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乾,桑乾

石家莊市作協副主席 陳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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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鄉拿到我給他們拍的照片,特別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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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裡的孩子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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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教牧羊倌照相,這是我收的第一個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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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歲的抗戰老兵。

太陽照在桑乾河上。

月亮照在桑乾河上。

風吹在桑乾河上。

扶貧來的我走在桑乾河上。

桑乾河是我的嚮往。

他們說:回來吧,咱們的大杏兒該熟了。

人不能回去,但是我的文字是“可以回去的”。

有幾分頑劣。

用當地的方言,他們是在“發廢”。他們的父母在屋裡。一座土窯窯,窯門上掛一個五顏六色髒兮兮的棉門簾。從他們身上的不乾淨,斷定他們家也利索不了。

我叫他“滿”。滿是我小說《胳膊的初戀》裡的主人公,也是放羊人的娃,羊倌的娃在我筆下都是“滿”。“滿”是一個好名字,代表美好的嚮往:生活美滿、兜裡兒錢滿、糧食缸裡糧食滿、黍子面甕面滿,面甕滿了才能天天吃糕。村主任叫錦滿,我的文友叫滿滿。剛剛過去的時令叫小滿。

我的單反相機足夠推上去“抓拍”下他們生動的一刻。

聽完,我把目光放置在鳳凰山,遠遠地尋找山上移動的羊群白雲,哪一個是他們的爸爸?他們的未來,不能再放羊了。要學文化,走出大山。

人的第一印象,一個地方的第一印象,非常重要。

整個塬上,大田窪臺地原有的學校都濃縮在鄉政府所在地大田窪一處,全鄉也就50多個學生。原來旦梁地村、大井頭村都是有小學和初中的。因為沒有了生源,這些學校的校舍都閒置了,而且瀕臨倒塌。

我們剛去,住學校旁的閒屋。沒有廁所,小便可以到大野地杏樹林,再就是去學校的公共廁所。鄉里給我們每個工作組配了一把大門鑰匙。他們上課、遊戲,我是能看到的。學校非常“缺”老師。張校長是一位開明的校長,他邀請我多去學校聊聊,我能感覺出他有一種渴望,學校的課堂是敞開的。只要願意講,他歡迎。

我遠遠地給他照像。他還是那張“八虎子”臉,髒髒的,許久不洗。我把上次“偷拍”的照片給了他。他咧開嘴兒笑了。他爹的職業是放羊,他娘因“不俏”顧不上管他們。

滿後來上學了。

羊倌放羊,羊倌的娃還會放嗎?

桑乾河會接受嗎?

做了飯,一個人守著扶貧駐地。

穀場前,是一百多米的黃土崖,據說多種原因已經跳過三個人了。一般人不願意來這裡。大隊部建房子,沒有地方,建這裡了。前邊一段懸崖,懸崖下是一華里的河道,對面就是蔚縣了。

村裡多年沒熱鬧了。以前老書記徐清棟唱京劇,村裡有一套傢伙。我還想把秧歌隊組建起來,讓村裡人在晚上都走出家,扭起來,動起來。

有一天,我在玉米地吹。一陣陣細細碎碎的碰玉米的聲音,村民徐增喜扛著鋤過來了。他老遠聽到了笛聲,覓笛聲而來。他喜歡樂器,苦於沒人教。八十歲的老人徐旺從鳳凰山背草下來,看到了杏林裡吹笛的我,高興萬分,“幾十年了,就盼著有個人來說說笛子。”

孩子們呢?

我的笛子更多的是吹給玉米,吹給土窯,吹給穀場上冒出的穀苗兒,吹給不嫌貧愛富的打碗碗花,吹給遠方的親人們,吹給塬下緩緩流淌的桑乾河……

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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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新娘出嫁,還保留著絞臉的習俗。

貧困戶徐金有的大兒子要結婚。金有哥給我們送來請帖。

那天,我們起得很早。我們的車隊經過小田窪時,看見官廳工作組的秦組長在給兔子撥草。

一場婚事把三親六故都凝聚到一起,留下合影是多麼珍貴啊!

我盡情發揮自已的攝影技術,時而特寫,時而抓拍,時而指揮他們“擺”一下。婚禮是按著當地人的習俗辦的,他們鬧洞房、絞臉、吃喜面,都沒避諱我。鬧洞房的場景尤其原始,大家臉上滿滿地溢著笑。土窯洞、紅蓋頭、挎包袱,嫁妝裡有羊腿和大蔥……每一個場景細節,都有一段故事。

我把它們當酒一樣封存了。

桑乾密碼:河向東流

真幹事和幹實事的扶貧幹部,鄉親們是會記住的。

桑乾河是絕對的清流。

天賜桑乾,天讓我來,給我一個機會,讓我感恩不盡。

一粒粒的文字粘上時代的烙印和歷史的塵埃。進步與落後,創新與發展,在桑乾河靜靜地流動中有了思想的脈動,這就不單單是文字的組合,而是時代與使命的碰撞。

最後,我得出其密碼在於一條河:桑乾河!

我扶貧的大井頭村對過是紅谷嘴村,紅谷嘴村再對過小南山下有一個村,是高委員的姥姥家。在那裡,圪樑上對面又是一個村莊,那個村不到20個人,像失去水一樣幹了。

南井頭村。

挺浪漫,又挺心酸。

河向東流,人往前走,是桑乾河那裡的生命的密碼!

桑乾,桑乾

桑乾河,有桑的地方。

桑椹樹曾密密麻麻地生在河兩岸,百萬年的古湖謙虛低調地退出泥河灣舞臺,只留下羊倌扎的腰帶一樣寬的桑乾河,比沒有強點兒。打漁灣、大渡口、小渡口、沙灣這些因河而建的村莊漸漸收起了河的元素,進入了農耕。幹了的桑乾河河灘則被勤勞的桑乾人開墾成良田。

我來晚了,與河昔日的繁華錯肩。

河之上,叫臺地。臺地無水,平展展幾百畝,中間又有河又有谷又有山,地形有塬,有峁。因其塬與原同音且有上下之說。我視其為命運安排給我的“福地”。陳忠實先生寫《白鹿原》於“原下”,於我腹中的“桑乾”來說,是我的“原上”(或“塬上”)。

它是一塊福地。

我認準了。

我來了,我握住桑乾河母親的手:桑乾,桑乾,在河之桑,我想給你一對飛翔的翅膀。

當我的文字成為桑乾河母親的“翅膀”讓她“飛翔”的時候,古老的桑乾河笑了。更古老的泥河灣也笑了。

羊倌和他們的娃唸叨:“啥個時候回來?冒冒你。”(冒冒,張家口方言,看看的意思。)

——弄不機密!(機密,張家口方言,明白,清楚,知道。)

也會的,那就是我給桑乾河“翅膀”更多的時候,回去,讓這些飄香的文字迴歸桑乾河上的故鄉大地。

我也想久違的黃糕和糊糊面。也想再登上講臺,為娃們再上一課。

桑乾,桑乾,我的親親的桑乾喲!

來源:中國青年報客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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