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臺瓜辭二

03 問道銅缽山

黃臺瓜辭二

黃臺瓜辭


莫問道途是畏途,剎那芳華意尤殊。

明月清輝山寂夜,感奮遺君雙明珠。

黑暗中,馬車在顛簸中疾馳。左二左手緊握,一言不發,耳畔迴響著暮虎的低語,“你身邊有細作!”他的掌心,有一蠟團。

是誰?血染的秋鹿鳴?再死的巴山鬼?折臂的無常鞭?赴難的吳越鉤?一張張面孔浮過,左二身體忽地一緊,旋又放鬆,輕輕的從燕玲的懷中抽出右臂。他被自己突然而起的念頭嚇著了。

“二哥哥,你怎麼了?”燕玲心裡沒由來地滋生出一股淡淡的隱憂,覺得身邊的左二哥突然陌生了,二哥哥是怎麼了,他想到什麼了呢!

左二沒有說話,秋鹿鳴也沒有,車裡的人都陷入了沉思。燕玲也覺得今天的事情蹊蹺。

“二哥哥,今天的事情,似乎沒有那麼簡單,丘神績他們似乎曉得我們的行蹤。”

“二哥哥,朝廷有備而來,抵擋不住,我即傳聖女令,盡起利州高手,死守陰靈山,二哥哥你速回巴州搬兵。”燕玲突然站起,深深看了左二一眼,一咬唇,縱身躍出車窗,消失在茫夜色中。

左二想喊住她,又強忍坐下,沒有追出去。靜思良久,他從懷裡掏出火摺子,捻碎蠟丸,一張小紙條上:此丘非丘,水陸兩路,欲阻真丘,問道銅缽。

“秋兄,請傳訊三江口、白衣渡沿線英雄,當防丘神磧從水路北上,玲兒已去陰靈召集人手,阻丘南下,我前去助之。”一抱拳間,左二已至車外,深吸一氣,左腳踏地,如飛鳥騰空,縱入莽莽叢林之中。

秋鹿鳴想要說什麼,給輕塵拉住了手。

銅缽山,玄祖殿。夜深殿寒,淳風道長枯坐蒲團,閉目冥想。突然靜室風起,淳風睜目,見真武大帝像前,長明燈九滅其三。“燈滅三盞,江山將亂。”想起師傅遺言,淳風喃喃自語:“太宗有奇謀,巴蜀藏雄兵。誰掌潛龍令,保我萬萬民。”

撲稜稜,一隻海東青穿窗而入,落在淳風肩頭。淳風取出蠟丸,攤開紙團:“牟陽慘敗,左二可期。”

淳風擊掌,聲未落,二灰衣道童已侍立兩側。“掌燈,鳴鐘,速召五堂堂主前來議事。”

沉寂近百年來,西南十二省道教總觀,玄祖大殿,此刻燈火通明。

“青龍堂堂主單青參見觀主。”

“白虎堂堂主吳信參見觀主。”

“朱雀堂堂主燕鷹參見觀主。”

“玄武堂……”

“刑堂……”

“各位堂主,高坑河水無雨暴漲,潛龍令即將出世,吾等奉先祖誓言,經營綠林,節制豪強,保民安境,非宗室存亡,不得顯跡武功,兵臨世間。今四大世家之一左二俠馳來問道,若能過五關,取令牌,則可代吾等行走。眾位道友,且去準備,考考這左二俠,是否如傳聞般俠骨仁心,刀法無雙。”

八百里米倉道,天梯石棧勾連,高峽松風怒號,袁猱愁渡,飛鳥難遷。夜色中,一道身影風馳電掣飛過,凌空若驚鴻。丹田氣機長,千山等閒過。子時過集州,午時達壁州。銅缽已然在望,左二收氣駐足於宕水之濱,一夜飛掠,數次氣盡復生,停滯多年的功力竟然又有增長。他掬一捧清流,洗去風塵,一聲長嘯,宕水波湧如奔,青山迴響振樾。

