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採寫/姜逸茜 國際市場期刊 4月2日
受訪者簡介: 高 敏
高敏是3M中國知識產權部門負責人。她在知識產權領域有超過18年的經驗。
她在3M領導的團隊包括專利律師、專利工程師和商標律師，負責3M在中國大陸、香港和臺灣地區的知識產權申請、運用和保護工作。
在加入3M之前，高敏曾在上海市知識產權局任職，後加入一家知名律師事務所擔任訴訟律師以及一家跨國公司擔任知識產權主管。她於2003年獲得律師資格，於2004年獲得專利代理人資格。
3M公司創建於1902年，全球總部位於美國明尼蘇達州的聖保羅市。作為一家世界知名的多元化科技創新企業，3M的產品和技術早已深深地融入人們的生活。100多年以來，3M開發了近7萬種產品，從家庭用品到醫療產品，從運輸、建築到商業、教育和電子、通信等各個領域，應有盡有，豐富多彩。
3M中國公司於1984年11月在中國註冊成立。截至目前，3M公司在中國建立了9個生產基地、27個辦事處、4個技術中心和1個研發中心，員工超過8200人。
3M公司如何看待知識產權保護工作
“3M公司的知識產權理念是什麼？”筆者問。
“創新是3M公司的DNA，3M一直視知識產權為公司的寶貴資產；同時也尊重其他公司的知識產權。”高敏概括地說道。
高敏介紹道，為了保護知識產權，3M公司有許多具體的措施。早在2000年初，3M公司就在中國設立了自己的知識產權團隊，知識產權團隊在公司有較高的地位，參與並影響公司決策。3M公司在中國的知識產權團隊有12人，相對而言，在歐美駐華企業中屬於規模較大的專業團隊。
“總體來說，大型的歐美企業都會建立自己的知識產權團隊，至於團隊的規模，往往與是否有本地研發的規模以及對知識產權的重視程度相關。3M公司之所以設立這麼大的知識產權團隊，和它在中國擁有600多人的研發團隊相關。”高敏說，“每一個新加入3M公司的員工都要接受知識產權培訓，3M的每一個員工都有保護3M知識產權的職責。我們3M對知識產權工作有專門的預算，並建立了遍佈全球的外部律師和調查機構的合作網絡。”
歐美跨國公司遭遇侵權的特點
跨國公司進入中國通常在哪些方面受到知識產權的侵犯？
“隨著時間推移，跨國公司進入中國所遭遇到的知識產權侵權樣態一直在變化。”高敏說。
高敏如數家珍地介紹道，90年代末,跨國公司進入中國時主要受到假冒商品的侵權，當時知識產權保護的主要任務就是打假。那時大部分跨國公司在中國都沒有知識產權團隊，通常是找一個代理機構，政府部門方面主要依託工商管理局打擊商標侵權現象。
之後，“一對一”的抄襲演變為在對原產品的抄襲基礎上做一些小的改動，諸如改變商標中的一個字母等，侵權者開始拿著改動後的設計申請商標或者外觀設計，獲取屬於他們的知識產權，這時，工商管理局和質量監督局直接處理的難度增加了，因為侵權者有自己的“知識產權”。
再之後，技術專利侵權問題慢慢凸顯。侵權人逐漸建立自己的品牌，開始抄襲產品的內部結構和技術，3M公司就遭遇了多次這樣的侵權，都採取了積極的維權行動。
“這幾年的侵權樣態又有新的發展，有的公司打著‘自主研發’的旗號，盜竊並侵犯他人商業秘密，包括技術上和經營上的商業秘密，這種現象越來越廣泛。”高敏說，“如果把專利比作我們能見到的浮在水面上的冰山一角，那麼商業秘密便是這個冰山隱藏在水下那更加巨大的部分。那些不能或不適合申請專利的商業秘密在歐美國家一直有著很好的保護，但到了中國就面臨挑戰。另外，中國經濟的高速發展也帶來高速的人員流動，從而更增加了商業秘密洩露的風險。商業秘密的洩露以及維權的困難，現在正是許多跨國公司的痛點，尤其是對於像3M這樣已在中國生根的跨國公司，帶來了很多技術，設立了研發中心，培養了許多優秀的研發人才，特別希望在商業秘密方面能夠得到相應的保護。我們看到我國近年來的一些積極舉措，比如在修改反不正當競爭法中特別針對商業秘密專門做了修改；這些立法如何貫徹到現實的操作中，是我們比較關注的問題。”
外資公司如何保護在中國的知識產權
