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容若:一往情深深幾許,深山夕照深秋雨

他是滿清第一詞人,其詞唱盡悲歡,蘸滿愁思。

他的家世:鐘鳴鼎食之家,詩書簪纓之族。

他的才華:相府翩翩公子,文武冠絕當世。

他的愛情:用情至深至滿,愛得肝腸寸斷。

他的人生:天妒英才早逝,定格最美華年。

當我們讀納蘭時,拋卻那份感傷,我們還有什麼啟發。


納蘭容若:一往情深深幾許,深山夕照深秋雨


1不安享樂

納蘭性德,字容若,公元1655年生於嚴寒的臘月,滿洲正黃旗人。

容若的曾祖叫金臺石,曾祖的妹妹孟古是努爾哈赤的妃子。父親是納蘭明珠,康熙朝權傾朝野的重臣,歷任內務府總管,授武英殿大學士。母親是英親王阿濟格之女,一品誥命夫人。

出身達官顯貴之家的納蘭,是數一數二的豪門子弟。含著金湯匙的相府公子自降生,就集各種優越於一身,自然就受到優良的教育。

納蘭公子天資聰穎,才思敏捷,自幼飽讀詩書,過目不忘。家裡還請了漢族文士,教授儒學經典和漢族文化。納蘭雖為滿人貴族,卻精通漢文化,這是他最與眾不同的地方,被稱為“集滿漢文化之大成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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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則他給後人留下的刻板印象,是文文弱弱的痴情公子,可作為大清後代,他幾歲起就學習騎射,滿族男兒的血性是根植於骨子裡的。“日則校獵,夜必讀書”,哪個也不放鬆,納蘭是文武兼修的,他不是一心只讀聖賢書的迂腐文人,也不是隻懂舞刀弄槍的一介武夫,他是個全才。

顏值與家世固然是天生的,可人生想要什麼,卻要靠後天的努力。大家都說,這世上不怕優秀的人,最可怕的是,比你優秀的人比你還努力。納蘭正是如此,優秀和努力是一種特質,保持著他生命的脈動。

納蘭17歲便入國子監,18歲考中舉人,19歲因大病染身,錯過殿試,只得蟄伏三年,以待時機。他在22歲那年補行殿試,考中二甲第七名。此外納蘭還參與編纂《通志堂經解》,深受康熙帝賞識,被授為三等侍衛,後又晉升一等侍衛。憑著顯赫的家世,出眾的才能,少年得志的納蘭,得以在最高統治者身邊做事,可謂前途無量。

自古豪門子弟,多成長為兩種,要麼優秀到極致,要麼紈絝到極致。納蘭自然是前者,他是清朝最風流倜儻的公子。後世研究他的國學大師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給予納蘭極高的評價:“納蘭容若以自然之眼觀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由初入中原,未染漢人風氣,故能真切如此。北宋以來,一人而已。”

清朝初定中原,四海並未完全穩定,戰亂連年不絕,平定三藩之亂迫在眉睫,還需對各地反清勢力大規模用兵。納蘭多次跟隨皇帝出巡,親眼目睹烽煙滾滾,戰馬馳騁。他也曾奉命多次出塞,哀民生疾苦,嘆歷代興衰。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遠赴梭龍途中,他寫下《蝶戀花·出塞》:

今古山河無定據。

畫角聲中,牧馬頻來去。

滿目荒涼誰可語。西風吹老丹楓樹。

從前幽怨應無數。

鐵馬金戈,青冢黃昏路。

一往情深深幾許。深山夕照深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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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很多人會想,若自己擁有納蘭的一切,一生安享富貴,豈不樂哉?可納蘭不是庸常的人,他滿腔抱負,志向宏大。在《送蓀友》一詩中,他寫道:“平生縱有英雄血,無由一濺荊江水。荊江日落陣雲低,橫戈躍馬今何時。”

他寧願策馬奔騰,去征戰沙場,也不願鞍前馬後,幹無足輕重的閒差。世人都知納蘭痴情,可他鐵骨錚錚的豪情又有幾人知曉。他是熱血男兒,出生富貴並不安於享樂,心懷家國只想濟世安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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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平視卿侯

納蘭雖貴為滿清士族,但他始終以赤誠之心結交天下賢士。他不以門第高低去看人,反而蔑視權貴,以文會友,這是他最可貴的地方。納蘭是謙謙君子,雖“身在高門廣廈,常有山澤魚鳥之思”。成年後的他,與一批漢族文人來往密切,相交甚篤。

