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軍奉天莫谷戰敗之迷

接上期《唐德宗奉天之難最終奠定趙宋半壁江山的國防格局》


唐軍奉天莫谷戰敗之迷


我們上面說到了鳳翔節度使韋皋歸唐,解決了唐德宗奉天西部的戰略威脅,增加了重大力量。可是就是在各路援軍陸續到來的時候,唐軍卻打了一個大敗仗,讓奉天本來可以結圍的情況又變得非常嚴峻起來。

這當然是有原因的。

我們還是先來看看大體情況。

依據《通鑑》記載:

建中四年癸亥,公元七八三年  十一月,靈武留後杜希全、鹽州刺史戴休顏、夏州刺史時常春會渭北節度使李建徽,合兵萬人入援。

這是韋皋歸唐後,又一支重要力量支援奉天。

《舊唐書卷一百四十四 列傳第九十四》載杜希全情況是:

杜希全,京兆醴泉人也。少從軍,嘗為郭尚父子儀裨將,積功至朔方軍節度使;軍令嚴肅,士卒皆悅服。

這說明是從郭子儀起家的下層新的功勳階層。但是,他本人又是京兆關中人。所以也是關中勢力。

《舊唐書》同卷記載戴休顏:

戴休顏,夏州人。在軍伍以膽略稱。大曆中,為郭子儀部將,以戰功累遷至鹽州刺史。奉天之難,倍道以所部蕃漢三千人號泣赴難;德宗嘉之,賜實封二百戶。與渾瑊、杜希全、韓遊瑰等捍禦有功。車駕再幸梁、洋,留守奉天。

戴休顏和杜希全都是一個系統的 。夏州轄境相當今陝西靖邊縣北紅柳河流域和內蒙古杭錦旗、烏審旗等地。

夏州刺史時常春有必要稍微多介紹點,他的情況有些特殊。從《舊唐書列傳第六十七 崔寧傳》看,時常春是從朝廷調過去的,而非朔方軍系統:

寧巡邊至夏州,刺史呂希倩與寧同力招撫党項,歸降者甚多。炎惡之,因奏希倩撫綏之功,才堪委任。召歸朝,除右僕射知省事,以神武將軍時常春代之。

時常春能夠去夏州任刺史,是楊炎的主意,而且是與崔寧對著幹的。這說明,極為可能也是德宗的意思。唐置左右神武軍,設大將軍各一人,正二品;統軍各一人,正三品;將軍三人,從三品。掌總領衙前射生兵。見《新唐書·百官四上》。也就是說時常春其實是御林軍派出去的。這是德宗自己可以掌握的一支軍隊。此時奉天有難,他當然得來。

李建徽代宗大曆末,為延州刺史。十四年,授鄜坊丹延節度留後,令自得奏事,以分節度使崔寧之權。這說明他也不是崔氏一族的人,和時常春可能類似。德宗建中二年,擢坊州刺史、鄜坊丹延都團練觀察使。四年,復置渭北節度,以建徽為之,徙治鄜州。朱泚反,建徽入援,李懷光遣人襲奪其軍,建徽走免。軍事能力不高,說明不是朔方軍系統。這樣,大體看,此時德宗可以直接掌握的其實就是時常春和李建徽這兩支部隊,而且還不能算是非常厲害。當然身邊的令狐建的護衛親軍此時那是絕對不能動的,在說也不多。如果加上此時還在東渭橋的劉德信,德宗能夠影響的最多是三路援軍。

朔方軍系統的將領按道理來說可是李唐的命根子,可是救駕也是珊珊來遲,這就有意思了。

四路大軍合計萬人,就要到奉天了,他們怎麼走?這得聽德宗的了。其實就是要確定戰術策略。而且此時必須是能夠落地執行,幾乎就是戰術層面問題了。

然而討論之下,居然分成兩派,《資治通鑑卷229記載》:

關播、渾瑊曰:"漠穀道險狹,恐為賊所邀。不若自乾陵北過,附柏城而行,營於城東北雞子堆,與城中掎角相應,且分賊勢。"