“如何有針對性地採取預防措施，更好更有效地保護企業的知識產權？”筆者問。
高敏侃侃而談，首先應當及時有效地獲取權利。還是有一些外資公司怠於在中國獲取知識產權，沒有獲取知識產權，就更談不上保護了。對於某些一直紮根於國外的公司，起先根本沒有想到會來中國；由於知識產權地域性的特點（比如在美國註冊了專利，那麼這個專利只在美國有效，在中國是沒有法律效力的），這就要求外資公司在知識產權上先行一步，就是知識產權要先於市場銷售行為。3M公司在考慮要保護某個技術時，肯定是全球範圍內考慮哪些市場需要並能夠得到保護，然後確定申請的國家或地區。
“外資公司在申請知識產權保護的時候一定要有全球視野，要考慮到不同國家的不同制度。如在中國申請商標時是有大類和小類之分，歐洲和美國就只有大類，如果沒有充分了解這個區別，往往容易造成商標申請中的嚴重失誤。再說專利，國外會保護局部外觀設計，而中國沒有局部外觀設計的制度，在國外申請時就應當考慮中國製度的特殊性，做好為後期進入中國國家階段的準備，這是現在許多外資公司需要不斷完善的方向。”高敏說。
另外，研發和知識產權的銜接也很重要，高敏覺得3M公司在這方面做得是不錯的。3M公司的知識產權部門在產品研發早期就已介入，對研發方向給予專業的服務和建議，在研發各階段全程跟蹤，無縫銜接，參與知識產權獲取類型和保護方式的決策；在研發團隊設立知識產權聯絡人職位，全力支持研發工作，做好培訓溝通和充分保護知識產權。
高敏說，在有了有效權利後，擁有了解本地法律的本地團隊來執行和保護這些權利也非常重要。設立團隊與不設立團隊區別是很大的，那些不設團隊的外資公司，往往會更依賴外部律所，這些律所對於公司內部策略和意圖的瞭解往往較弱，靠總部遙控又缺乏及時性，決策要麼不接地氣，要麼不符合公司的最佳利益。如果有了自己的團隊，這些問題都能得到較好的解決。
同時，公司的制度也很重要。大公司的優勢就在於這些制度，有了這些制度，每一個部門每一個人都知道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應該做什麼。比如商業秘密保護措施，是否有簽訂保密協議，商業秘密是否有標註，有沒有限制人員的接觸，有沒有采取合理的措施等等，制度是贏得商業秘密訴訟所必備的要素，如果沒有這些制度，企業的風險將非常大。
“最後，就是要積極地維權，提高侵權成本。3M就有許多非常積極的維權措施，比如對於口罩，市場上有假冒產品，這些假冒口罩對健康是有害的。這一問題在最近抗擊新冠肺炎的戰役中又凸顯出來。社會各界對口罩產品的關注度極高。出於對消費者、醫護人員的負責，3M一直在積極打擊假冒口罩的侵權。我們通過與政府的通力合作，在揚州、金華、義烏、西安等地打擊了口罩製假工廠及經銷商。對3M公司來說，這不僅僅是維護3M的品牌，更是維護消費者的權益，維護消費者的健康和安全。”
中國企業應該如何保護知識產權
“中國本土企業如何進行知識產權保護呢？”筆者問。
高敏憑藉她在政府部門、律師事務所和公司的工作經歷，也給出了很好的建議。
高敏在政府部門工作時，做的就是指導國有企業做知識產權保護工作。她認為中國企業其實在知識產權保護方面是做得很好的，尤其是一些大型公司，政府部門一直在督促和指導中國企業重視知識產權的保護。知識產權局對中國企業“走出去”是非常支持的，從突發事件的支持到國外專利申請的支持，都有政策和服務，各個企業應該充分利用好這些政策支持，從而保護好企業在海外的權益。外資企業也希望和中國企業多學習和相互交流。
對於處在起步時期的中國企業，高敏給出了建議：知識產權法務在公司的地位要不斷地提高，要有一定的獨立性，對大型的案件要有獨立的把控權，要在管理層有一席之地，要成為公司決策的重要一環，這樣才能保證知識產權工作充分發揮其作用。“中國企業應該多學習歐美企業的海外佈局，不僅要了解本國法律，也要了解他國的法律，要具有全球視野。”高敏說，“希望中國企業和歐美企業的法務可以有更多的交流，共同進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