废的手写出来的日记,我心中一阵阵酸楚。父亲的右手残废了,那是为人民的解放打残的。父亲晚年吃饭,残疾的右手拿筷子有时拿不住,筷子夾菜有时候夾不上来,母亲和我,有时候帮他夾上。

望着手残的父亲,我想,父亲从来没有埋怨过因为参军,因为打仗留下了残疾,他心里装着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国家和人民,他为国家和人民的解放,落下了残疾却始终无怨无悔。为了共和国的建立,父亲和万千个革命先辈一样,流下了宝贵的鲜血,落下了残疾。

父亲自1946年右手负伤后,由于当时治疗水平有限,手术后手只能呈握手形态,手一直伸展不开,功能基本丧失,对工作和生活带来极大不便和痛苦。直到1960年,父亲在解放军总院作了手术,取出了一块弹片,手指才可以伸开了,但姆指、食指和中指功能基本丧失,用手写字很是勉强,坚持不了很长时间。既便这样,父亲认为足矣了,坚持工作坚持学习好多年,即使离休多年了,还在坚持撰写战争年代的回忆文章。

三、在攻克开封的战役中两次负伤

1948年6月,敌人主要兵力云集鲁西南,企图与我军进行决战。华东野战军粟裕代司令员改变了拟歼灭敌新5军的决心,命令华野3纵和8纵组成攻城兵团,直捣开封。这是解放战争中,我军首次攻打敌省会城市

6月16日,部队对开封形成合围,17日发起进攻。时任8纵23师68团政治处组织股副股长的父亲随68团指挥所攻打大南门。经过5昼夜激烈战斗,8纵和3纵攻进城内,共同歼敌3万余人,胜利解放了开封城,首创了解放战争时期我军在关内攻克敌省会城市的范例。

此役战斗中,父亲随团指挥所攻进城内,但敌人还在拼死抵抗。正当父亲和战友们观察敌情准备战斗时,突然有几发炮弹落下,父亲和战友来不及躲闪,随着巨大的爆炸声响,父亲身边的几位战友不幸牺牲了,父亲却受伤了,被敌人炮弹炸伤身体多处,包括右手再次受伤,这是父亲第三次受伤了。经过二十多天治疗后,父亲在出院归队途中又被敌人炮弹炸伤,这次是左胳膊负伤,父亲第四次入院治疗,又是疗伤十多天,养好了伤再次重归部队。

父亲对我讲,解放战争,在一线部队,牺牲负伤的战友特别多,因为我军逐渐发展壮大起来,敢于和国民党军队正面作战硬碰硬了,如果是大的战役,一仗下来,部队伤亡很大。豫东战役是解放战争中第一次大兵团作战,敌军参战25万人,我军20万人,战役结果,消灭敌军9万人,我军伤亡5万人。

四、在淮海战役中第五次负伤

父亲于1948年11月,参加了伟大的战略决战一一淮海战役,这是解放战争中最为重要最为精彩的决定性的三大战役之一。

国民党军队遭我军沉重打击后,被迫由“分区防御”改为“重点防御”。党中央、毛主席抓住这一有利时机,果断决定与国民党军队展开规模巨大的战略决战。时任华野8纵23师68团1营教导员的父亲,参加了淮海战役的全过程。

在淮海战役中,父亲不幸再次受伤,这是第五次了。这一天,父亲在团指挥所,正在和师、团首长研究作战部署,突然,敌机前来轰炸,父亲和战友们冲出屋外,炸弹落地爆炸,父亲赶紧就地卧倒,瞬间,父亲只觉着眼前一片漆黑,仿佛身体在空中漂浮起来,又有一块又沉又大的东西压在身上。其实这是敌机炸弹把父亲从地上掀起来,又从空中落下埋在地下,父亲被战友扒出来后,耳朵冒血,听不见任何声音,只看见飞机在空中盘旋但听不见飞机声音,耳朵给振聋了,鼻、口也在流血,父亲脑袋昏昏沉沉的,只觉着天晕地转。通讯员把父亲送到团卫生队,休息了几天,父亲想到战斗还在进行,不消灭敌人不死心,他带着伤回到营部,和营长一起边打仗边养病。父亲负伤后继练留在前线指挥战斗,承诺了轻伤不下火线的钢铁誓言。但这次负伤,给父亲留下了终身后遗症,时常头晕,头痛,耳鸣,睡不好觉。六十年代末,我从烟台去某部队看望父亲,住在部队营房父亲的家里,那个时候父亲经常早出晚归,工作很晚才回来,时常对我说头晕。那个时候他身体状况堪忧,一方面部队工作任务繁重所累,另一方面是战争给父亲留下的创伤后遗症所致。

战争年代,父亲在一线阵地英勇作战,五次负伤,仍然继续坚持战斗。那个年代,条件艰苦,环境恶劣,生死一悬,"枪林弹雨何所俱,笑谈人生迎新天”。难道父亲不怕死吗?答案只有一个,就是父亲作为一个共产党员和革命军人,坚守理想信仰,不忘初心前行,这个信仰和初心,就是和战友们一道,在共产党和毛主席领导下,打倒蒋家王朝,解放全中国。有了这种信仰,父亲不惧生死,不怕困难,无论是与敌人作战,还是与伤病斗争,都表现出英勇顽强、不畏艰难、浴血奋斗、坚持到底、取得胜利的信念。

wP老马根据父亲刘乃晏手稿、口述整理

初稿于2018、2、5

修改于2020、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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