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段謬史異聞——傳說的餘韻
歷史總是迷離撲朔。筆尖流出的文字也禁不住再三地推敲琢磨，翻看查找的資料越多，心裡越是迷惑，糾結於歷史的真相究竟如何？至今這仍然是一段沒有定論的公案——唐胥鐵路究竟是不是“馬拉鐵路”，跑著的究竟是不是“馬拉火車”。於是，就只能再寫下一段段謬史異聞。
電視劇《大龍脈》劇照
“跪”得久了，心裡總是自卑。直到不久前，我還將“馬拉火車”作為落後愚昧封閉的舊中國的一部分，卻不想原來馬拉火車是畜力牽引運輸的一種，在十九世紀的歐美日本都曾廣泛存在，國內也曾在哈爾濱和天津等地運行過。即使恐“震動”大清的祖宗陵寢禁止使用機車，但似乎採用馬拉火車的運輸方式也不算是封建落後。至於唐胥鐵路開通時究竟是否是馬拉火車，在百年後已然是眾說紛紜。但我第一次覺得，這並不全是恥辱，更多的是我們心底的自卑和底氣不足。可我仍樂於相信，在國人自建的第一條標準軌運貨鐵路上疾馳而過的是現代化的火車，而不是低頭拉車的騾馬。也許，跪得久了，總是不願再面對悲愴的歷史了。
“馬拉鐵路”是唐胥鐵路的別名。在不同人的記述中，或是曾有過一段以騾馬畜力運輸的經歷，或僅是文字上的藉口並未落實，又或者是唐廷樞先生為了應付大清的檢查臨時的作偽。但這些過往的歷史已是無關大局的逸史，又有多少人會關心，多少人去深究呢。更何況無論多麼清晰的歷史，總會有穿鑿附會的逸聞傳說。一條百多年的沉寂鐵路，便是舉目無親的孤寡老人。就算他願意訴說，又有多少人願意去聽呢？就這樣隨風去吧。
孫中山先生說，“天下大勢，浩浩湯湯，順之者昌，逆之者亡。”怕是不止如此吧，籍籍無名者，如這城市百年的工業史、百萬產業工人都最終也只是青史上的幾行鉛字，除了他們的後人還有誰會關心呢？而忙於餬口的親歷者誰又有精力去記述這百年的歷史，即使記錄了又有誰會去看呢？所以，我相信“馬拉鐵路”大概率會是一件永遠無解的“死案”。
同樣的故事在唐山的工業史上反覆發生，我想還會一直髮生。是唐山人善忘嗎？不，是在忙於求生。即使在中國高鐵已世界領先的今天，我們也無法完全肯定中國的第一臺機車是“龍號機車”，還是“中國火箭號”，抑或兩者本就是同一輛機車。總有異議會發聲，因為沒有完美的證據來證明。已然是謬史異聞，何妨再輯錄一種傳說呢。
在唐胥鐵路修築的同時（公元1881年），開灤總工程師金達先生指揮開平礦務局的工匠秘密製造了中國的第一臺火車機車。機車採用了金達先生設計的圖紙，使用了開平礦務局的廢舊材料，共花費520銀元，於1881年6月9日投入使用。
早期的“中國火箭號”，沒有鑲嵌“龍標”
鑲嵌上龍標的“龍號”機車
1909年，孫錦芳等贈送金達的退休禮物——“龍號機車”模型
早期唐山礦圖片，右下角的機車即為“龍號機車”
為了紀念“火車之父”史蒂芬遜誕辰100週年，金達的夫人將其命名為“中國火箭號”。後來，不知何時機車兩側鑲嵌了龍標。1930年4月24日，時任京奉路和北寧鐵路工務處長兼總工程師、英國人李治在唐山工學院所作報告時稱，“唐胥鐵路是1881年6月9日開始鋪軌，並使用已製成的龍號機車”。這是目前發現的最早叫龍號機車的文獻資料。後來的歷史再度斑駁，“龍號機車”大概運行到1900年、1905年，又或者1916年，才推出運營，被存放於北京府右街交通陳列館。1937年盧溝橋事變後，日寇佔領北平。交通陳列館遷至和平門內一條衚衕裡，“龍號機車”從此失蹤。
唐胥鐵路開通後不久，一家美國雜誌報道了“中國火箭號”機車的故事。
步入中年的金達，在“龍號”機車前留影
