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迷人的廣西風情(二)·東紅紀事

九月深秋的一天,我和妻子桂洲,以及我倆好友陳杰、馬濟民,相約去東紅溼地遊玩,車由老馬開。

東紅是一個位於上林縣澄泰鄉東部一隅一個邊遠的山區行政小村,由幾個小小的自然村落組成,人口不過一千多點。

我們一行由縣城出發,下澄泰,再往洋渡方向進發,不到半個鐘頭,大山腳下那著名的古渡小村洋渡,便很快的進入眼簾了。由洋渡二級公路橋起始,再往三里方向行走,莫約一二百米的地方,即可見到一座新建的水泥橋樑,橫架於那藍色的匯水河上面,通過這座橋樑,並依著因這橋樑延引而去的村級水泥公路,便可到達大山深處的東紅。

車過了匯水河上新建的大橋,依水泥公路行約裡許,那依傍嵯峨高聳大石山腳下的十多戶小小村莊,叫大山莊,其行政管轄歸屬於洋渡村委。而與大山莊一河相隔的臨河傍山的另一個小村落,叫文通莊的,則是屬於下江村委的管轄。這些依山傍水的小小村落,在白雲藍天,高山長河綠水的背景之下,莫不給人一種仙境般陶醉的感覺,人的心境變的特別的輕鬆。

車繼續沿這水泥公路行走,約裡許之地,依傍大石山腳下巖洞口處,有一廟宇,叫聖書大廟,裡面供奉的是唐初開發廣西一帶有卓著功勳的壯族首領韋厥父子幾人的神像,以及已有一千五百多年曆史,記述韋氏先祖開發嶺南事蹟的《六合堅固大宅頌》古碑一方。

過了聖書大廟,轉過一個山彎,亦是裡許之地,又有一個依傍著蓊鬱如蓋,青翠欲滴的大石山腳之下的村莊,叫伝陽莊,此村莊仍歸屬於洋渡村委,規模大概有五六十戶人家。因為地方的狹窄,水泥公路從莊前部分的農家屋舍騰挪出的空隙中穿行而過,路上零星往來的各色車輛,與這些村舍的大門或圍牆,幾乎是擦肩而過。而那些悠閒自得的村民,則三五成群地聚集在傍近路邊稍為方便一點的人家的門前,坐在小木凳上說話;而那些天性自由散漫、並不知曉交通法規的雞鴨狗貓家禽家畜之類的動物,則是對過往車輛早習以為常,平坦乾淨的水泥公路,儼然成了它們的領地,過往車輛也只能慢悠悠的入鄉隨俗,客隨主便了。

當車輛尚未完全走出伝陽莊時,順著筆直的水泥路即可看見前面一二里遠的地方,便是層層疊疊大石山區的邊緣,在這大山邊緣的一座前突的山頂上,有一組異常奇危詭異的石塊,驚如累卵的疊加在上面,遠遠看去,極像一古代老者的頭像,長髯飄逸,巾發後掠。有人說像屈原,正口吟《離騷》而遙望故國;又有人說像蘇軾,正放舟赤壁而豪唱大江東去;又有人說像李時珍,正勞勞奔走於大山深處採掘仙草;但這裡的村民們說,這石頭更像徐霞客,因為徐霞客一生最眷戀的是三里洋渡的山水,所以他昇仙以後便化作這一塊奇石在這裡永遠守望著這一片神奇美麗的山水。

在老人頭山對面百把米之地,又屹立著一座像迎風招展著的旗幟一樣的石山,而在它的後面擁立著的則是無窮無盡的山頭。水泥路到了老人頭山腳的下面,便一分為二,往右側岔出並沿大石山區邊緣及清水河左岸延伸而去的,則是通往老王、愛境、長杉、新莊一帶,直至唐代智城遺址的道路。而筆直前行,隱沒於兩座山峽走廊之間的這一條,即是進入東紅的道路,而這山峽便成了出入東紅唯一的門戶。

我的老家距離東紅並不遙遠,皆同屬於澄泰鄉,若以直線距離計算,到達它的邊緣當不出二十里之地。但在孩提時代,我總覺得那可是極為遙遠的地方,早晨的太陽和晚上的月亮都會從那裡升起,那可是太陽和月亮的家鄉。那些碧藍如海,起伏如濤的群山,便是大地的邊緣,是天穹的柱腳,若有誰能爬到那些山的頂尖上去,準能到達那碧藍如海的長天之上,上面有玉皇大帝、有王母娘娘、還有各色神仙、蟠桃仙草,人若到了那裡,便會長生不老。所以,這一片蒼蒼莽莽的大石山區,在我童年的時代,不知引發過多少遙遠幼稚而神秘的幻想。