銅缽山,承米倉而控宕渠,尊真武而化鄉民。山腳有鎮,其名廣納。廣納畔河,名曰高坑,灘長浪急,下有倒撲深潭,有蛟龍居其中,受鄉民祭拜而不興風浪,故貨通渝州達湘楚,財聚川陝隱豪族。山陰吳家,八百越鉤可當萬兵;山陽單家,五百長搠能敵千軍。左二緩步步入青石長街。川鬥挑簷之下,數不盡的騎門攤鋪,既有著長衫、盤絲帕、背竹簍的巴地山民叫賣採購,也有身著奇裝異服的南北商賈,客若不息川流,店似連袂長龍,好一派巴蜀繁華景。

一騎自北而南,馬上漢子揹負吳越雙鉤,神情倨傲,鞭馬甚疾。馬嘶蹄促,威風八面,路人閃避兩旁,長街通暢。唯街中幾玩石孩童渾然不覺,自樂其中。眼見將蹄落血濺,路人皆閉目不忍。

說時遲,那時快,左二提氣越出,雙手托住踏落的馬蹄,內息一振,連人帶馬,掀翻在地。“你是何人,敢惹我吳家!”漢子雙鉤還未拔出,只見一柄閃著寒光的柳葉刀已抵在咽喉,“滾,若非事急,定要好好教訓你這當街縱馬的狂徒。”

人群中,白虎堂主吳信拈鬚微笑。玄祖殿前,灰衣道童閃入,“觀主,左二已至山腳,第一關已過,神功無敵。”淳風對曰:鐘鳴三響,列刀山劍林以迎。

長街盡頭,便是拾級而上的花崗石山路,沿線翠柏掩映,古意幽深,嶙峋巨石,苔衣無痕。今天的銅缽古道竟然空寂無人,與山下小鎮的車水馬龍恍若隔世。左二提步疾行,至半山亭,有青衣道士臨風揮毫,一人一桌,阻斷去路。一幅萬里雄關圖,幾行壯志豪情詩:銅缽天門自古雄,米倉逶迤入雲空。一觀鎮守十二地,保……

青衣道士數次提筆又放下,蹙眉沉吟不得。左二回望,四野村落棋佈,田舍儼然規整,炊煙起處,鄉愁所生,又聞耳畔松濤陣陣,不禁脫口而出,“保境安民唱大風!”

“好一句保境安民唱大風,小哥有禮了,貧道單青。”青衣道士運筆如風,一揮而就,收起畫卷,移開案桌,側身讓開,“小哥請了。”

“左二謝過單兄!”一抱拳,飄然上山而去。單青微笑頷首,衣袖一揮,林間一道身影一閃而沒。

玄祖殿前,灰衣再入,“二關已過,文采斐然。”銅缽山巔,鐘鳴六響。

“刀山已破,過三關。”鐘鳴九響,鐘鳴十八響,鐘鳴三十六響,千年老觀,鐘聲綿綿,驚飛山鳥,盤旋不散。山民紛紛朝山上仰望,不知出了什麼大事。

左二連過五關,行至玄祖殿前。“左少俠一夜奔馳千里,一關見仁心,二關見豪情,三關見武力,四關見智慧,五關見勇毅,古今之大俠,莫過如此!貧道李淳風有禮了。”

“左二不才,道長見笑了!”左二抱拳微笑。

密室中,燭火幽微,茶香繚繞。左二與淳風道長對坐。

“賢太子貶謫巴州,教化民俗,詩書自樂,並無反心。然武帝嫉其賢達,已遣左金吾衛大將丘神績前來巴州,秘殺賢太子,吾輩江湖之人,以救義存仁為先,欲擊丘保賢。牟陽初戰,方知丘神績多詭變,功力高強,更兼黃河四獸、幽燕十八騎、渝州三鯊幫等武林敗類相助,更兼丘神績身有調兵聖諭。水陸並進,虛實不明,望道長指教。”左二長揖到地。

“昔太宗皇帝陛下雄才偉略,納老道與天罡道友推演之諫,扶持巴蜀十二豪族,誓為暗兵,保境安民,或救宗室於傾覆,持潛龍令者可驅使耳。”淳風道長道出秘辛,“十二路暗兵盡起,可擋十萬雄兵。非仁勇之大俠,實不敢託也。”

沉吟片刻,淳風又言道:“單家十八長搠陣,可破幽燕斬馬刀;吳家鉤鐮混合陣,可破渝洲飛鯊船。十二路暗兵,各有專技,無奈平安百年,有的已經淡忘誓言,有的已經野心漸起,我銅缽山名義上節制西南十二省綠林,可他們只認潛龍令牌,這一點,老道得讓左二俠得知。”

“那如何取得潛龍令牌?”

