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 預言了群體免疫的《是,大臣/首相》,永恆的人類政治悲喜劇

文章轉自彭拜新聞-思想市場欄目。前兩天有一位我號的讀友問英國是怎麼抗議的呀,或者可以通過此文略窺一二。管中窺豹,也能看到背後的更多內容。和大家分享。

預言了群體免疫的《是,大臣/首相》,永恆的人類政治悲喜劇

孔德罡

2020-04-24 11:06 來源:澎湃新聞

影視劇必然是公共討論平臺中“網絡謎因”(Meme)的重要來源——但前提是作品本身具備社會熱度:它應該是一個時期的熱播劇,引發公共討論,進入大眾話題,成為時代記憶——但英劇《是,大臣/首相》(Yes Minister/Yes Prime Minister)在中國似乎不是。的確,這部上世紀80年代BBC出品的經典情景喜劇的確被上海電影譯製廠配音引進過六集,在央視“正大劇場”播出過,但反響寥寥,很快撤檔;劇本衍生的原著小說的確也以《遵命,大臣》的名字很早就被翻譯出版,但同樣未曾引起重視——當時參與譯製的藝術家們可能很難想象,幾十年後的21世紀,《是,大臣/首相》儼然是國內公共平臺最容易見到的“網絡謎因”之一,出現在任何國際政治和國內政策討論話題之下,甚至被認為與蘇聯笑話並列,合稱“冷戰時期的兩大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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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儘管如此,在每一張《是,大臣/首相》的表情包下面,一定有類似“這是什麼劇”的疑問,提醒著我們此劇從來未在中國電視觀眾面前廣泛播出過的事實。《是,大臣/首相》的走紅是標準的“小眾文化出圈”事件,來自中國的大量觀眾可能都是從一張微博上看到的表情包出發才開始觀劇,並且也迅速成為傳播這一網絡謎因的一分子——事實是,《是,大臣/首相》已經成為中國偏左翼的政治討論圈重要的話語素材庫,其強烈的實用主義話語體系和對官僚主義的準確刻畫已經成為對中國網絡言論環境研究中不可忽視的一部分。“半部YM治天下”曾經是一些反對者的諷刺,但卻也已經成為網絡謎因使用者的“自吹自擂”:《是,大臣/首相》當時在英國引發的社會討論思潮,也逐漸在中國的現實中複製呈現。


2020年1月18日,“首相私人秘書”伯納德·伍列(Bernard Woolly)的扮演者德里克·福德斯(Derek Fowlds)的去世,宣告《是,大臣/首相》的三名主角演員已經全部離開人世,一個“英劇時代”的逝去——但他們塑造的偉大政治諷刺喜劇傳奇,似乎在中國才剛剛開始。


來自英國的政治諷刺喜劇傳奇
政治諷刺喜劇甚至是歷史上最早的喜劇類型之一:古希臘戲劇家阿里斯托芬諷刺雅典執政官制度的《騎士》,不僅是有歷史記載的最早政治諷刺喜劇,也可能是最早的成建制、登上正式舞臺的“喜劇”。然而政治諷刺喜劇雖然身負宏大的“諷喻”傳統,也被打上了“速朽”的標籤,如潮水般奔流更新的社會公共議題,似乎並不是偉大文學性的永恆土壤。這一點連《是,大臣/首相》的臺詞中都有自嘲:“諷刺政府的政治劇是史上第二無聊的戲,一半的人根本不會去看,去看的人一半看不懂,看懂的一半人不贊成,剩下的橫豎都是反政府的……當然,史上第一無聊的是讚揚政府的劇。”