我們的車從老人山腳下轉入那狹而長的山間走廊。時序雖已是深秋,但兩邊高山的顏色,依然是那麼的翠綠,山上山下,雖已看不到陽春三月時百花盛開的景色,但那濃郁碧藍的滿山綠樹和芳草,依然閃爍著大地無窮的生命力,溢放出沁人心脾的山野植物的清香。秋天,似乎距離這裡還相當的遙遠。

公路左邊的半山壁下,懸掛有一段很長,但時隱而時現的引水渠道,那是上世紀七十年代初舉全縣之力而建設的群英渠的遺物,那是一個一開始便註定不能成功的爛尾工程。這工程由遠在幾十裡之外的大龍湖起始,一路逢山劈山,遇水架橋,其設計藍圖是將大龍湖裡的水引入自澄泰三寶、弄貶、三里伝姚、以及洋渡東紅,乃至覃排龍樓、大浪一帶幾十裡範圍內大石山區的乾旱土地,將這些乾旱土地改造成旱澇保收的雙季稻良田。決策者的目光是高瞻遠矚的,設計的藍圖是雄偉的,可惜是在那食不果腹的年代,整個社會的科技與財力根本無法支撐這樣的宏大工程,所以決策未免失之於浮誇,表現了那時代整個社會的狂熱。為了工程建設,縣域內全民動員,無論工農商學兵,幾乎都要參予,或直接到工地勞動,或在機關學校打石備料,工廠可以停工,學生可以停課,農民農閒季節凡可離家者則傾巢而出,而專業隊伍則長年全天候施工。在長達數年的時間裡,專業施工隊伍依靠人力,風餐露宿,篳路藍縷,在崇山峻嶺中製造出一條几十里長的爛尾工程,這工程有穿山鑿脈長達數里的隧洞,有懸掛半山腰的天河,有橫跨兩山之間的如虹似畫的天橋渡槽。如今,時間已過了四十年餘年,當年熱火朝天的勞動場面,早已煙消雲散,而那些當時正值青春年華的專業建設者,大多也已進入垂暮之年,有的甚至早已作了古人,做了神仙。而這一切,隨著時光的流轉,都在慢慢的消隱,即將成為過去,成為歷史,成為無人說得清楚的秘密,成為後來人永遠猜不透底的迷。這爛尾工程,成為歷史財富留給後人的則是洋渡大渡槽和東紅裡面兩條渡槽,在這三條渡槽中,最為著名的則是洋渡大渡槽和東紅溼地大渡槽。這些歷史遺物,當時間漸漸地抹平時代的傷痕時,它們所留給後人的則是驚為天人所造的美麗,將長存於天地之間。

當車行至最傍近山邊殘留渠道的路段時,我示意老馬把車停下,我想親自攀登上去,進入渠道里面看看,我們畢竟都是那時代的過來人呀,我們當中都或多或少都參加過這工程的建設,懷舊情緒招引著我們,使我們對於這時代的遺留產物有一種難以擺脫的情結。但山上早已灌木叢生,山下的平地則為附近的村民圍築成養羊場,裡面有房屋數間,圍牆木門虛掩。我們在外面往裡張望,希望獲得主人的允許,並來開門。但裡面沒人,兩隻狗很認真地吠叫起來,它們是在忠實地履行職務,向我們表明它們的主人不在。我們只能不告而入了,於是我們打開虛掩的木門進去,其中一隻肥壯兇猛者,被主人用鐵鏈拴著,四腳刨地,其聲如鼓,四面高山皆反覆不斷地響應其吠聲,如有無數只猛犬在同時吠叫,甚是嚇人,頗有一犬吠形而百犬吠聲的陣勢。另一隻大概因為較為瘦小,並未被拴住,見我們進去,則俯下身子,拖著尾巴,兩眼陰陰的盯住我們,隨時保持著和我們一定的距離,低聲地嗚嗚叫著。我們撥開叢生的灌木和荊棘,踏著尖利的石頭,攀爬到渠道上面去。這些渠道,早已殘缺不全,隱沒于山體中的部分,則被養羊人用石塊封閉,晚上用作羊群的宿舍,裡面積滿了羊的糞便,露天的地方則長滿了荊棘和灌木。那個特殊時代的特殊產物,正在時間的長河中漸漸地消失。 三