東山晚照一線間,銅缽夜月投影現。”淳風隨口唱出一偈,“據貧道推算,高坑河水暴漲,蛟龍酉時將出水吐息,潛龍令出現,就在日月交輝處。”

淳風道長銀髯飄動,不再言語。

左二舉頭凝思,大殿內佛像莊嚴,窗影幢幢。良久,他雙瞳精光閃動,如有會意。淳風見他長身而起:“道長請了,左二這就告辭。”

話音未落,人已消失在道觀之外。

淳風道長步出大門,夜色下蒼山如黛,綿亙不絕。他長嘆一聲:“惟願賢太子從此命途順達,惟願我大唐江山永固。”

他叫過隨身弟子:“傳令下去,暗地保護左二俠。”

黃臺瓜辭二

黃臺瓜辭

04 碧血染白衣

光陰舊了,銀鋪暗了紅燭,美人上岸的青石磴,被月亮挪做了他用。

古屋空餘白袍,兜售簪子的小酒窩,歌唱裡不慎弄丟的私房話……

清晨的白衣渡霧色朦朧,兩岸的垂柳早已經綠了枝頭。秋鹿鳴坐在白衣渡旁的茶寮喝茶,身邊是閉目養神的輕塵。浩浩蕩蕩的胡人商隊,此刻全不見身影。前兩日,他與左二分開,便收到消息,丘神績為躲避各路英雄的圍追堵截,改走水路,要在白衣渡上岸。

白衣渡是巴渠通渝州的大碼頭,每天都有無數大大小小的船隻絡繹不絕地出港或停靠。

白衣地理位置極佳,四通八達,丘神績一旦進來,便如魚得水,無跡可尋。秋鹿鳴星夜兼程,總算在拂曉前趕到。他已經守了二十多個時辰,連丘神績的影子都沒有看見。

他真的會從這裡經過?秋鹿鳴有些心神不寧。

一聲嘹亮的漁歌傳來,打破寂靜,秋鹿鳴警覺的站起,輕塵已搶先出了門外。只見白衣渡口的漁船好像聽到了命令一樣,紛紛駛出,水面上留下深深的水痕,幾百漁船轉瞬間便消失在霧色之中。

白衣渡口空空落落,一條船也沒有剩下。

“鹿鳴,我們是不是來遲了一步?”輕塵微微蹙眉,這幾日她跟隨秋鹿鳴顛沛流離,日夜兼程趕往白衣渡,一張白白淨淨的臉上有了經歷風霜的疲憊。

秋鹿鳴心頭一疼。輕輕將她被風吹到臉上的頭髮撩到腦後,這一刻,他想遠離是非。

輕塵是碎葉城城主的小女兒,在一次去西域的途中救了重傷垂危的秋鹿鳴,兩人互生情愫,回到碎葉城舉行了盛大的婚禮。但是當他們帶著一幫碎葉城的士兵浩浩蕩蕩回到中原,秋家卻並不承認這個潑辣豪爽的胡人兒媳,一氣之下,秋鹿鳴放棄秋家掌門繼承權,與她浪跡天涯,行走江湖。

“我已和左二哥兵分幾路攔截,各路英雄也相繼響應;且我已約本地綠林幫會相見,他們熟悉本地地形,如此,我們已佔盡地利人和……剩下的天時,就看老天爺長不長眼了!”

秋鹿鳴做事,從來都是率性而為,這一次為了賢太子,他才收了放浪形骸之心,顯得沉穩了許多。

“可是,本地綠林幫會怎會接受你的邀約?”輕塵擔憂並非沒道理,秋鹿鳴初來蜀地,人生地不熟,本地的江湖中人,又不是自己從孃家帶出來的士兵,怎會乖乖聽一個外人差遣?

