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的3週年忌日儀式結束了，很快就是我們返回惠州的日子，走之前，老公說：走，帶你去看一下老屋，順便上塬浪一下，再不去，就永遠也看不到老屋了。
和老公結婚有這麼多年了，剛結婚時，老公就說從大伯手裡拿下鑰匙，帶我去看一下老屋，看一下他從小出生成長的地方，後來孩子們出生了，一起回到老家時，他又這樣說，但每每各種原因都未成行，今天是終於兌現諾言了。
每次回家，上塬上去浪一下是我們的必做事情，而老屋就在上塬上其中一條路的路邊，是必經之地，因有土磚將前後院子都圍起來，在這次之前每次只看到朝西的很老式的小舊木大門，生鏽的鐵鎖，和露出來的老屋主屋的屋頂和這一棵苦楝樹的高大濃密樹冠。
今天終於看到老屋的真容了，但已經是一片狼藉，也是我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見到它。土磚院牆已經沒有了，老公出生的小屋也倒塌了，只剩下一面土牆還寂寂地矗著，搭建小屋的木頭或雜亂地散落一地，或堆放在主屋屋簷臺處，外形完好的磚頭，大伯都撿著堆起來，以備後用。
後院北面的院牆是用大瓦和磚磊起來的，牆上有一扇小紅門，我好奇地問老公：老公，這個門開錯了方向吧，是隔壁鄰居家的嗎？
老公說：這個門我小時候是沒有的，都是土牆，後來老屋不住人了，土牆有崩塌，隔壁鄰居重做了這堵牆，門是封死的，沒有鎖。
我說：這個老屋的結構不好，都沒有後門，人要從屋裡或前院到後院，只能穿過主屋到圍牆的過道。
老公：時代不同吧，我也想不通為何要這樣蓋房，這個主屋還是爸爸蓋的呢，爸爸一生蓋了四次房子：這個主屋，這一間小屋（分家蓋的小屋），和我們現在住的地方之前的土屋和現在的兩層樓房。
老公在說到過世公公蓋房子的時候，他說話神情，語調無不顯示著對爸爸的崇拜。是啊，想想在過去的年代，蓋個房子可真不容易，光是將那散土用手提著石錘一錘一錘打成土坯，都是很費時費用力的事情。
整個前院只有這一棵苦楝樹，我展開雙臂去抱，夠不到雙手。老公說這棵樹，他出生時就已經在的了，並不是人栽的，是自己長出來的。這棵苦楝樹，孤零零地長在院子裡，陪著他一起成長。
天空是那麼地藍，太陽是那麼地耀眼，暖暖的熱風不斷地吹拂著我的髮絲和臉龐，我凝視著這棵茂盛地苦楝樹，似乎揭開層層時間的帷幕，穿越到了他小時候的時間節點，看著這個還不會走路的小男孩，因為媽媽要下地掙工分，而被媽媽鎖在屋裡，綁在木窗上，滿臉淚痕鼻涕，望著這棵苦楝樹放聲大哭的樣子；看著過了兩年又多了個妹妹，一樣被媽媽鎖在屋裡，綁在木窗上，滿臉淚痕鼻涕，望著這棵苦楝樹放聲大哭的樣子；看著他在這一棵苦楝樹下學走路，搖搖晃晃的樣子；看著他帶著妹妹，在這一棵苦楝樹下玩耍的樣子；看著他第一次玩皮地撿起苦楝樹上掉下來苦楝豆吃進嘴，苦得一邊臉皮眼睛都鄒起來，一邊說啊啊啊的可愛樣子；看著他夏天淘氣地上樹捕蟬捉鳥的樣子；看著他不小心從樹下摔下來的狼狽樣子；看著他冬天在樹下滑雪堆雪人，手上和臉都凍得紅嘟嘟的樣子……，這一棵苦楝樹，留下他最美好的童年快樂和回憶。
我問老公：為何院牆都拆了，小屋也拆了？這個老屋也要拆了？
老公說：村裡要發展，加寬這條上塬上的路，就將老屋這塊地方徵用了，給大伯重新在南頭補了一院房宅基地。
我朝塬上的方向一看，確實是，加寬路的話，只能砍掉或移走。
我問老公：那這棵樹是砍掉還是移走？
老公說：移走？給哪裡移？移了就會死的。再說這種樹不值錢，沒有人要。讓別人砍，還要付工錢，最少100塊砍這棵樹，還把樹拿走，不拿走，留下給我們用，能幹什麼，現做飯都不用燒柴了，建房子也不用木頭了。
這次是最後一次相見，老公站在主屋的角落處默默地抬頭看著這一棵苦楝樹，許久沒有出聲。我說：老公，轉過來身來，我給你在這一棵苦楝樹下留個影。
我抬頭又看著高大濃密的樹冠，風兒吹著樹葉徐徐搖晃，沐浴著陽光的樹葉縫隙閃閃發亮，鳥兒在樹梢上飛來飛去，苦楝豆碩果累累，很是傷悲它的命運，唯有多拍幾照片，將老屋，這棵苦楝樹留在照片裡，留在老公和我的心田裡，或許它們會再在我們的夢中出現吧。
楊柳陰中楝子花，山溪流水繞人家。
酒旗斜插門前樹，一片春雲帶晚霞。
這首美麗的讚頌苦楝樹的詩和它淡紫色的花及花香也永遠記在我們的心間。
再見了老屋，再見了苦楝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