出得養羊場,我們的車繼續往前行走,這是一段狹長的山間走廊,是出入東紅的門戶,若是在亂世,這可是一夫當關而萬夫莫進的險要地方呢。不一會,在走廊的盡頭,出現一條橫跨兩座山腰之間的渡槽,渡槽很高,約有兩三層樓的高度,道路就從它的橋拱下面通過。渡槽不算很長,不過百多米。這渡槽設計得很是巧妙,巨大的橋拱上面,兩頭又分別建著四個小拱,而這四個小拱則又是中間兩個比旁邊兩個高大,像花朵,更像剪紙作品。這樣的設計,不但省工省料,而且可以大大減輕渡槽的重量,且使其益加堅固而美觀。

這渡槽,應該叫做坡肥渡槽吧,因為過了渡槽便是坡肥村了,是東紅行政村的第一個村莊,是山峽走廊的盡頭,走廊的盡頭是一個方圓有一兩百畝的弄場,弄場四周,皆高山環護,翠綠如藍。小小的村莊,十多戶農家小樓,緊貼著村後的高山有序的排列著,莊前建有高大的門樓,飛簷斗拱,琉璃彩瓦,頗有氣勢。門樓前側有球場、有兒童滑梯、有各種健身器材。村莊前面是一片肥沃平整的田野。用磚塊砌就,並批蕩得異常整齊光滑的排灌渠道縱橫交錯其間。時值深秋之季,稻影投黃,一片金光閃閃的稻浪,鋪陳起伏,在高山藍天白雲的背景之下,極富桃花源般的田園風光和詩意。

先前的坡肥,並沒有這樣的田園風光,整個弄場,乾旱無水,農作物只能種植耐乾旱的玉米、高粱、木薯、豆類,因此村民們的生活也極為艱苦,一年四季只能以木薯粉混合玉米粉煮成的糊糊作為主糧,大米飯則是一餐難求的奢侈享受。而他們的住房,也都是用那些粘性極差的泥土夯築而成,遇風吹雨打,剝蝕脫落,時間稍久,牆腳則變得上大下小,搖搖而欲墜。因為地瘠而人窮,砍樵賣柴則是人們補貼生活,解決油鹽醬醋、日用開支、小孩讀書費用等唯一的辦法,因此,四周的高山,光禿如洗,即使陽春三月,也難得看到百花竟放,蜂歌蝶舞的景象。改革開放三十多年來,經濟的發展使整個國家社會得到了良好的改造與建設,改革開放前想要辦而辦不到的事情,現在不但輕而易舉的實現了,而且還遠遠超出了當時人們的想象力。當年舉全縣之力規劃建設的群英渠,其最大的目標無非就是想讓那些像坡肥這樣的乾旱弄場種上水稻,讓那些飽受乾旱之苦的人們能夠吃上大米飯。如今,經濟和科技的力量,已經不再需要建設群英渠這樣的驚天動地的工程,各個弄場,只要找出地下水源,安上一臺電泵,將渠道或輸水管道修好,也可以將千山萬弄的貧瘠乾旱土地改造成肥沃良田。改革開放的成果早已惠及了昔日窮山僻壤裡的千家萬戶,人們不再為衣食住行而皺眉。國家的安定和經濟的發展繁榮,才是億萬百姓的真正福祉呢

出得坡肥,接著又進入一個足有五六百畝大的弄場,大約是因水源的匱缺,這裡土地雖然平整寬闊,但歷來無人居住,以前是附近山民的耕作區,用以種植玉米、木薯、甘蔗等旱地作物,如今大概是因為年輕人都已進城務工,農村缺乏勞力,故已全部撂荒,山風蕭蕭,野草茫茫,但近年已有附近村民開始在這裡投資創業,挖池塘,建養殖場,發展多種經營。

這弄場的盡頭,是一個長坡,長坡的下面有幾十戶人家在那裡居住。這些人家,初看起來是一個村莊,但實際卻是兩個村莊,以道路為界,路的左邊是東紅村,右邊則人頭村,兩村隔路相望,相互之間伸手可及,但自古以來卻是用兩個不同的名字,亦是一道趣聞。因村委會設在路的左邊,所以這行政村也取名東紅了。