何況,秋鹿鳴已經不是秋家掌門,身上沒有四大家族信符,難以號令群雄。

秋鹿鳴並不在意這些,他只是在意他看中的人,在意他喜歡做的事。這一次,與上次在大漠苦地一樣,他依舊信心滿滿,雙目充滿期待:“要是剛好撞上丘神績,輕塵,也讓你見識見識巴人的勇猛……”

輕塵打斷秋鹿鳴的話:“萬一他們不接受你的邀請,反而要逼你落草為寇……”

“也罷!殺不了丘神績,救不了賢太子,那我秋鹿鳴乾脆就落草,找一座山寨做一寨之主,你就成了壓寨夫人了!”

“誰跟你做壓寨夫人!”

輕塵撲哧一笑,作勢要打秋鹿鳴,秋鹿鳴臉色突然正經起來,輕塵順著他目光的方向看去,水天一色處,駛來了一艘大貨船。

這是這個清晨駛入白衣渡口的第一輪大貨船。白衣渡往來的船隻往外運送大米茶葉山貨特產,往內運回鹽巴絲綢布匹珠寶玉器,從來沒有空跑的船隻,沒有空手不幹事的人。

寬闊的水面上,大貨船沒有任何阻擋,疾馳而來。

秋鹿鳴目光如炬,劍眉挑起,低聲對輕塵說:“這艘大貨船來得蹊蹺,你看那船身輕飄飄如水上浮萍,裡面一定沒有貨物。出入白衣渡的船隻,為了互相照應都加入了商會,這艘船上並沒有商會的標誌。”

輕塵緊張起來,秋鹿鳴身上還有傷,她不想看到他出入刀光劍影裡,可是這個看似輕狂的少年郎,他心中有一個別樣的江湖,他有著與普通人不一樣的抱負,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陪伴。

大貨船近了,兩人閃身隱於柳蔭中,身後的茶寮悄然無息的關了門,連樹影裡的飛鳥也在瞬間悄然隱匿,寂寂無聲。

大貨船放慢速度準備停靠,客艙的門一打開,從裡面緩緩走出三個人。

為首是一個體格健碩的男人,遠遠的,就能看見他那一抹濃密的鬍子,似是旅途勞頓,他大大的伸了一個懶腰,露出腰間佩劍。

壯實男人的身後,走出兩個妙曼的女子,一水的白衣綠裙,長髮及腰,鶯鶯燕燕的緊隨著他,捏肩捶背,極盡體貼。

“果然是丘神績!”秋鹿鳴耳語道,“你在岸上等我,看我殺了這老賊,今晚陪你去喝花叢酒……”花叢酒,他們一路聽去長安的商旅說了無數次,兩人都是好酒之人,便有無數嚮往。

輕塵還未開口,秋鹿鳴已像一隻輕燕,掠過了柳梢。

白衣渡的垂柳,濃密高大,枝葉繁茂,從白衣鎮街頭,到白衣渡碼頭兩岸的柳樹枝條交織在一起,形成十里柳蔭。

秋鹿鳴幾個起起落落,腳尖如蜻蜓點水,柳樹枝絲毫未動,輕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讓那大貨船上的人發現。丘神績身邊沒有高手,只有兩個歌女,稍稍有腦子的人都知道,這不過是一個幌子。那緊閉的貨倉裡,不知道藏了什麼令人心驚膽戰的東西。

秋鹿鳴已衝了出去,飄飄落於大貨船的頂部,寒光一閃,彎刀已然在握。

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輕塵已經顧不上其他,她衝出柳蔭,朝著大貨船的方向疾馳,口中大呼著秋鹿鳴的名字。

因為那大貨船看似明明要停靠,卻突然加快速度,原路返回!好像就在等秋鹿鳴一樣。

可是箭已出弦,秋鹿鳴不得不發!