有人猜測，日寇為了滅絕中國文化，故意損毀了“龍號機車”這一工業文物；有人猜測，日寇用“龍號機車”鍊鋼鐵造軍火了。可無論是怎樣的結局，都只證明了一個顛撲不破的道理，貧弱殘破的國家是無力保護自己的人民和財富的。馬未都先生說，“歷史沒有真相，只殘存一個道理。”希望每個中國人都能明白並深深記住。
中國現存最古老的機車是保存在中國鐵道博物館的“0號機車”。在“龍號機車”消失於歷史的四五十年後，1982年油飾一新的“0號機車”赴日本橫濱參加“中國鐵道展”，並得到極高評價，被譽為中國“國寶”。會展期間，我國破天荒地在國外發售了首套鐵路紀念站臺票，其中一枚即印有“0號”機車圖案。購得者愛不釋手。1983年，“0號機車”再度應邀到日本神戶公展，影響深廣。1988年，“0號機車”移居大同機車廠，在首屆“國際蒸汽機車節”和“中國歷史蒸汽機車巡迴展”上再次“亮相”，引起更多的國內外蒸汽機車愛好者的極大興趣。隨後數年，“0號機車”連續在二、三、四屆“國際蒸汽機車節”中常展不衰。2002年10月23日，“0號機車”最終被安置於北京的中國鐵道博物館。這臺身世跨越3個世紀、見證中國鐵路史的“老壽星”機車被譽為“鐵路文物瑰寶”。
“0號機車”歷史圖片
“0號機車”修復後圖片
如果“龍號機車”尚在，只會更榮耀備至吧。歷史不能假設。我只能悄悄地告訴你，這件“鐵路文物瑰寶”同樣來自唐胥鐵路。1882年，它由開平礦務局從英國蘇格蘭機車廠購入，全長4.75米，設計時速每小時20公里，時價24800銀元。因機身上有一個大大的“0”字，便被稱為“0號機車”。據《唐山機車車輛廠大事記》載，直到上世紀三十年代，“0號機車”仍在廠內做輔助運輸。大約在新中國成立前後，該機車才被停用閒置。後來，機車在唐山機車車輛廠鑄鋼車間（位於吉祥路南側）院內的廢鐵堆旁存放，渾身鏽跡斑斑，無人問津。
1978年，鐵道部科技館（中國鐵道博物館的前身）派人來唐山調查震後鐵路歷史文物時發現了這臺機車，並立即拍照並通知廠方妥善保管。當時，“0號機車”已在震中被砸壞。隨後，在鐵道部長郭維城的親自過問下，南廠將小機車整修油飾一新，並調往北京珍藏起來，終又成了別人的嫁衣。
墨西哥前總統波費里奧·迪亞斯說，墨西哥的悲劇就在於離天堂太遠，而離美國太近。唐山人，乃至河北人也常有類似的嘆惋。段子裡說，唯一能讓河北各城市團結起來的只有對北京的恨。可在這個前提條件之下，唐山是不是也該躬身自問、深刻反省？一個山藏精鐵、地蘊烏金，河水奔流、麥稻豐產，魚鹽富饒、大港優良的城市，一個借地利而起，順時代而興的城市，一個從晚晴、民國一直到改革開放都是舉足輕重的工業重鎮，為何前途匹配不上你應有的樣子？
筆下記錄的也許不是昔日的榮光，更不是有趣的謬史異聞，而是想問問路在何方？難道如同鐵軌一樣寂靜地等著腐鏽的到來，然後偶爾途徑一列陳舊的列車，碾壓出破舊的聲音，就像阿Q在說，“我們先前——比你闊的多啦！你算是什麼東西！”
佇立在百年開灤廣場上的“龍號機車”雕塑群
每個人的人生都不相同，有的是easy模式，有的是hard模式。但客觀無從選擇，人生總該是昂然向上、奮勇無前的，不然坐等投胎嗎？城市也應如此吧。
願吾土興旺，吾民安康！
後記：感謝您的閱讀。首先，不得不承認此係列文章錯謬太多，因為紛繁複雜的歷史不是我能捋順講明的，請您見諒。其次，系列文章都是副產品，是自己在整理收集一些資料時後的產品。因而準備與寫作是同時進行的，導致系列裡的三篇文章感情、理念都是斷裂的，請您見諒。但整個寫作過程很艱苦，也很用心，每篇文章都耗費了大量時間，至於質量確實很一般。第三，等有時間後，會將這些文章再整理、再寫作，期待有自己滿意的一稿。最後，還是感謝您的閱讀。期待這座城市的未來會更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