這長坡,先前則是一個極為陡峭的山坳,裡面的人們出入,皆從山坳上那羊腸小道走過。後來修了公路,開山炸石,將山坳劈開,降低高度,才有了現在可行走車輛的長坡。現在的人們,從這長坡上面開汽車或摩托走過,不過是瞬間的事情,但那個時候,人們要翻越這座山坳,是極其艱難的事情。那個時候,常常有這麼一種情況,山裡的人家,累死累活,積兩三年的辛苦才養得一頭肥豬,要把這肥豬送到公社的收購站去交售,必得請七八個大漢一路的協作抬扛,才可翻越這座山坳,過了山坳,又還必須走一二十里的道路才可到達公社的收購站。當一頭肥豬賣出,主家又得在公社的食品站買回豬肉、在集市上購買其他物品回來招待眾人及鄰居親友,等到酒足飯飽之後,賣一頭豬所得的錢款,已所剩無幾。

這山坳裡面,有東紅、人頭、弄麻、古抗、弄姚、外欄、內欄七個村莊。改革開放以前,裡面的人們出圩入市,小孩要到外面讀書,都得靠兩條腿翻越山坳而過。而外欄和內欄,除了要翻越這一座山坳以外,要最後回到兩村所在的弄場時,還得再翻越一座這樣高的山坳,才可到達自己的家門,若是在雨季,洪水氾濫的時節,還得趟過一段長長的水路。

東紅裡面,從整個地理佈局來說,東紅、人頭、弄麻、以及往右側一條山峽中延伸進去的古抗和弄姚,還有著名的東紅溼地,均同屬於一個完全封閉的大石山內部的平地,各個弄場就好像一條藤上的瓜,又像是一個海星形狀天坑的底部,內部相通相連,進出無阻,而唯一通往外界的道路,卻山關阻隔,那時節,人站在那山坳的上面,雖可以聽到弄場裡面雞鳴狗叫的聲音,但卻很細小遙遠,給人以一種與世隔絕之感。所以由東紅山坳往裡各村,極像是生活在天坑深處的孑遺世界,給人一種神秘而陌生的感覺。

因為地理的封閉,山裡面的人情風俗,自然與外界有著許多的殊異。表現在地方風俗人情方面的,最能給人深刻印象的是人與人之間那種親密的關係,平日裡,各村民之間的見面交往,大多都以兄弟親戚的稱謂互相的稱呼,而其間並不拘是否真的具有那一層關係。而逢年過節,或哪一家殺豬宰羊,主人家必把三親六戚、左鄰右居悉數請到,而那些請不到者,只要相逢,主人必親執其手,拉入筵席,而被邀者也不會過於推辭,必與一應主客推杯換盞,一醉而方休。此種風氣,村村如此,家家皆同,你邀我請,親密無間。

熱情好客,幾乎是山裡人與生俱來的性格,這種山裡人的普遍性情,在過去的時代尤為明顯。那時候,人們的生活雖然很艱難,但人們待客從不吝嗇,即或是即將無米下鍋,但為了招待客人,主人也會傾其缸中所有,而不讓客人空肚出門。平時,即或是陌生來人,人們也會熱情招呼,邀請這陌生客人進家吃碗玉米粥除勞解乏。這種淳樸人情,頗有些古代遺風。

過去的時代,人們的生活雖然艱苦,但大家從不會為生活所憂愁,茅房草舍,木欄竹屋,玉米糊糊,同樣讓裡面的人們把生活打發得輕鬆而快樂。平常時節,人們在野外勞作,山上砍柴,隨處都可以聽到歌聲,你唱我和,此起而彼落。而遇逢婚嫁喜慶,唱歌則更是一個重要的活動內容,新郎新娘兩邊相互對陣,必從天黑唱到天亮,而那些聽歌的,不獨是本村的人,而山裡各村的老少歌迷,也都會聞風而動,裡三層外三層的擠在一起,來聽新郎新娘們唱歌。人們善歌,不分男女老幼,目之所觸,情之所動,開口即成,皆可動人心魄。其情形,自然使人想起電影《劉三姐》中那種種感人的場面。