彎刀在半空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秋鹿鳴猶如一隻自由的飛鷂,在空中迅速翻轉,穩穩落下,彎刀照著丘神績直劈了下去。

丘神績穩若磐石,只安心地左擁右抱,微閉雙眼,那左右歌女,也一樣悠閒自得的哼著小曲兒。

只差一毫,彎刀就可以將他劈成兩半。刀風吹起兩個歌女的頭髮,明明是溫暖的清早,卻透著徹骨的寒冷。

兩個歌女的手還沒有從丘神績的肩上挪開,三人輕鬆地往後一仰,兩個歌女水蛇一般的腰肢快要折斷一樣,丘神績五大三粗的身材,更是無比靈活。

人躲過了彎刀,頭髮卻沒有躲過。黑絲漫天飛舞,沒有一點聲響,兩個歌女的頭髮被削去大半。

躲過這致命一刀,三人才不緊不慢的分開,組合成一個三角陣,將秋鹿鳴圍在中間。

丘神績突然拔劍, 只見一團光華綻放而出,宛如出水芙蓉,雍容而清冽。劍柄上的日月星辰,閃出深邃的幽藍光芒,劍身與陽光渾然一體,像清水漫過池塘從容而舒緩,而劍刃就像壁立千丈的斷崖一樣……

“靈天舫的靈犀劍!你把穆教主怎麼了?”秋鹿鳴大驚,不敢造次,靈犀劍是上古神器,只要神劍一出,必須飽餐一頓鮮血。此時,它發出一陣鳴響,像只飢餓狀態下狼,看見了獵物。

劍身飛轉,發出一圈圈幽藍的光芒,丘神績大笑道:“你個乳臭未乾的小子,居然想聯絡本地草莽英雄來阻止朝堂大事!今日就讓你死之前明白一個道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靈犀劍是白衣渡綠林幫會首領穆教主的佩劍,他們本來是約定與秋鹿鳴相會。如今劍到了丘神績手裡,秋鹿鳴心裡一沉,穆教主等一夥人怕是凶多吉少。

“鹿鳴!我來救你來了……”輕塵一把馬刀在手中翻轉如閃電,將層層幽藍的劍花逐一擊破。

“你來做什麼!”秋鹿鳴大急,輕塵在岸上已經看到了他的危險處境,應該去給左二通風報信的,沒想到她居然也衝進了劍影裡。

“我來幫你。”輕塵一刀將後面偷襲的歌女一隻手劈下,血花飛濺,那歌女鬼哭狼嚎般的滾落下去,另一個想來偷襲的歌女頓時失去了信心,扶著那個受傷的女子進了船艙。

輕塵將一縷頭髮抿在嘴裡,樣子嬌俏可人,眼神卻犀利如鷹:“狗賊!靈犀劍不是你的,自然不能與你心靈相通,在你手裡就是一把破銅爛鐵!”

丘神績有些狐疑地看向靈犀劍,電光火石間,秋鹿鳴和輕塵左右夾擊,秋鹿鳴的彎刀一勾,攻向下盤,輕塵的刀照著丘神績的胸口刺去。

這一招,丘神績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難以應付。

船上突然騰起了一陣黃褐色濃煙,輕塵的刀寒光乍現,如瞬息的流星,被濃煙淹沒。秋鹿鳴大驚失色,大叫著輕塵的名字,攔腰將搖搖欲墜的輕塵接住。

輕塵倒在秋鹿鳴懷裡,秋鹿鳴身後人影忽閃,他已感受到掠過的風,急轉身,身後的衣服卻已被劃破,鑽心的疼痛襲來,他終究是受傷了。

“他不是丘神績……”輕塵的臉瞬間變了顏色,秋鹿鳴眼疾手快,忍住身上劇痛,封住她各處經脈。

船板上只剩下夫妻二人,秋鹿鳴手慌腳亂之時,四周的水面上,剛才離去的船隻,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都疾馳而來,瞬間將大大貨船包圍。

白色的衣服已被鮮血染紅。秋鹿鳴抱著中毒後軟綿綿的輕塵,眼睜睜看著無數的漁船將他們緊緊包圍。

“傻子,誰讓你留下來的……我們出不去了。”秋鹿鳴心中淒涼,他到底還是要辜負她了。

輕塵意識模糊,卻嘴角含笑,她聽見這個人的聲音,心中便覺得心安。

靠攏的漁船上飛掠出幾條人影,仔細一看竟然是跟隨輕塵一起出來的士兵!秋鹿鳴大喜,眼裡含淚:“輕塵,我們有救了!”