又是這個關播,在關鍵的時候在軍務上發言,而且地位還在渾瑊之上,根本就沒有看什麼盧杞的面子的時期。另外,渾瑊的政治立場大體也是在靠攏關播的無疑。而關播的政治立場我們在之前說過了的,是士族立場。

他們提出的思路是以在城東北雞子堆紮營,與城中形成犄角之勢作為目的。這點應該沒有意見,關鍵是怎麼走。其實從前面看,軍隊一定是兩個方面來的。一路是北部,從靈武方向來的,一路是從渭南方向來的,一南一北。當然還有個情況就是已經會齊了,而後在去城東北。

唐軍奉天莫谷戰敗之迷

從南方北上莫谷路線假設圖。


然而,盧杞卻提出了另外的一個看法:

盧杞曰:"漠谷路近,若為賊所邀,則城中出兵應接可也。倘出乾陵,恐驚陵寢。"(《通鑑229》)

盧杞對於最終的目的地是沒有意見的,但是對於具體的行軍路線則提出了異議。盧杞的意見是走漠谷(莫谷),而不是繞到乾陵的後面。盧杞是兩個理由:1莫谷出兵,城中的唐軍可以方便接應。2走莫谷不驚動乾陵——唐高宗和武則天在那裡躺著呢。這是從通鑑,和兩唐書等主要史料中所看到的盧杞對於軍務的最為清晰的一次干涉,之前是沒有看到過盧杞對於軍務提出有影響力的意見的。從內容看,盧杞的意見是軍事和政治兩方面的意見都注意到了。當然,盧杞的看法已經透露了莫谷容易受到攻擊的意思。不過他也提出了對應的策略,軍事準備讓唐軍接濟,至於效果如何那隻能走著瞧了。

這個建議對軍事來說是非常危險的。所以渾瑊馬上提出了相反的觀點:

瑊曰:"自泚圍城,斬乾陵松柏,以夜繼晝,其驚多矣。今城中危急,諸道救兵未至,惟希全等來,所繫非輕,若得營據要地,則泚可破也。"杞(《通鑑229》)

渾瑊在這裡是回覆盧杞的驚擾乾陵的這個政治問題。由於朱泚圍城,砍了很多松柏,乾陵是早就被驚擾了。所以盧杞的話其實沒有意義。由於其他的援兵並沒有到這裡,此時杜希全的部隊就非常的重要。言外之意是不能冒險,軍隊部署要牢靠,盧杞的辦法是分明讓唐軍涉險了。

對於渾瑊的話,盧杞一句話就給頂了回去:“陛下行師,豈比逆賊!若令希全等過之,是自驚陵寢。”從政治上說盧杞的話沒有毛病,自己驚擾和朱泚驚擾當然不同。結果,渾瑊沒有話對付了。其實,他也許應該這麼說:“如果地下高宗和武后有知,也該支持唐軍走乾陵,他們自然希望唐軍打敗朱泚。”可惜,這樣的話沒有說。我想說了也沒有用。反正,德宗的意見就是走莫谷了。這當然是在說盧杞的看法其實就是德宗的看法。

丙子日,杜希全等軍至漠谷,果然朱泚叛軍半路截殺。我們說過,莫谷是今天乾縣縣城西側的大深溝,實在是非常危險的地方,被朱泚早就在這裡埋伏好的叛軍在兩側的高崖之上以大弩、巨石擊之,死傷甚眾。你在深谷之中面對從天而降的弩箭和巨石,完全沒有還手之力,只是去送死了。城中的軍隊出城接應,也被朱泚的軍隊打敗了。當晚,軍隊四散崩潰,殘軍只好退守邠州。邠州,唐開元十三年(公元725年)改豳州為邠州。治所在新平(今彬州),轄境相當於今陝西彬州、長武、旬邑、永壽四市縣地。