納蘭所交遊 “皆一時俊異,於世所稱落落難合者”,這些不肯落俗之人多為江南布衣文人,如顧貞觀、嚴繩孫、朱彝尊、陳維崧、姜宸英等。康熙十五年(1676年)經國子監祭酒徐元文推薦,顧貞觀與納蘭性德相識,二人一見如故,成為摯友。納蘭曾寫下:“德也狂生耳。偶然間、淄塵京國,烏衣門第。有酒唯澆趙州土,誰會成生此意。不信道、遂成知己。”據說就為紀念這次初相識。

納蘭是真誠的,不止在物質上對朋友們仗義疏財,還在行動上救人於水火。顧貞觀有位老友叫吳兆騫,因“丁酉科場案”被流放寧古塔(今黑龍江寧安),顧貞觀為此奔走呼號卻無濟於事。十年後,顧貞觀才輾轉得到老友的求救信,想到昔日手足,還在邊遠的苦寒之地經受磨難,禁不住捶胸頓足。

“我亦飄零久。十年來、深恩負盡,死生師友。” 納蘭讀了好友寫的《金縷曲》,深受觸動,當即懇求父親明珠出手相救,幾經周折,終於把吳兆騫解救出來。納蘭救人於危難之中的義氣,也更堅定了他和顧貞觀的情誼。

顧貞觀是納蘭一生志趣相投的知己,朋友的悲傷就是他的悲傷。當南方傳來顧母病逝的噩耗,納蘭的悲傷不比友人遜色半分,得知友人要離京南歸,他將難掩的傷心都寫在了詞中,一曲《鷓鴣天》,表達了納蘭濃墨的惜別之情,可見他對友情有多珍視:

握手西風淚不幹,年來多在別離間。

遙知獨聽燈前雨,轉憶同看雪後山。

憑寄語,勸加餐,桂花時節約重還。

分明小像沉香縷,一片傷心欲畫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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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讀於太學期間,結識漢族文人徐乾學,並建立了師生關係。徐乾學頗為青睞這位弟子,將其作為重點培養對象,可以說納蘭深厚的漢學根基,離不開這位漢人老師的傾囊相授。

在納蘭眼裡,朋友沒有江南布衣與貴族公子之分,只有平等相待,談笑甚歡。當時許多出身貧賤,卻有真才實學的文人雅客,都是他的座上賓。他們常在一起飲酒賦詩,交遊唱和。

正因為納蘭不因門第而傲慢,不因富貴而狂放,他才得以結交一大批良師益友。他英年早逝後,朋友們還深切地悼念他,並將他生前的詩詞文章結集成冊,刊印為《通志堂集》。這無論對於他,還是對於後世,何嘗不是最大的貢獻,和最有價值的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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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別愛太滿

納蘭是個為愛而生的痴情男子,可是他太過痴情了。短暫的一生,他愛人,總是愛得太滿,用情總是過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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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竹馬的表妹

據說納蘭與表妹一起長大,本就結下了深厚情意。時光荏苒,青蔥歲月裡,兩人在玩耍中悄然長大,漸漸情愫滋長,互相愛戀。可最後表妹卻被送入宮中為妃,從此隔著厚厚的宮牆,再不能日日相見。初戀是美好的,是純真年代裡最聖潔的感情,和表妹在一起的日子,是納蘭愛情萌發之初,最美的記憶。

有情不能成眷屬,納蘭心中何其悲切。《減字木蘭花·相逢不語》一般認為是納蘭寫表妹的,寫二人在皇宮裡相見的場景,既刻畫了一個嬌羞恬靜的女子情態,也表達了情人相遇,只能四目相望,欲說還休的苦悶:

相逢不語,一朵芙蓉著秋雨。

小暈紅潮,斜溜鬟心只鳳翹。

待將低喚,直為凝情恐人見。

欲訴幽懷,轉過回闌叩玉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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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媒正娶的髮妻

一段無疾而終的初戀未開花,就被連根斬斷。納蘭在20歲那年,娶了兩廣總督盧興祖之女為妻。對於納蘭而言,他的一切選擇都要擔負著家族的榮耀,這份榮耀是光輝,也是枷鎖。然而納蘭這次卻是幸運的,盧氏從門第,相貌,才學,都與納蘭極為般配。更重要的是,妻子溫良賢惠,逐漸溫暖融化了納蘭冰冷的一顆心。