《是,大臣/首相》雖然來自於編劇安東尼·傑伊和喬納森·林恩的奇思妙想(“會有人在八點檔看三個老男人聊政治嗎”,傑伊後來在採訪中說),卻也在不經意間趕上了20世紀80年代撒切爾夫人上臺之後的政治改革風潮。在改革陳腐的官僚體系和“過度”福利體系的社會呼聲之下,安東尼·傑伊和喬納森·林恩得以在政府內部尋找到足夠多的“洩密者”,這些試圖藉助BBC的巨大影響力來暴露問題從而推動改革的“洩密者”為《是,大臣/首相》提供了大量政府內部的一線內幕消息。這些“洩密者”都是政府要員,甚至就有位居高位的公務員群體,而這些消息荒誕不經的喜劇程度,無不讓人感嘆“生活高於藝術”:《是,大臣》第二季第一集中刻畫了一家設備齊全,已經僱傭了五百名行政人員,建立了工會,吃著政府稅收卻沒有醫生護士,也不接待病人的“醫院”,無數觀眾痛斥這一集的荒謬,然而很快,英國的記者們就在全國範圍內真的找到了好幾家這樣的醫院——按照劇中漢弗萊爵士的說法,那就是“我們畢竟不是搞喜劇的……好吧,不是專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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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臣/首相”吉姆·哈克表情包。


《是,大臣/首相》令三位一直在戲劇界和電視劇界打拼的普通演員保羅·艾丁頓、奈吉爾·霍桑和德雷克·德福斯一躍成為家喻戶曉的明星,飾演“大臣/首相”吉姆·哈克的保羅·艾丁頓甚至一度被輿論希望真的參政,直到演員本人拒絕;英國下議會每到《是,大臣/首相》播出時都不得不暫停開會,撒切爾夫人自認本劇“頭號粉絲”,甚至藉助一次頒獎典禮“強迫”保羅·艾丁頓和奈吉爾·霍桑陪她演出了一個同人小品,這件事被以訛傳訛為“撒切爾夫人客串”流傳至今……《是,大臣/首相》的成功不僅在於絕妙的情節和辛辣的諷刺,而更是在於演員獨特的魅力、精湛的表演和舞臺劇風格,將英倫戲劇的莎翁傳統、貴族文藝的典雅氣質與冰冷政治現實進行了巧妙融合,並且在這種正面融合的潛意識下,既創造了優雅的幽默和滑稽的荒誕,同時蘊藏著某種對社會本質深切的反諷——作為一部電視情景喜劇,《是,大臣/首相》竟可能在文學史上成為政治諷刺喜劇難以超越的巔峰。


從破爛熊到Bilibili:逐漸進入公共話題
當然,最初這些傳奇都是屬於英語觀眾的:雖然改革開放的中國第一時間引進了本劇,但《是,大臣/首相》在中國真正的傳奇,則要等到2007年著名的“破爛熊字幕組”翻譯了全劇後開始。由愛好者組成,無功利、專注英劇譯介的“破爛熊字幕組”為英國電視劇在中國觀眾中的普及做出了重要貢獻,他們以最高程度的重視來匹配《是,大臣/首相》在英國舉足輕重的影響力,“破爛熊字幕組”從2007年開始、歷時19個月、精益求精的翻譯版本仍是至今為止大陸網絡上本劇唯一的字幕譯本。“破爛熊字幕組”讓《是,大臣/首相》成為國內的英劇愛好者心目中的殿堂級佳作,豆瓣動輒9.8、9.9分的評價也使其成為豆瓣“小眾傑作”的典範。而《是,大臣/首相》在國內的第二步傳播,則有賴於無名網友2014年左右在Bilibili彈幕網站的上傳——沒有推廣、沒有版權,但是在B站的彈幕環境下,《是,大臣/首相》超強的“造梗能力”使其逐漸走紅,百萬級別的點擊量助其成功地在歷史圈、政治討論圈內流行起來,而這些觀眾,也是最早一批製作表情包投入微博之中的參與者。不過一年多後,因為版權問題,《是,大臣/首相》在B站下架(目前B站依然可以看到網友各自上傳的,更改劇名的分段剪輯版本,但是統一的劇目列表已經消失),一定程度上阻礙了本劇的繼續傳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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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大臣/首相》在中文互聯網上的徹底走紅,則密切與時事相關——2016年英國脫歐公投成功,使得英國與歐盟的關係成為熱點話題,此時,《是,大臣》中著名的“漢弗萊爵士談英國的歐洲政策”的段落被製作成表情包成為網絡熱搜:網友們驚喜地發現,一如漢弗萊爵士所言“英國數百年來的歐洲政策從未改變:製造一個分裂的歐洲”。儘管是20世紀80年代的作品,但其中對英國與歐洲關係的討論依然是當代的,“從未改變”——《是,大臣/首相》從此以“政治預言”和“政治教材”的身份,開始入侵整個中文互聯網;“太陽底下,並無新鮮事”,短短38集的《是,大臣/首相》,開始了一次又一次的與當代國際時事的絕妙呼應:不分時代,不分國家,不分體制——《是,大臣/首相》彷彿是永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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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拉克戰爭中美國國防部長拉姆斯菲爾德令人咋舌的“知道”論,早在伯納德秘書口中出現;美國驅逐俄羅斯外交官,而吉姆·哈克首相做過一模一樣的事;英國前首相布朗面對未關閉的麥克風信口開河,步了當初漢弗萊爵士的後塵;同樣,特蕾莎·梅在電視節目中接受採訪一問三不知,也深得吉姆·哈克大臣的精髓……到了新冠疫情期間,《是,大臣/首相》更是條條中的:法國警方強搶口罩,政府否認,一如劇中法國總統所言“法國政府從來不知道法國警方在幹什麼”;鮑里斯·約翰遜住院的消息先由俄羅斯媒體發出,一如劇中伯納德吐槽“英國政府的事情克里姆林宮先知道,然後才是唐寧街”;而引發一片譁然的“群體免疫”政策,完全符合劇中提及的“政府措施四部曲”,視頻不僅率先在中國被玩梗者拋出,接著被英國媒體發現發到了推特,然後又“出口轉內銷”被翻譯回來在中國二次傳播——《是,大臣/首相》不經意間作為載體完成了一次國際交流,一部在中國本是“小眾神劇”的作品,在一片未曾廣泛播出的土地,憑藉其對現實無數的天才“預言”,竟成為了“家喻戶曉”級別的網絡謎因:在如今任何一條成為熱門話題的國際政治新聞、或者國內政策新聞之下,不出數小時就會等到來自《是,大臣/首相》的表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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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是,還一定特別精準。

