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碩:《程藝千秋》——讓我們來認識“程(硯秋)派”(二)

豔秋十三歲時嗓音高亢、響亮,唱來滿宮滿調,人稱其唱很有青衣耆宿陳德霖的味道。在他初登臺時,既能為善唱乙字調的劉鴻升配演《轅門斬子》的穆桂英,也曾陪孫菊仙演出《硃砂痣》《桑園寄子》等戲。隨著舞臺實踐的增多,他不斷地積累了一些經驗、心得;他重視觀摩,感到從中獲益匪淺。他最愛看梅蘭芳先生的戲,每天從丹桂園下裝後,便趕去吉祥戲院觀摩梅先生正值上演的古裝戲《天女散花》和《嫦娥奔月》。

少年豔秋的演出成績日益提高,很得顧曲家們的褒揚,有位飽學經綸、戲緣深厚的義士對之更是格外垂愛,他便是康有為弟子、廣東順德名士羅癭公。羅曾這樣記述初見豔秋時的感受:“一見驚其慧麗,聆其音,宛轉妥貼,有先正之風。異日見於伶官錢家,溫婉綽約,容光四照;與之語,溫雅有度。”遂與豔秋日漸交熟,又依承麟之名為他改漢姓為程,取字玉霜,並欣然賦詩曰:“紛紛弟子皆相識,只覺程郎是可兒。”


豔秋從師“效力”的功課很是繁累,起早練功,午間唱戲,晚上再去“趕場”演出,空閒時還要為師父家做事。終於一天,在日場唱過一出繁重的《祭塔》,晚上又“趕”完一出《武家坡》之後,他“倒倉”了。此時本應善養調理,榮蝶仙卻同上海戲園訂了演出合同,強要豔秋赴滬。羅癭公聞迅義憤填膺,怒言:“榮蝶仙吶,他盡是要錢了。把玉霜弄到上海演戲,嗓子這個樣兒,他一輩子就不用再去上海了!”經與榮磋商,羅親向銀行借款七百元將豔秋贖出了師門。在柳絮作團、春色爛漫的返家路上,羅癭公不禁誦出了:“金絛初解鳥高飛”“隨風直送玉郎歸”的深情詩句。

王碩:《程藝千秋》——讓我們來認識“程(硯秋)派”(二)

程硯秋作詩畫

羅癭公十分鐘愛程豔秋的純厚品性和藝術天份,對他的成才寄予厚望。羅曾寫道:“邇來菊部頹靡,有乏才之嘆,方恐他日無繼梅郎者;今豔秋晚出,風華相映,他時繼軌,舍豔秋其誰?來軫方遒,當仁不讓。”他把豔秋一家安排到北蘆草園與梅蘭芳先生為鄰安居,並請中醫為豔秋調治嗓子。之後,又延請名師,對豔秋定下三年的培養計劃,並周善地安排了每日課程:上午練聲,向閻嵐秋先生學刀馬、打武把子;下午由喬蕙蘭、謝昆泉、張雲卿等先生教授崑曲;夜間到王瑤卿先生家學戲。當程硯秋於三十多年後回顧自己的這段學藝經歷時曾感慨道:“靠諸位良師益友的幫助與培植,使我在藝術上打下了很好的基礎。尤其深感羅癭公、王瑤卿兩位老師苦心善意的培養,使我終身不忘。”程常言:“我有今日,羅居首功。”又於1954年6月3日王瑤卿先生去世後,在《悼瑤卿先生》文中深情地寫道:“我永遠不能忘記,當我初向瑤卿先生執弟子禮的時候,他慈藹地問我家境、學業------那樣的真摯、熱情,使我深深地感覺到他是對我如何的關懷、期望。當時我心裡想,應該怎樣去奮發努力才能對得起這樣一位可敬可愛的老師呢?”


在京劇史上,王瑤卿與譚鑫培並享“梨園湯武”之譽,當年即有人評曰:“譚鑫培革命,只本人成功;王瑤卿革命,給別人開路。”王自中年起撤步氍毹,設帳執教,對求教者,尤善因材施教,啟發培養。程硯秋曾談道:“王瑤卿先生不擅崑腔,只功皮黃。他唱皮黃,口齒清真,字音準確,入戲入味,行腔抑揚頓挫,則全是昆法。他父親是唱昆的專家,他的確得力於家傳。但所傳的不是曲本,而是唱功的訣竅。”王先生習慣於夜間課徒、聊戲。因座客如雲,初入“古瑁軒”的豔秋有時坐“燻”幾夜也未得親炙,天亮回家歇不多時,便又要開始早功了。然而,他學藝心切,求知心誠,“學不著也天天去,天天等到天亮再走”,兢兢業業執著半月,被瑤卿先生看出了他的少年虔誠,從此,每天必教他些東西,令他學有所獲,日漸成長。古道熱腸、惜才如命的羅癭公為培養程豔秋傾注了幾乎全部的心血。為保豔秋健康成才,隨著他年齡的增長,羅更加強了對他的德育和文化培養。當時,豔秋每日到“古瑁軒”學戲,順路需經過妓院聚集的八大胡同,羅癭公要他一定繞道而行。為此,豔秋便要多走上一里多路,可是他謹遵師命,目不斜視地甘走遠路。王瑤卿先生曾由衷地稱許:“不是現在我替程老四誇口,唱旦的講究戲的身份兒,目前真得數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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