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毒的玩笑――藏在童年記憶裡的一根刺

錢鍾書的《論快樂》一文中,有這樣一句話令人印象深刻:“人生的刺,就在這裡,留戀著不肯快走的,偏是你所不留戀的東西。”

是的,歡樂的時光總是匆匆而過,昔時再多的歡笑,最多也只能於腦海中留下些浮光掠影,而記憶中收藏的,卻多是一些細微的淚水,細微到,如安靜的空氣裡浮動的灰塵,渺小得令人不易察覺,但只要一縷陽光,你就能清晰地看到它的存在,原來,它一直存在。

就像,不經意間跳出來的童年記憶。

又一次,思緒穿越到這個夏日的午後:炎炎烈日下,一向嘈雜的大雜院靜無人語,只有屋後的老樹上不知聚了多少隻蟬,在比賽似的嘶喊。

尚未入學的我,不愛午睡,悄悄溜出門去,一邊東張西望尋著可能潛在的玩伴,一邊牢記著母親的囑咐,腳步放輕,怕驚擾了正休息的諸位鄰里。

有毒的玩笑――藏在童年記憶裡的一根刺


恰行至王阿姨門前(她的女兒小霞是和我同歲的玩伴),迎頭看見阿姨的母親在坐在門口的陰影裡搖著蒲扇。

因為成天和小霞在一起玩的緣故,對她的姥姥自是熟悉,所以我也隨小霞一起喊她“姥姥。”

此時也不例外,我壓低嗓音叫了聲“姥姥”,算打過招呼,腳步仍往前走。

“丫頭”,姥姥一邊低聲叫著“過來過來”,一邊向我招手,我便乖乖地走了過去。

姥姥一臉慈祥地笑著道:“丫頭,等下,姥姥給拿個玉米棒子去。”

說畢轉身進屋,取了一截黃燦燦的熟玉米棒子出來,不得不承認,在那個少有任何零食的年代,這截玉米棒子真是極具誘惑力呀,我猶豫片刻,還是在姥姥遞過來後,伸手去接。

就在手指觸上玉米的一剎那,眼前的這截金黃色倏地縮了回去,我一愣,姥姥笑著復遞來,我傻傻再接,可是,她又一次猛地縮回手。

抬眼望向姥姥,只見她剛剛滿臉溢著的慈祥的笑轉瞬間收了起來,隨即換做一副猙獰的面孔:“饞丫頭,好不要臉!”

我呆住,怔怔地立了一會,直覺眼前模糊,雙頰滾燙,那種說不出是羞恥還是委屈的感覺真讓人無地自容。

咬緊嘴唇,轉身往回跑,洶湧的淚遮擋了視線,只能憑著感覺跌跌撞撞向著家的方向狂奔,隱約聽到身後那位姥姥又在喊:哎,丫頭,回來,回來……

有毒的玩笑――藏在童年記憶裡的一根刺


終於推開家門,撞上迎面走來的母親,一頭撲進她的懷抱,決堤般放聲大哭,一發不可收。

尾隨而來的“姥姥”,訕訕笑著對母親解釋了一番,說什麼“我逗她玩,這丫頭氣性也忒大”云云,我只在一旁抽抽噎噎地哭,不曾看她一眼。

臨了,她把手裡的玉米棒子放在桌上轉身出門,我那時不知哪來的力氣,抓起這截玉米就甩手照門外扔了出去,聽到它落地的撲通聲,才長長吁口氣止住哭。

“姥姥”顯然很尷尬,也愣了一剎,母親忙忙走上去安撫,連聲說著“閨女慣得脾氣大,您老擔待……”

唉,後來如何,記不大清了,反正,那一刻的羞辱足以刻骨銘心,從此,再沒伸手去接過任何鄰里間類似的饋贈,也再沒喊過這位老人一聲“姥姥”。

人都說,往事如煙,可偏偏有些陳年舊事,能永遠清晰如昨,甚爾歷久彌新。就這樣一個小小片段,不知為何會時時於腦海中浮現,從來不曾忘記。

我甚至一度懷疑,自己性格中的陰暗面即源於此――敏感,多疑,沉默,孤僻……當然,把自身缺陷歸咎於一位老人的玩笑之舉,或許有失公道,但是,但是――

記憶中收藏的這滴細微的淚水,

我會牢記並以此告誡自己:決不要以輕慢的態度去戲弄任何人,尤其是面對年幼的孩子,一定要小心守護他們那顆小小的心,因為它既單純又脆弱,你自以為不經意的玩笑,也可能會成為傷人的刺!

有毒的玩笑――藏在童年記憶裡的一根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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