“繡榻閒時,並吹紅雨,雕欄曲處,同倚斜陽。”他們是這般恩愛幸福。有雅興時,一起寫詩作詞,撫琴唱曲。有閒情時,一起品茗賞花, 踏青遊玩。夫君入宮當差時,她戀戀難捨,夫君晚歸時,她翹首企盼。與盧氏相依相伴的三年,是納蘭生命裡最幸福的歲月。

然而去的最快的,總是最美的時光。不知是天妒佳偶,還是盧氏紅顏薄命,婚後第三年,盧氏死於難產。這對納蘭而言,是致命的打擊。本以為可以和愛妻攜手走向人生的暮年,卻不料天人永隔。納蘭悲痛啊,他和盧氏竟是續一個冰涼的結局。

納蘭拖著病體,將肝腸寸斷,全寫在了詞裡。一首首悼亡詞,極盡悲切與懷念,是一縷縷濃得化不開的憂傷。

《琵琶仙·中秋》裡“花徑裡、戲捉迷藏,曾惹下蕭蕭井梧葉。”寫妻子在世時的某個中秋夜,嬉戲歡樂的場景恍若如昨,只是美好易逝,如今獨留他一人形單影隻。

《蝶戀花》裡“唱罷秋墳愁未歇,春叢認取雙棲蝶。”寫花叢中的蝴蝶尚可以出雙入對,自己與愛妻竟生死分離。

《金縷曲》裡“三載悠悠魂夢杳,是夢久應醒矣。”寫於妻子逝去三週年的忌日那天,道盡深切綿長的哀思。

《青衫溼遍·悼亡》這首淒涼哀婉的泣血之作,將納蘭的悲痛欲絕描摹到極致:

青衫溼遍,憑伊慰我,忍便相忘。

半月前頭扶病,剪刀聲、猶在銀釭。

憶生來、小膽怯空房。

到而今,獨伴梨花影,冷冥冥、盡意淒涼。

願指魂兮識路,教尋夢也迴廊。

咫尺玉鉤斜路,一般消受,蔓草殘陽。

判把長眠滴醒,和清淚、攪入椒漿。

怕幽泉、還為我神傷。

道書生簿命宜將息,再休耽、怨粉愁香。

料得重圓密誓,難禁寸裂柔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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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見傾心的名妓

喪妻後的納蘭,失魂落魄,悲慟至深,沉浸其中無法自拔。後來,大概朋友顧貞觀看不下去,想讓他稍微轉移下注意力,介紹江南才女沈宛給納蘭認識。

一個是明眸皓齒,明媚秀麗的靈慧女子,一個是俊逸英朗,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兩人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沈宛的出現,給納蘭灰色的心情點綴了一抹亮色。

沈宛是個果敢的女子,毅然隨深愛的男子北上,奈何當時滿漢不許通婚,縱然是納蘭明珠的長子又有何用。沈宛的身份和血統,已註定前路的坎坷風雨。不為所容的沈宛,囿於種種原因,僅僅與納蘭相處數月,就忍痛南下,與摯愛的男子作別。無依無靠的痴女子呀,在納蘭病逝後,還生下了他的遺腹子。

沈宛為江南女子,這闕《遐方怨·欹角枕》據說是納蘭為思念沈宛而作,夢中夢到心愛的女子,納蘭在漫漫長夜裡,還有著數不盡的思念和遺憾:

欹角枕,掩紅窗。

夢到江南,伊家博山沉水香。

湔裙歸晚坐思量。

輕煙籠淺黛,月茫茫。


納蘭容若:一往情深深幾許,深山夕照深秋雨


31歲那年,納蘭與友飲酒聚會,歸去後,不出八日,便與世長辭。

這一世,他重情重義,這一生,他愛得太深。可是愛得太深,往往卻是痴情公子的劫數。

太過痴情,傷的不止是心,還有自己的身體。用情至深沒有錯,可是過度了,不適時地從悲傷中抽離,就會陷入無止盡的痛苦中。

情深不壽,納蘭短暫的一生停止在31歲那年,短暫卻繁盛。

他的一生,璀璨過,絢爛過,失意過,痴情過。他在世上走過,自始至終都是那個人間的惆悵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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