一種左翼實用主義政治話語?
國人對《是,大臣/首相》的喜愛,一定程度上源於中國觀眾對劇中刻畫的政務官/事務官雙軌制的公務員體系的熟悉。英國的公務員制度,正是鴉片戰爭之後部分借鑑中國的科舉制度而成,並且根據英國的獨特君主立憲貴族制國情,創造了漢弗萊爵士所謂的“英國特色民主”:通過考試、考核和選拔制度運轉的事務官是常駐的,數年一次選舉產生的政務官是臨時的——《是,大臣/首相》的核心劇情矛盾,即在於自以為掌握政治權力的政務官們,發現自己不僅要與民意糾纏,同時還必須與擁有永恆權力的事務官們搏鬥的過程。


在滑稽荒唐的喜劇氛圍中,在大臣吉姆·哈克與首席秘書漢弗萊爵士你爭我奪的利益交換中,一個極其殘酷的現實伴隨著輕鬆愉悅的喜劇場景逐漸揭露開來:即輪番上任的政客們根本沒有足夠的時間、精力和權力實現他們的政治承諾,他們的政績好壞取決於常駐的事務官員們;而正因為事務官員的永恆權力,他們也沒有改革的動機和配合政客工作的積極性——“最可怕的事情是變革”、“公務員最希望的就是什麼都不改變”。因此,事務官們提出的政策執行方法,其價值觀一定是實用主義的:這種實用主義並非立足於人民的福祉,而是立足於一種基於公務員群體、介於政府與公民之間的動態利益平衡。