大約是因為深山中的氣候特為純和,以及裡面的黃土地種出的玉米營養特為豐富的原因,故山裡面的女孩子大多長得清純,臉白眉長,明眸皓齒,性格溫柔如水,開口皆可唱出動人山歌。地方風俗,自古婚姻自由,且不限於男婚女嫁,因此,常有這麼一種情形,一家子有男有女,男的常去做上門女婿,女的則留在家中招婿承祖。這種男嫁女娶的婚嫁現象,不獨未受到人們的歧視,反而為人們所樂於接受。至於兄弟姐妹中,誰留誰去,其中雖不乏長輩的意見,但更多的時候,老人們還是很尊重他們個人的選擇。而青年男女的擇婚,山歌則是他們的媒人。只要過了十七八歲的年齡,老人們對於男女青年的會歌,一般都不會再加以限制。每年的正月十五元宵節、三月初三踏青節、七月初七七巧節、八月十五中秋節,以及農閒時節的月明之夜,都是青年男女們唱歌的最好時節。在這種唱歌的季節裡,大山裡所有的適婚男女以及山外慕名而來的青年男女,都會不約而同的聚集在一起,在樹林中,在山崖下,三個五個的互相對陣,一般情況,男女雙方,各以一個人為主角,兩人為伴唱。已經相識的,不再詢問姓名,可自由的有問有答的唱下去。初步相見的,姓甚名誰,仙鄉何處,都必須用歌聲一一交代清楚。這些男女青年,通過歌聲的交流,仔細尋求心靈軌跡,情投意合者,則心有靈犀一點通,待到夜色降臨,便尋找個更為僻靜之處,兩人竊竊而私唱,直至東方之既白。這樣的男女青年,山歌已唱到這個情分,且緣分又極為相投,那麼,接著下來的即是談婚論嫁了。若遇上那女子是大山裡人家的掌上明珠,且其自己亦對大山深處的白雲藍天、明月空氣,有著不可舍割的情緣,則男方必須做好當插門女婿的準備,拿定主意一輩子要做大山裡面的一條漢子,為這深山裡歌聲動人、性格溫柔如水的女子,一輩子挑起做男人的重任。

大石山腹地裡面的東紅,在一般人的心目中,應該是一塊乾旱得水貴如油的石漠地帶,因為在人們的常識中,大石山區往往都是乾旱無水的地方。但是當我們的車下了東紅村後面那一段長坡,再往前走一二里,過了弄麻,再轉過一道山彎,展現在我們眼前的,卻是一片茫茫的水鄉澤國。在這片茫茫的水面上,有一條長達數里的灌溉渡槽橫跨其上,許多一連串的橋拱,藝術品一樣彎彎的畫在這水面上。渡槽是三寶水利群英渠的遺留產物,此工程施工至一半時被終止了,因此留下了這個殘缺不全的建築物,但卻因了這麼一個殘缺的建築物,這山中的湖泊顯得更加的美麗動人,這渡槽就像一條長長的天梯,倒影水中,一直探尋到水中的藍天和白雲裡去,似乎可以把人帶入到遙遠的天穹上去。在藍天白雲之下,在層層的石山包圍之中,這一片水鄉澤國,水色汪汪,波光粼粼,就像一個穿著綠色春裝的婀娜少女,美麗得讓人動心,讓人凝眸。這便是著東溼地了。

自東紅村背後那山坳以下,往前至弄麻,到溼地一帶,往右至古抗、弄姚一帶,裡面十幾個弄場,自然組成了一個相互連通的封閉的低窪地區,四處皆高山環繞,無一處平地出口,有如天坑一般。每年的春夏之季,是南方多雨的時節,尤其上林一帶,因大明山山高林密,水份蘊藏豐足,空氣溼潤,大平洋吹來的溼熱海風和北方南下的寒涼氣流,到了這裡因高山的阻礙而升騰,與這裡溼潤的空氣交集,形成一個多雨區域,尤其處於大明山東麓的上林,每年一到清明時節,便進入淫雨菲菲,連月不開的雨季,雨季一般都要延續到立秋,有的年份,甚至全年皆雨,無半月之晴。東紅大石山區,距離大明山的邊沿,也不過二三十里,自然也享受著大明山多雨的恩澤。因為地勢的低窪,區域內的豐富雨水,流集積存成為一個湖泊。但大石山區,畢竟是石漠地貌,乾旱是它的本來性質,一方面,因為大量的石頭吸收、散發著巨大的熱量,使區域內的水份蒸發加快,另一方面,大石山區的地質結構多呈漏斗構造,地面水容易流失,所以這湖泊的水位很容易受到季節雨水多寡的影響而有漲有落,因此湖區也就隨季節的變換而出現四季不同的溼地風光。