唐軍奉天莫谷戰敗之迷

敗退彬州路線圖


唐軍奉天莫谷戰敗之迷

杜希全南下奉天路線圖


唐軍和朱泚軍隊戰敗,退回到彬州,這個結果解開了我們前面的問題,就是從北方來的朔方軍到底到了哪裡?從邏輯上看,杜希全的朔方軍根本就沒有到乾縣縣城的位置,也就是沒到奉天。但是,按照邏輯他們應該已經可以通過乾陵——這裡是朱泚的一道防線——其實這是很有意思的。就是朱泚為什麼在乾陵這裡卻很順利地讓唐軍南下呢?杜希全的軍隊怎麼沒有在乾陵北先與朱泚的軍隊開戰呢?按邏輯是應該先開戰的,而後才可以順利地從莫谷南下奉天。換言之,如果在乾陵那裡打敗了朱泚,那麼杜希全的軍隊南下莫谷其實是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了。可以說這是一個迷,也是一個不合理的地方。如果杜希全的軍隊直接從北側攻擊乾陵的朱泚,豈非更好?這樣,城中的唐軍南北夾擊,取勝可能性當然更大。而杜希全的軍隊為什麼不在乾陵北首先開戰攻擊?如果不在乾陵北打敗朱泚,就是到了奉天城東北,依然是在朱泚的高壓之下,似乎毫無意義。所以我覺得就是關播和渾瑊的走乾陵後似乎也是一步廢棋。只有在乾陵北打敗朱泚才是最合理的安排。而且此時朱泚的軍隊已經駐紮在乾陵,不打敗朱泚,杜希全的軍隊就是在乾陵北,又何以繞到奉天東北?

此外,只要朱泚控制乾陵,那麼莫谷其實就是朱泚控制的軍事通道。你唐軍可以走,人家朱泚的軍隊也可以走,所以,朱泚的軍隊當然也可以從莫谷方向危險奉天的安全。

所以,渾瑊的乾陵北的路線也大成問題。

而且一般來說,來援的唐軍其實和朱泚軍隊開戰,基本並非是先和德宗請示,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況此時德宗還在奉天城中被圍困,所以他的意見自然就無足輕重。而杜希全的軍隊的進軍路線卻要在朝廷上討論,這也是奉天之難過程中幾乎是唯一的現象。這是非常不合理的。按道理,杜希全的軍隊直接從北方南下和朱泚自動開戰是最合適的了。後面李懷光就是這麼幹的。

總之,盧杞的意見固然不靠譜,但是渾瑊的辦法也大成問題,而杜希全軍隊居然要請旨奉天城內的皇帝而不是主動對朱泚發動攻擊以解燃眉之急,就更是讓人覺得匪夷所思。

史書對這次莫谷之敗的記錄是有問題的。當然如果能夠實地考察就更好了。希望當地學者可以親自按照兩唐書的記錄走一趟看看。我這裡是紙上談兵,只能作為參考了。

但是,有兩點是可以肯定的,第一,德宗和盧杞一方在與關播和渾瑊一方面爭奪對軍隊的領導權。第二,唐軍這次戰敗了。

不過,我以為,如果我們認可唐軍按照盧杞路線才敗的話,那麼就容易理解了,這是德宗和盧杞故意讓唐軍敗的。

陸贄在前面已經接著危機,接著此時軍隊在士族手中在和朱泚大戰對德宗施加政治壓力,如果杜希全南下軍隊再次勝利,那麼奉天城中的軍隊的主導權可就完全倒向士族了。

不能調動軍隊的皇權,還叫什麼皇權呢?

這是德宗和盧杞最後一次聯手爭奪軍權!是德宗和盧杞對士族的最後反擊。可惜,唐軍戰敗,他們的反擊也失敗了。

唐軍奉天莫谷戰敗之迷


唐軍大敗,朱泚將軍帳安置在乾陵,對奉天城中動靜瞭如指掌。奉天城中再次緊張起來。

但是,奉天再次陷入危機,卻為整個奉天之難的轉變帶來了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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