面對醫療問題,漢弗萊爵士提出投入得越多越好,但卻毋需操心宏大的醫療預算具體的花銷,因為“當政府和人民投入了巨大的醫療預算後,就感覺到道德‘昇華’了,這是一種祭品,沒有人在乎儀式結束後祭品哪兒去了”;面對首相的戒菸政策,漢弗萊爵士的反應是“菸草行業每年為國家提供40億稅收,撐起了公共醫療:因為菸草死去的人口如果不死,他們耗費的醫保費用超過他們死亡所帶來的損失,所以菸民是為了國家崇高地犧牲了自己”;政府的政策必須和工會一致,因為“工會的利益和政策一直不變,而政客的想法變來變去,為了效率,要求政客按照工會的意思來再合適不過了”;為了提升首相短期內的民眾支持率,不惜大肆浪費預算搞公關活動——首相為了獲取公務員對此的支持,甚至因此放棄原本的免稅政策(這一幕也已經無數次被西方政客們反覆上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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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於,一些在民主政治範疇內“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事,在漢弗萊爵士看來,只要為了政府的有效運轉,都可以商量:“要求政府公開透明是語法錯誤,你要麼透明,要麼有個政府”,“民眾都是傻子,所以才會選出這種大臣來,而我們必須確保傻子不能掌握權力”,“我們從來不查禁書刊,那是專制的手段,我們叫做根據民主討論決議決定不予公佈”,諸如此類。因此,一個重要的現狀是,廣泛運用《是,大臣/首相》表情包和謎因的群體,通常在政治光譜上屬於偏左翼的建制派。他們強調《是,大臣/首相》劇中公務員對政策執行和政治現狀的洞察能力和實用主義態度,對“理想化”的民主政治原則並不重視——言下之意,歐美最成熟、最古老的資產階級民主制度都在實際運行過程中私下違背理想化的自由主義原則,既然全世界的官僚體制為了正常運轉都必須如此,因此一些針鋒相對的政治性議題的討論,以《是,大臣/首相》的政治觀念看來是幼稚的。


而國內政策範疇如此,國際政治則更是如此。《是,大臣/首相》劇中展現了國際政治中利益第一、赤裸裸的叢林法則和民族主義特徵,毫不奇怪,因為這些特點本來就源自英國:非洲獨立國家可以用“反殖民主義”態度訛詐英國政府獲取援助;與第三世界國家簽署的國際貿易合同可以根據該國“國情”行賄腐敗;外交部根據石油利益決定親阿拉伯,可以徹底無視首相一切的親以色列行為;放棄拯救在國外違法入獄的本國公民,來換取在該國建立竊聽站的權利……以及那句當年讓所有英國觀眾“恍然大悟”的吐槽,“英國的核武器是為了防備法國人,因為蘇聯根本防不住”,“雖然我們必須為了正義鋤強扶弱,但是蘇聯太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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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種程度上,《是,大臣/首相》在滿足觀眾對於外交陰謀論的喜愛的同時,的確展現了國際政治最真實的一面:道義不如利益,空談不如實幹,強者佔理的實用主義價值。於是,《是,大臣/首相》表情包和謎因在中文互聯網上的廣泛運用,更多是一種左翼建制派普遍使用的實用主義話語,因此也意味著對於自由主義思潮的強烈反動——《是,大臣/首相》作為一部英國政治諷刺喜劇,在中文語境下卻更多是左翼建制派和民族主義者的話語材料庫:“半部YM治天下”意味著,既可以藉助本劇批判“資產階級民主的虛偽”,同時也利用官僚主義和公務員體制的普適性,得以為左翼的建制性和民族主義訴求提供合理依據。


回到原作:政治話語革新的不可能?
我們並不能指責國內對《是,大臣/首相》存在誤讀:因為可能某種意義上中國觀眾並沒有誤讀這一作品,實際上原作在英國也被普遍認為是撒切爾夫人時期偏向“大政府”政策的“吹鼓手”,是較為激進的政治表達。前任英國首相卡梅倫曾經在大學時期撰文表示《是,大臣/首相》描繪的場景並不真實,是對英國民主政治制度的誤讀——然而在他擔任首相後,在一次採訪中他改口道“的確如此”。