每年春節前後幾天是立春季節,大石山區或細雨霏霏,霧靄濛濛,或微風習習,春陽暖暖,在冬天裡已經蓬勃生長起來野草,這時節便爭相的把它們的花朵開放出來。這時候的溼地,花香四溢,蜂歌蝶舞,就像一個巨大的百花園,人進入到裡面,五顏六色,茫茫一片,就像進入了花的海洋,令人熏熏欲醉。

春末夏初,因季節多雨而水位上升,溼地變得一片水色汪汪,渺渺茫茫,高山、藍天和白雲倒影水中,各色水鳥不時從水面上飛掠而過,好一派水鄉澤國的壯觀景象。

到了秋天,天高氣爽,降雨量逐步減少,湖區水面開始縮減,那些裸露出來的湖邊淤泥,既肥沃又溼潤,為各色野草的生長提供了充足的養分,因此各種各樣的野草逐下降的湖水而生。這時候的湖區,芳草青青而湖水藍藍,成群的彩蝶在草地上飛舞,一些候鳥開始來到這裡覓食,時有成群的白鷺和蒼鷺,排著人字形隊伍在湖面上飛翔,人站在湖邊上,頗有一種雪域西藏上高山平湖的那種感覺。。

一般的年份,到了秋末冬初,大的降雨已經沒有了,湖水沒有了來源,湖水流失加快,湖底漸漸裸露,這時候的天氣雖已日漸寒冷,但南方溫煦的冬日陽光和湖底溼潤的泥土,最終還是將先前這一片水鄉澤國完全變成了一片綠色茵茵的草原,無數的鳥雀在草原上自由的飛翔,成群的牛羊在裡面慢悠悠地享受這冬日悠閒的時光,這時候的東紅溼地,流溢著的是濃濃的草原詩意。

先前,這一片廣闊的水域,人們任其水漲水落,不養不放,故而無汚無染,水色清明湛藍如孩童的眼睛,水中的魚類,因湖中有岩溶暗洞與山外的清水河相通,故而水到魚來,清水河所有者,這裡則應有而盡有,且因山中湖泊水體的天然營養要比外面河流豐富,因此,湖中出產的魚類,不但肥碩,且其味道要比外面的鮮美,烹調時無需其他佐料,只需適合的鹽分,便可滿口溢香。那時候的湖泊,不但出產豐富的魚類,而且只要人們沿著湖泊的邊緣行走,無窮無盡的田螺和蚌類任人撿拾。所以那個時候,只要手腳勤快,大魚大肉雖不可奢求,但小魚蝦和螺蚌一類小鮮,還是足以解人口腹之饞的。

我們一行四人,到了湖邊,將車停在路邊的空地上,開始用相機或手機到處拍照。由於今年我們這裡屬於多雨的年份,故這時候雖然時序已入深秋,但湖泊的水位依然還很高,因此湖泊也顯得寬大,從眼前這個弄場一直延續到裡面的許多弄場中。因為沒有船筏,湖水淹沒到山的邊沿,走陸路根本無法進入到裡面看到湖泊的真實面目,所以這湖泊,到底面積有多大,人們根本沒法猜測。

三四十年前,我第一次見到這湖泊時,不但水色清冽湛藍,而且湖中並沒有任何土堤,令人看了非常的爽心悅目,心曠神怡。而現在在我眼前出現的湖泊,我們所能見到的部分,早已被幾條土堤分割成幾張魚塘,且因為養魚養鴨,水體已不復清冽,藍天白雲的倒影也不復清遠如真。我心裡很有些惆悵,但為了不影響情緒,不影響第一次來到這裡的那幾個同伴的雅興,我並不發表任何想法,一樣的和大家拍照讚美,我為我的虛偽感到羞慚。

我們一直玩賞到太陽偏西,當我們正收拾行當準備回程時,這時,一群放牧歸來的黃牛,在牧人的吆喝聲中,正慢悠悠的從那條長長的渡槽上面走過,那長長隊伍的影子,在湖水中晃晃蕩蕩,像一幅畫,像一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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