兩個動作矯健的胡人幾個起起落落,眨眼間已經到了跟前,秋鹿鳴搖搖晃晃的站起,不遠處的漁船上,朝著大大貨船的方向,萬箭齊發。

秋鹿鳴躲過亂箭,將懷裡的輕塵交到兩個胡人手裡。兩個胡人欲再來救秋鹿鳴,大貨船發瘋一般衝了出去,撞開前面的小船,水面上頓時一片混亂。

秋鹿鳴心中狐疑,這麼多漁船是怎麼憑空冒出來的?

如果是針對自己和輕塵,兩人都已經重傷,根本不用費此周折。

輕塵說此人不是丘神績,那會是他是誰?

既然避無可避,秋鹿鳴索性朗聲大笑。笑聲清脆悅耳如金玉相遇,不大卻傳遍了整個白衣碼頭。

“竟然練成了‘餘音繞樑’,真是大開眼界。四大家族的人,的確與眾不同。”

餘音繞樑是較為難練的內功心法,與少林寺的獅子吼異曲卻不同工,餘音繞樑只能作為傳信之用,並不能傷人,因為無人肯學了,便失傳了。邱神績冷笑道:“如今這白衣渡,盡是我的人,你要傳信與誰?”

邱神績看著秋鹿鳴,一身染血白衣,頭髮披在肩頭,有些凌亂,應該有些狼狽才對,可他卻氣定神閒,彷彿在自家的大廳,一雙眼睛飽含著笑意,那笑意裡帶著嘲諷。

秋鹿鳴索性靠著船舷坐下,仰頭看向對面的邱神績。與那夜牟陽城所見的邱神績並無多大差別,只是清瘦些。可輕塵明明白白地告訴他,這人不是邱神績。

邱神績抽出靈犀劍,慢慢向秋鹿鳴走來。“與其等你來殺我,不如我先殺了你吧。”

此言一出,秋鹿鳴終於知道輕塵為什麼說此人不是邱神績。丘神績做事,從來不主動出擊。秋鹿鳴只覺劍氣如虹撲面而來,他手指摸向隱光劍,剛才那一聲消耗了他太多了氣力,此刻強行用劍,必定元氣大傷。

“未必!”一把吳鉤破空而來,有人破水而出,一身青衫滴水未沾,“山陰吳越鉤來也!秋少爺,且看吳長天怎生殺賊!”他尚未出手,已有不盡煞氣透出,這人便是聞名天下的山陰吳家家主吳長天。靈犀劍被他的吳鉤一擋,銳氣大減,劍從他身邊而過,直直插入船板之中。

“好啊,吳大哥,就讓這滾滾白衣渡,染滿鮮血吧!”秋鹿鳴長笑而且,隱光劍鏗然畜生,浩氣長虹。圍攻的敵人士氣一阻。

邱神績抬眼一望,白衣渡江面波濤滾滾,幾十條快船順流而下,船上白衣配吳鉤,若騎蛟逐浪而行,山陰吳越鉤果然名不虛傳。

“大人,逆賊勢壯,不若先退?”

邱神績捻鬚微笑:“等的就是他吳越鉤!”

“大人,可以收網了!”船艙走出一人,赤腳裸胸,光頭大肚,腰懸一對峨眉分水刺,手執一柄撥浪橫天槊,正是渝州三鯊幫幫主餘翻浪。

一聲箭響,兩岸蘆葦蕩裡伏兵盡起。一時之間,江面上箭矢如雨,殺聲震天。

“有埋伏!快走!“吳長天拉起秋鹿鳴,縱身跳入水中。

“我們就眼睜睜地看他們走?”餘翻浪站在邱神績身後,小心翼翼地問道,“要不要我去追殺這吳家老賊?“

“算了,大魚沒上鉤,就讓他們多活一陣子!”邱神績獰笑一聲,“剩下的反賊,一個不留!“

鼓聲急,江浪烈,舟舸傾覆,尺骨相堆疊。古渡白衣漿如血。冷月藏雲,唯有晚風咽。

據《巴州誌異》載,白衣古渡一役,八百吳越鉤盡沒,血染江流三百里。

黃臺瓜辭二

黃臺瓜辭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