電視劇中飾演“官僚主義頭子”、公務員體制領袖漢弗萊爵士的演員奈吉爾·霍桑貢獻的經典表演也功不可沒。作為劇本中實際意義上的“反派”角色,霍桑竟極力滿足了觀眾對“英倫紳士”的全部想象,他堪稱“風姿綽約”的迷人形象具有鮮明的魅惑力:實際上,一些本來爭議極大的臺詞,經過霍桑的演繹就變得讓人可以接受了——演員的個人成就一定程度上歪曲了編劇的原意。為了足夠的喜劇效果,保羅·艾丁頓飾演的首相吉姆·哈克更多是一個本質不壞,但卻也無能平庸,只愛好出風頭的喜劇範疇內的政客形象;而以奈吉爾·霍桑為首的公務員團隊,則極盡優雅性感、智慧狡猾之能事,儘管也有很多出醜的場景,但是公務員們在劇中的形象主要是正面而積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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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吉爾·霍桑飾演的漢弗萊爵士。


這就導致觀劇過程中觀眾的代入感,並不在一定程度上代表民意和改革訴求的吉姆·哈克身上,卻在“屢次挫敗哈克圖謀”的漢弗萊爵士身上;全劇塑造出的無所不能的公務員體制宛若一種無形的枷鎖和不可名狀的宿命,以合理的形式存在於世——隨著哈克首相逐漸掌握權柄,他在與公務員的鬥爭中似乎掌握了主動權,漢弗萊爵士們也不再百戰百勝了——但實際上,編劇安東尼·傑伊和喬納森·林恩也隨之鋪陳出全劇的悲劇內核:哈克勝利的原因,是因為他也逐漸變成了漢弗萊那樣的人;儘管他能力或許不足,也在乎個人私利,但他畢竟是懷著為人民服務,改革體制的期待投入政治的,然而最終,他為了獲得改革體制的權力,自己成為了體制本身。漢弗萊爵士笑道,“您的能力絕對是很強的,要知道,您都可以做公務員了。”一個古典主義的經典敘事,是《是,大臣/首相》潛藏在批判和喜劇之下的終極內核:屠殺惡龍的勇士成為了新的惡龍。


《是,大臣》第三季第六集中,哈克收到了來自一位懷著純粹公心的士兵的爆料:英國生產的武器被轉手賣給了恐怖分子。心懷天下的哈克決心解決此事,卻連將此事彙報首相都屢次不成,最終只能不了了之。該集的最後,酩酊大醉的哈克宛若一個“醉酒的牧師”,說道“你心裡要有道德和正義,但你也要知道不要拿出來用”——編劇也異常尖刻地提醒觀眾,此事之後的吉姆·哈克,徹底放棄了對政治的一切幻想:《是,首相》的最後一集,BBC為了演出效果選擇播出漢弗萊出醜的一集劇情,而在原劇本中,編劇們設定的最後一集,是哈克試圖廢除冗餘的教育部,卻慘遭失敗的故事。在故事的最後,哈克與漢弗萊會心一笑,“我們今天沒有日程了”——哈克對政治改革和對官僚主義的反抗,也就到此為止了,“沒有其他日程了。”一如漢弗萊說,“行政就像圓圈,沒有開始,沒有結束,週而復始,永遠存在,阿門。”


我們觸摸到的,既是《是,大臣/首相》對當代政治現實批判的永恆性,同時也是對政治改革和政治話語革新的不可能性。作為一名從本科期間就開始反覆觀看《是,大臣/首相》,如今已有十年,每集的每一個瞬間,每一句臺詞都瞭然於心的《是,大臣/首相》忠實愛好者,我的結論實際上也是悲觀的:
我們需要《是,大臣/首相》的原因,是因為我們的目標應該是不需要它。


因為似乎只要這個世界還存在由官僚組成的政府,無關時代也無關國別,人類任何政治話語和行為就永遠難以逃脫漢弗萊們設下的怪圈。“半部YM治天下”是事實,也是一種悲哀:就像同樣“永垂不朽”的蘇聯笑話一樣,只要《是,大臣/首相》還能夠正確地反映時代的現實,只要實用主義的政治話語依舊是所有體制的必然選擇,只要叢林法則依舊在主宰國際政治和國際關係,那麼人類就還沒有徹底的進步:正因為《是,大臣/首相》深刻地,徹底地,剝皮見骨地揭露了一切政治話語的不完善,我們才如此需要一種全新的、超越官僚主義的政治話語,我們才如此需要繼續向前。


《是,大臣/首相》最好的歸宿,不是流行,不是爆紅,而是不再被當作現實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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